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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万里家书 ...

  •   骞伯走后没几天,玉沧溟接到了一封来自朱雀府的信,信是景淮父亲亲笔所写,洋洋洒洒数千字,厚厚的一封。在信中景晟先是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直言要景淮离开君山前往黑水城学习,然后又长篇大论地阐明了原因。

      上古之时,四大天灵作为四方之神守护着大地,后来天地间发生了灭世浩劫,灵气逐渐稀薄,四天灵相继去世,所留下的子孙也渐渐失去了强大的神力,变成了比普通人天赋略强的修士。

      景氏一脉作为四灵之一朱雀天灵的后裔,一直都渴望着后世子孙中能有人觉醒血脉天赋,重振昔日先祖的光辉。然而数千年来,四大仙门中没有一个人再觉醒天灵之力。

      一千多年前,朱雀府先辈为了子孙能觉醒神力,不惜铤而走险采取了极端的方法——血亲相交,以此来提升后辈血脉的纯净度,试图通过这种方法来增加觉醒的概率。所以千年来朱雀府中兄妹、姐弟之间结为夫妻的事情屡见不鲜,但这种不伦的结合并没有如他们的先祖所愿,反而令新生的婴孩大多夭折或者先天不足、痴傻愚钝。偶尔有极其个别的幸运儿,顺利出生天赋异禀,却也没有一个成功觉醒天灵之力,而是全部都英年早逝。

      以至于朱雀天夫子息单薄,家主一脉更是已经数代单传了数百年,而且近千年来景家之人都年岁不永,一般都活不过两百岁,这样的寿命对于低阶修士来说可以算是正常,但是对于朱雀天灵后裔而言就太过短暂了。

      景淮的父亲景晟,就是血亲结合的产物,他的父母是一对亲兄妹,一生之中生下了五个孩子,其中四个全都早殇,活下来的只有景晟一个。他自小见证了许多血亲的悲剧,所以对血亲结合的荒唐做法恨入骨髓,发誓自己绝不会步父辈的后尘。

      不幸中的万幸是,景晟并没有亲生的姐妹存活下来,这让他推翻血亲结合这一铁则的阻力减轻了不少。景晟当上家主之后,拒绝了族中长辈令他迎娶堂妹的做法,躲到极北之地的黑水城修炼提升,在那里他遇见并爱上了景淮的母亲玄黛娥,最终破除重重阻碍与其成婚了。

      玉沧溟看到这里,忍不住想:原来景淮的父亲竟是这样一个不拘一格的叛逆之人,但这样的人,为何又那么强势地安排景淮的一切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玉沧溟继续看了下去,很快信件中接下来的内容,解开了他的疑惑。

      【朱雀府眼下看着繁盛,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可到底是独木难支。景淮年幼骄纵,又无叔伯帮衬,倘或某日不才天不假年、溘然长逝,留下幼子寡妻如何处世?】

      怪不得景晟一直逼迫景淮努力进取,还在他小小年纪就把他送来君山拜师,希望为他在朱雀府之外再寻一座师门的靠山。原来景晟是怕哪一天他突然死了,留下景淮和他母亲无依无靠。

      没想到景淮拜在了自己名下,自己只是个无权无势、空有名号的峰主,自身尚且难保,如何做得了景淮的后盾?也难怪景晟要为景淮另觅良师了。

      玉沧溟继续看下去,发现景晟也一直在担心,景氏代代相传的早亡魔咒会延续到他的后代身上。因此在景淮出声之前就和北冥老祖,也就是景淮母亲的爷爷定下约定,令其承诺在景淮降生之后收其为徒,传授玄冥神功,以期能够让他增强实力、延年益寿。

      北冥老祖是黑水城之主,世间最后一个觉醒了天灵之力的玄武后裔,不知活了多少年月,少说也有几千岁了,绝对是个隐世的高人。景淮真能拜他为师,先不说能境界提升一日千里,就但凭延年益寿这一点,玉沧溟就没有理由拒绝。

      这本是个意外之喜,只要趁此机会把景淮赶走,玉沧溟便彻底脱离了《封魔录》里最大的设定,他就不是原文里的反派师尊了。可心心念念的自由近在咫尺,玉沧溟不但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这明明是我期盼已久的结果,可是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玉沧溟,你在留恋什么?让他离开对你们俩都好,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你还纠结个什么劲儿呢?”

      玉沧溟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掌心的刺痛把他从莫名其妙的情绪中拉了出来。是了,像景淮这样的天之骄子,一片赤诚少年郎,殷勤体贴、一心一意地孝敬你,哪个做师尊的能舍得他走呢?

      玉沧溟想起了《封魔录》的情节,好像也记载过景淮接到来信,家里让他去黑水城修行。可是原文的玉沧溟那时已经看上了自己的小徒弟,打算把人勾引到床上来服侍,便强行做主扣下了景淮,没让人去成。

      至于原主对景淮,也未必是真心喜欢。只是修真界中大多数人对他的出身抱有偏见,唯有两个徒弟对他满心忠诚,后期玉沧溟的心性越发偏激,行事乖张毫无道德。

      青梧相貌平平是个老实孩子,他自然不会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唯有景淮,不但是出身仙门世家的天之骄子,而且还是人人称道的少年英才,从十三岁开始就跟着他,对他任劳任怨言听计从,长大了几岁之后更显露出不凡的英姿来。

      那时候满修真界都流传起了玉沧溟狐媚放荡的谣言,玉沧溟平白无故担了这个虚名,就自暴自弃地一不做二不休。

      一方面他嫉妒景淮出身高贵、一辈子顺风顺水,一方面也瞧着少年英俊的眉眼还算看得过去,就使出狐媚手段来把人勾引了。玉沧溟生得一幅美艳绝伦的好皮囊,又有许多狐族的妩媚风流手段,要对付十五六岁的景淮,还不是轻而易举,原文中他并没有废多大功夫,就把景淮骗得与他这个妖孽一同沉沦。

      幸而他彻底黑化,联合妖魔在修真界大开杀界之前,景淮便早已看破了他的真面目,断然与他决裂,改修无情道。又在他残害苍生时,毅然决然地站了出来,统领正道诛灭妖邪,这才终成正道巅峰,没有真正被他这个反派师尊连累。

      玉沧溟阻止景淮前往黑水城这件事情,在玉沧溟正式黑化成反派之后,自然也成了他的罪名之一。别人家师尊是诲人不倦,他玉沧溟却是毁人不倦,为了一时欢愉罔顾人伦勾引亲传弟子上床,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享乐,不惜断送亲传弟子的未来,不是妖孽又是什么?

      玉沧溟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不能学那文中的反派师尊,既阻断了徒弟投奔更好的前程,也给自己罄竹难书的罪名里更添一条。他最终决定,要与景淮“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正所谓“低头不见抬头见,好散才能有好聚”,为了各自的将来着想,他只得狠下心来将景淮扫地出门,这一回少不得要唱白脸了。

      玉沧溟打定主意,便命青梧唤来了景淮,师徒三人共聚清风小居的客厅里。玉沧溟坐在最初见到景淮的那张椅子里,伸手把厚厚的一摞信递给了他。

      景淮接过信来,一目十行地扫过,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下来。他还以为打发了骞伯便无事了,没想到他父亲根本不会轻易罢休,直接一封信递到了师尊手里。

      玉沧溟见景淮看得差不多了,先开口问:“你怎么想?”

      “弟子……”

      景淮欲要辩白,可玉沧溟却似根本不打算听他的回答,他一开口就截断了景淮的话。

      “为师觉得此事甚好。”

      “我不想去黑水城。”景淮大声地喊了出来,他攥紧了手中的信纸,目光如炬,坚定地与玉沧溟对视。似乎是想要让玉沧溟透过他那双漆黑的星眸,看到他心底的真诚。

      景淮的回答令玉沧溟既欣慰又难过,他本来怕景淮一口答应,所以才抢先说出支持的意见来,没想到景淮居然会反对地如此激烈。

      “为何不想?”玉沧溟问出来,又觉得自己问得十分得不妥,倘若景淮真说出一大串理由来,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岂不是又要被动摇。

      于是他立马换了张轻蔑的冷脸道:“由不得你不去。”

      一旁的青梧不明所以,看了看上座的师尊,又看了看身旁的师弟,感觉有一种莫名紧张地气氛在两人间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青梧一脸茫然地问:“师尊让师弟去哪里?”

      玉沧溟没有解释,景淮把手里的信递给了青梧,青梧很快地看了,脸上浮现出震惊的神色来,旋即又变换成了焦急。

      原来师弟天之骄子,血脉中却背负着沉重的诅咒。师尊执意让师弟前往,想必也是为他考虑,可是师弟好像很不想去的样子。我该怎么劝解呢?

      青梧张了张口,“师弟,师尊也是为你好……”

      景淮完全无视了青梧的劝说,只是盯着玉沧溟的眼睛,一双星眸中水波流转,却蕴藏着少年人最珍贵的执著。

      “我走了,谁来唤师尊去上早课?谁来给师尊整理话本?谁会为了师尊……”景淮不断地提起自己存在的价值,试图打动玉沧溟。

      “你走了还有你大师兄,你没来的时候为师不也好好的,”玉沧溟轻笑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别以为为师离了你没法儿过了,就算你师兄不及你聪慧灵敏,日后为师还可以再多收几个徒弟。”

      景淮哑声,一张俊朗的脸上满是诧异与失望之色。原来在师尊眼中,我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吗?师尊他……从来没有真正在意我吗?

      若只是师徒,师尊给的已经远远超过,可为什么我还是不满足,为什么我总是这么贪心,总想要的更多。得不到便心生不满与恨火。

      玉沧溟看着景淮,觉得眼前的少年快哭出来了,不禁良心隐隐作痛。

      “我本不想做你的师尊,是你师祖硬将你塞给我当徒弟,如今你能投往玄冥老祖座下也好,算是弃暗投明了。”良心作痛的玉沧溟忍者痛,给景淮再泼了最后一盆冷水,自觉差不多了摆摆手道:“这两天你准备准备吧,再过两日黑水城便有来使接你了。”

      自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景淮低垂着头,不想让人看清他的悲伤神色。一滴眼泪从眼底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无人注意。

      景淮压抑着心中的酸楚,尽量镇定地回答:“是,师尊。”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为何还要假惺惺地来问他的意见,直接让他离开不就是了。反正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选择,也没有人在意他的感情。

      景淮说完转身就走,那步伐快得一看就能看出他带着怨气。

      “师弟——”青梧喊了景淮一声,作势要追上去。

      “不许追。”玉沧溟叫住了景淮,不许他去。

      青梧为难地顿下脚步,回过头来问玉沧溟:“可是……师尊为何不能跟师弟好好说。”明明是一心为了师弟考虑,为什么非得要冷言冷语逼他离开?

      青梧不解,换做其他仙尊,未必肯把座下得意弟子轻而易举地让给别人。也就只有师尊,甘愿为他人做嫁衣,让自己两年多教导弟子的心血付诸东流。

      玉沧溟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好好说,“你师弟那个性子,我好好说他能乖乖答应吗?”

      青梧想了想,景淮确实不会答应。他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要是知道师尊甘愿为他做出牺牲,就一定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明明都是在意对方,互相为对方考虑的师徒二人,要闹到这样惨淡地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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