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局上弈死生》甘落卿

7、纸鸢

　　清风徐来，摇落了枝头最后一枚花瓣。

　　桃红色的花瓣飘落在池塘水面上，风拂过水面，花瓣便随着涟漪悠悠荡漾。

　　“桃花落尽，一转眼又到了四月。”

　　“没错，我们已经在灵鸢城停留七天了。”

　　无意识地应答完，岑之远才反应过来刚刚说话的人是离萦，连忙转过身。

　　“离姑娘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是啊，这些日子让大家费心了。”

　　或许是宁雪之用了些珍贵药材，又或许是离萦有着不同寻常的生命力，伤处恢复得极快，不过是短短七天的时间，离萦便已经可以如常行走。

　　“身上还痛不痛？”

　　“没事了。多谢岑公子关心。”

　　离萦回答完，便仿佛含羞一般地转过头，看向池里的游鱼。

　　岑之远一时也竟手足无措起来，便也转身扶住白玉栏杆，将目光投向池水，十数尾金色锦鲤正浮出水面，争相啄食着水面上漂浮的桃花。

　　“明日便启程吧。”不知静默了多久，离萦忽然说道。

　　“什么？”岑之远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一怔。

　　“事不宜迟，还是早些动身比较好。何况在此叨扰林公子，我甚是不安。”

　　“离姑娘重伤初愈，还是再歇息几日——”

　　“我意已决。如果岑公子不答应，那离萦只好一个人先行离开了。”

　　“这……”岑之远一时语塞，“如果离姑娘执意如此，那么待我与雪之商议一下——”

　　“小哥哥，小姐姐！看我带来了什么！”

　　话语被猛然打断，岑之远与离萦不约而同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林若央提着许多轻薄鲜艳的物体，一阵风似地雀跃着跑进庭院，手中提着的东西便随着跑动的步伐翩然翻飞。

　　跑到岑之远和离萦面前，林若央将手中提着的物体展示给两人看。

　　那是数个纸鸢，颜色各异，每一个都精巧异常，绘制着五彩纹样，十分惹人喜爱。

　　“说起灵鸢城，就属这纸鸢最为出名啦。刚刚正好在街上遇到扎纸鸢的，我就给每人都买了一个。”

　　“今日风清日暖，正适合放纸鸢。”离萦难得地露出孩子般的微笑。

　　“纸鸢？这是何物？”

　　岑之远接过一只纸鸢，翻来覆去地端详着。青竹的骨架上覆着淡青色的薄纸，做成张开双翼的飞鸟形状，纤细的笔触描绘出羽翼、尖喙和指爪，寥寥几笔，便是妙趣横生。

　　“倒是精致的很。这纸鸢有何用处？”

　　“手持纸鸢迎风奔跑，便可趁着风势，将纸鸢放飞到空中。”离萦向岑之远解释道，“待到风急之时，纸鸢飞至极高处，剪断牵住纸鸢的丝线，让纸鸢随风而去，便可让痛苦与不幸随纸鸢飞走。”

　　“如此说来，离姑娘倒是该放飞一只了。”

　　岑之远说着，选了一只色彩最为明艳的纸鸢，递给离萦。

　　离萦接了纸鸢，两颊泛起微红，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尽做些小孩子的把戏。”

　　宛晴中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厅堂，站在门口台阶上俯视着庭院中的众人。

　　林若央见宛晴中走出来，便向他跑了过去。

　　“宛哥哥，要不要一起来？这里宛哥哥的份也有哦。”

　　“……真是拿你没办法。”

　　宛晴中苦笑着，从林若央手中接过了纸鸢。

　　最后一只纸鸢便自然属于宁雪之，只见他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接着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踱出厅堂。

　　“离姑娘，身体不要紧吗？”岑之远向离萦关切地问道。

　　“不要紧。卧床已久，出来活动一下也是很好的。”

　　几人手持纸鸢，言笑晏晏地出了城。

　　城外是一片原野，绿草如茵，芳菲遍地。正值春末夏初，天朗气清，阳光透过几缕微云，温柔地洒落原野。

　　踏出城外，林若央已经迫不及待地将纸鸢举起，手握线轴，迎风奔跑起来，随着手中的线轴不断转动，纸鸢上下翻飞，升至空中。

　　宛晴中的纸鸢随后飞起，白纸泼墨的纸鸢如同醉后狂草般酣畅淋漓，直冲云霄。

　　宁雪之也将纸鸢悠悠放飞，他伸手轻轻挑动丝线，纸鸢便随着丝线弹跳而跃起，每一次牵动丝线，都使纸鸢飞得更高一些。

　　“竟然可以飞得如此之高……”

　　第一次接触到纸鸢的岑之远，仰头望着三人竞相飞起的纸鸢，感叹道。

　　岑之远也举起纸鸢，迎风飞跑，然而似乎是他并没有掌握放纸鸢的方法，纸鸢跌跌撞撞，一直不肯升空。

　　“……真想把这叫纸鸢的东西，一剑劈碎。”

　　岑之远一把将线轴丢到地上，喃喃自语。

　　“放纸鸢靠的是耐心，岑公子可急不得。”

　　宁雪之在一旁悠悠说道。

　　岑之远只得拾起线轴，又耐住性子尝试了几次，纸鸢经过几次坠地，终于也摇摇摆摆地爬上了天空。

　　纸鸢纷纷升起，唯独离萦的纸鸢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升上高处，每次升到半空，便会如同折翅的飞鸟般坠落下来。

　　“离姑娘想是重伤初愈，气力尚且不足。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岑之远在一旁说道。

　　“不必了，我自己来——”

　　话音未落，岑之远便从一旁握住了离萦手中的线轴。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包覆上离萦纤小的手，那一瞬间仿佛有细小的电光从指尖相碰之处流过，感到一阵酥麻的同时，又有种别样的暖意传来。

　　离萦双颊一红，连忙抽回了手，线轴便到了岑之远手中。岑之远将自己的纸鸢交到离萦手里，接着举起离萦的线轴，这时忽然一阵劲风吹来，岑之远迎风而上，纸鸢飞至半空，时而升起时而回落，如同一叶扁舟在巨浪中飘摇。

　　风越来越急，线轴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岑之远握着线轴的手渐渐感到吃力。纸鸢在风中激烈地挣扎着，借着风力一点点攀升，终于也飞到了高空。

　　岑之远露出欣慰的笑容，将线轴向离萦递过去，正要将两人的纸鸢互换过来。

　　“岑公子等一下！先不要过来！”

　　被离萦一声喝止，岑之远吃了一惊，不觉怔住了，“却是为何？”

　　离萦连忙握紧线轴向后退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两人的纸鸢以极快的速度互相接近，缠绕在一起。

　　风愈发紧了起来，线轴上的丝线已经放尽，两只纸鸢在高空盘旋纠缠，丝线紧紧绞在一起，无论岑之远和离萦如何用力收线，也无法将两只纸鸢分离开。

　　“不如就这样，将纸鸢放走了罢。”

　　离萦从腰间抽出随身佩带的短剑，按在绷紧的丝线上，岑之远见了，便也向身后拔出玄铁剑来。

　　“愿离萦早日寻到凶手，为爹娘和初哥哥报仇雪恨。”

　　离萦望着空中飞舞的纸鸢，低声喃喃祈求着。

　　“愿我早日寻回兄长，重兴玄龙之力。”岑之远也学着离萦的样子祈求道。

　　剑光一闪，两人一同切断了丝线，两只纸鸢相互纠缠着，飘飘摇摇，向天边飞去，一开始看起来有碗口大小，很快便化为星点，再细看时，却是连影踪也寻不见了。

　　“这样一来，离姐姐的伤痛就全都放走了。我们也都把各自的坏运气放了吧。”

　　林若央提议道，宛晴中和宁雪之点了点头，三人也各自切断了线，纸鸢纷纷飞向天际，载着每个人许下的愿望，融入飘渺云端。

　　直到所有的纸鸢都消逝在天边，众人才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相视而笑。

　　太阳渐渐西斜，将几人的影子互相靠近，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