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曲》初惊蛰

93、第九十三章

　　刘郢自大殿中出来，只觉身心疲惫。远处残阳如血，放眼望去，天边只剩一线金光。

　　在宫门口，刘郢对身边的侍卫吩咐了几句话，看着侍卫远去后，他才上了昭王府的轿子。轿子背对着晚霞，不疾不徐地回到了昭王府的门口。

　　回到府上，刘郢正想对沈瑜说今日没有胃口，不必布膳了，没料想沈瑜却先开了口：“王爷，宋小娘子那边传话来说……等王爷从宫里回来了，让王爷到柳园一叙。”

　　刘郢正在揉着眉骨，听闻这话，滞了一滞，道：“好，替我更衣罢。”

　　今夜他本想一个人放空一下，不再去想近日种种，但听到宋映溪的邀约，刘郢还是想去见一见她。

　　刚入了府，刘郢换了身衣服又出门上了轿。

　　轿子摇摆的幅度并不大，但极有规律，刘郢被这么晃着晃着，竟浅浅地睡了过去。可昭王府到柳园的路途也并不遥远，所以刘郢才睡过去没多久，又被沈瑜叫醒了。

　　“王爷，到了。”

　　刘郢睁开眼，脑中还带着些方才那个短暂的梦的残念，只消一瞬，便无影无踪。刘郢深深吸了口气，清凉的空气让他清醒了几分，然后起身下了轿。

　　这园子虽叫做柳园，里边却并不全是柳树，只因初时这园子是长安柳家所建，后来柳家迁离长安，宅子拆了，这园子被卖给旁人，所以起名作柳园。

　　园子里栽种着四时风物，春有樱桃杨柳，夏有芙蕖绣球，秋有红枫银杏，冬有青松寒梅，皆是应季而开，美不胜收。又因为这园子虽比不得皇家园林，但着实不小，于是便成了京城中贵族出行赏玩的胜地。

　　对于宋映溪来说，不知道观潮轩这地儿已经够她这老饕丢份的了，还不知道柳园那真是说不过去，毕竟这柳园除了景美，还有值得一尝的佳肴美味。

　　此时正是仲春时节，满园的樱花盛开，千树万树，无限芳菲。微风一过，花瓣窸窸窣窣地离了枝桠，落在地上，铺成粉绒绒的毯子，落在河川，随水漂流。

　　柳园的主人甚爱风雅，夜晚漆黑，他便让人在每一株樱树下挂上一盏或两盏灯，那灯笼也十分玲珑别致，将满树的樱花照亮。如此一来，长安城的贵胄们又多了一项游赏夜樱的娱乐。

　　刘郢从前对这等风物颇为不屑，只觉得不过是劳民伤财的地儿罢了。今日许是心境不同，他走在小径中，顺着两旁的灯座一步步走入深处，清风袭来，花瓣零落，竟让他心中的浮躁消减了许多。经过一棵特别大的樱树时，刘郢还停驻了片刻，抬头看了看，才继续往前行去。

　　不多时，耳边便逐渐传来丝竹之声，是有人在弹琵琶，宛转悠扬，飘摇上青天。刘郢顺着乐声行去，便见到不远处有一座水榭，有人端坐其中，细看之下，那轮廓窈窕，无尽熟悉。

　　刘郢勾唇，脚步也稍微快了一点。

　　宋映溪正一面品着香茗，一面听着乐坊娘子弹奏琵琶，摇头晃脑的，虽然她也并不是很会欣赏。

　　刘郢轻轻地行入水榭中，朝那乐坊娘子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不要惊动宋映溪，然后慢慢地朝那端坐在水榭中的人靠近。

　　宋映溪心不在焉地喝着茶，忽然感觉到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她，她一回头，唇边就落下一吻。她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呢，那乐坊娘子脸已经红了起来，连忙高了退，拎起琵琶便退下了。

　　宋映溪这才反应过来，脸一热，轻打了刘郢一下道：“你看，把人家都吓跑了。”

　　刘郢薄凉惯了的眼神里登时就有了变化，轻轻将她抱起，然后飘然落座，让宋映溪坐在他的腿上。

　　宋映溪慌了，连忙四顾：“哎，这儿人可多呢，你可别……”

　　“进园子的时候我便沈瑜把园子里的人给清了。”刘郢打断她道。

　　宋映溪一愣：“嗯？为什么？”

　　“烦。”

　　宋映溪对上他的眸子，他眼中虽有一丝疲惫，但却盛满了笑意，哪有什么烦躁的影子，便嘟囔道：“王爷以权谋私呀……”

　　刘郢轻哂：“是以权谋你。”

　　然后便如愿以偿地看到她耳根子热了起来，宋映溪连忙转移话题：“你，你刚从宫里出来，还没用晚膳呢吧？我叫园子里的人备了些菜，让他们热一热便端上来吧？”

　　刘郢将宋映溪轻轻抱住，将下巴抵在她头上，声音有些疲惫：“不必了，我没什么胃口。”

　　“唔。”宋映溪沉吟，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正当她左右为难，连背部都有些许僵硬时，刘郢轻笑了一声，道：“要不要听故事？”

　　…

　　明粹宫。

　　从永徽帝进来开始，他与皇后便无声地对峙着，但到底是皇后，在地上跪了片刻后，便冷静了下来，起身对永徽帝道：“都怪臣妾粗心，臣妾这就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永徽帝：“不必麻烦，朕有话要与皇后说。”

　　皇后感觉到自己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但面上还是平静道：“哦？陛下有何事要与臣妾商谈？”

　　永徽帝斜斜地看了眼皇后，又收回了视线，心里斟酌了片刻，才开口：“皇后可认识一个名叫徐春儿的宫女？”

　　皇后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但手还是忍不住攒紧了衣摆，她笑了笑，说道：“陛下说笑了，单是后宫的妃嫔臣妾就记不大清，遑论是宫女？这宫中的宫女成百上千，臣妾如何能一一记住？”

　　永徽帝自然看到了皇后的小动作，冷笑一声道：“哦？可是那宫女说，她与皇后是颇有些交情的。”

　　皇后长睫颤了颤，辩道：“那宫女又不在明粹宫当过值，何以称得上与臣妾有交情？莫不是受了他人指使，想将什么事赖到臣妾头上？陛下可要明察啊。”

　　站得有些久了，永徽帝觉得膝盖有些不舒服，便绕过皇后，坐在了主位上，但却没让皇后也坐下。

　　永徽帝：“皇后不必过于慌张，这徐春儿给朕讲了个故事。”

　　柳园。

　　刘郢：“……从前有一位小皇子，他从小便不受他的天子父亲待见，因为他有一个兄长，已经当了太子了，他的父皇自然将全部的心思放在这位太子兄长身上。小皇子有一位温柔的母妃，但他从记事开始，就很少见到父皇来看他的母妃，就连他的母妃病了也不理会，那些宫人自然看人下菜碟，也连带着处处针对他的母妃。所以，他从小就十分憎恶这个父皇，而且发誓有朝一日要让父皇对他刮目相看。”

　　“于是，小皇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开始崭露头角，并笼络了许多能臣，他年纪轻轻便十分懂得钻营，就是因为他从小就受到了不少冷落与白眼，只能凭借这些手段来让自己生存下去。”

　　“太子因为从小受尽宠爱的缘故，个性顽劣、小错不断，但由于皇帝总是对他百般溺爱，所以太子后来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大错，其实，太子本可不必犯这错事，只因小皇子在背后推波助澜，才让太子终究还是犯下了错误。小皇子喜不自胜，因为他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只有扳倒太子，他才有可能真正让父皇传位于他。”

　　“尝到甜头后，小皇子更努力地钻营权术，很快便获得了朝中更多大臣的支持。虽然他还有一位兄长，但他这个兄长志不在朝堂，只会闷头打仗，根本不足为惧，所以小皇子丝毫没有把这位兄长放在眼里。后来，小皇子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母妃死守的秘密，震怒的他跑去与母妃对峙，在母妃迫不得已地承认下，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王室血统，而是母妃受外族人凌辱后所生下的野孩子。”

　　“母妃受凌辱，父皇自然难辞其咎，小皇子将所有的错误通通算到了皇帝的头上，并决定要为母妃报仇，让他的父皇睁大双眼看着他如何夺取皇位。于是他做了一系列计划，他本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奈何还是算有遗漏，一朝成为阶下囚，而他的母妃也因为重病香消玉殒。”

　　“众人皆叹小皇子可怜可恨、造化弄人，不过最后小皇子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结局也算皆大欢喜。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故事到了尾声、幕布将落时，却发现角落里其实站有一角儿，那角儿嘴上挂着笑，手中提着丝线，那丝线牵着故事里的每一个人。众人这才恍然，啊，这故事是一直有人在操控着，待擦亮眼一看，发现那人赫然是皇帝的发妻，也便是中宫的皇后娘娘。”

　　“故事又重新演了一遍，只这一遍，故事里从头到尾都多了一人。原来，皇帝并非对小皇子的母妃无情，只碍于皇后家族的权势，害怕外戚会对这双母子动手，所以才不施恩宠。原来，宫人们对这位妃子多有针对，不过是受了皇后的指使，目的就是要加深小皇子心中的怨恨。原来，小皇子以为凭自己十几岁的智慧，便可以小施算计，轻而易举地将太子打垮，不过是因为皇后和她的丞相父亲在背后偷偷部署了更多，才让这一切看起来那么自然。”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小皇子知道自己身世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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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把整件事交代清楚~
然后未来几天要停更，一个是因为中秋节，
还有一个原因是周末要去参加银行考试，
要找工作惹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