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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鲛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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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子啦!刚出锅热腾腾的包子!”
“冰——糖——葫芦——”
“绿豆糕咧!又香又甜的绿豆糕——”
这天是灵鸢城的大集,灵鸢城最大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往来行人络绎不绝。
遇上这样热闹的集市,岑之远自然不能错过,他不由分说地拉了宁雪之去赶集。
“你不是要采买药材吗?”岑之远扯着宁雪之衣袖,兴奋得双眼放光,“这么大的集市,肯定会有你想要的。”
宁雪之张开折扇挡在身前,与往来穿梭的人群隔开一段距离。
“这里过于喧闹,在下不习惯。”
“哎哎哎,你不要老是‘在下’‘在下’的了,既然是一同旅行的朋友,有什么好见外的。”
“在下知道了。”
“哎你看你——”
两人行了一段,忽然一阵凄凉歌声自闹市传来,与周围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岑之远与宁雪之不约而同地望向歌声传来的方向,那里一圈又一圈的人密密匝匝,围得水泄不通。
“走,去看看。”
岑之远拉着宁雪之挤进了人群中。
挤到最前面,岑之远才看清唱歌的是一名容貌清丽的少女,少女一袭海蓝色衣裙,除了一支白珊瑚发簪挽住长发,没有佩带任何饰物。哀婉的歌声不断从少女口中流泻而出,那宛如天籁一般的嗓音,仿佛并非寻常人类所有。
唱到动情之处,一滴泪水从少女眼角溢出,滑过脸颊,在那一瞬间这颗泪珠极其迅速地凝结,待少女伸出手掌将泪珠接住时,躺在少女掌心的,赫然是一颗光华璀璨的珍珠。
瞬间,从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
“是鲛珠!真的是鲛珠啊!”
一曲终了,少女躬身向人们盈盈一礼。
“各位父老,小女子潮音从东海至此,因夫君病重,无钱诊治,只得在此卖唱,望各位父老伸出援手,小女子感激不尽。”
人群静了片刻,接着便传来窃窃私语。
“既然没钱,为啥不大哭一场,弄些珠子来卖呢?”
“你懂什么,我可听说鲛人的眼泪都是有限的,哭完了一辈子的眼泪,鲛人就死掉啦!”
“鲛人不是有鱼尾巴的吗?这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鱼尾巴的样子。”
“她那生病的夫君,想来也是个鲛人。只是这灵鸢城离东海可不近,他们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做什么?”
尽管众人议论纷纷,还是从人群中飞出些铜钱和零碎银角,抛掷到少女脚下。
“潮音姑娘,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宁雪之忽然走上前去,向潮音施礼道。
“在下配制生肌散,其中正缺一味鲛珠,此处与东海相距千里,鲛珠又极难寻觅。不若如此,在下为尊夫诊病,作为交换,那颗鲛珠就归在下所有,潮音姑娘意下如何?”
“公子既肯为夫君诊病,小女子即使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公子恩情,又岂会吝惜一颗鲛珠。”
说着,潮音便屈身下拜,被宁雪之一把扶住。
潮音带领二人来到了城中一间小屋,房间虽然简朴,却也明亮整洁。房间靠窗的床上躺着一名青年,双目紧闭,沉睡不醒。
宁雪之走到床前,为青年诊脉,仔细把过青年脉象之后,不觉皱起了眉。
“公子,夫君他怎么样?”潮音忧心忡忡地问道。
“脏腑皆已衰竭,竟似是已死去多时的征象。只是不知为何,心口仍然温热,留有一丝生气。”
潮音听了这话,面容一下子变的煞白。
“请公子一定救救夫君,小女子愿付出任何代价。”
宁雪之松开诊脉的手,沉吟半晌,“潮音姑娘可曾遇见过善用幻术之人?”
潮音垂下头思索了片刻。
“倒是见过一次,有个穿玄色衣袍的人,善使幻术,小女子曾见夫君与他打过交道。”
“身着玄衣,善用幻术……会不会是哥哥?”岑之远一听之下,不觉一惊。
“若是在下推测得不错,尊夫应是身体已濒临死亡,而精神则沉溺于幻境之中,借此延续一线生气。”宁雪之显露出无奈的神色,摇了摇头,“若是将他从幻境中唤醒,只恐怕醒来之日,便是死去之时。”
“他为何要这样做……”潮音仿佛全身一下子脱了力,跌坐在地上。
在一旁静静伫立的岑之远,忽然开口。
“在下也曾从兄长那里习得些许幻术,可以自由出入幻境之中。潮音姑娘可随我们前往尊夫所在的幻境,在那里与他相见,亲口问个明白。”
说着,岑之远拔出玄铁剑来,端在身前,闭目凝神,随着剑身发出耀眼光芒,玄族特有的法阵便在周围徐徐展开,将三人包笼在阵中。
“雪之,潮音姑娘,闭上眼。”
岑之远将灵力注入到法阵中,法阵便旋转起来,三人只觉有风声呼啸着掠过耳畔。待到风声停止,三人睁开眼,只见眼前是一片碧蓝海水,海浪冲击着岸边,轻轻拍打礁石,泛起层层叠叠的浪花。
“这里是东海……是我们相见的地方。”
潮音垂下眼帘,神情中充满了怀恋。她轻轻踏过细软白沙,向一处高峻的岩石走去,岑之远和宁雪之紧跟在她身后。
行得近了,岩石上便现出一个身影,待走到近前,便可以认出那坐在岩石上的青年,正是潮音的夫君。
“阿瑛!”潮音又惊又喜地呼唤道。
“潮音?!你怎么来了?”
两人欢欣雀跃地向对方跑过去,深情相拥在一起。
“阿瑛,你为何会在此处?又为何会耽于幻境,沉睡不醒?”潮音紧握住青年手臂,问道。
青年望了望潮音,又望了望跟在后面的岑之远与宁雪之,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沉默许久,最终像是做出了重要的决定似的,点了点头。
“潮音,以及两位公子,既然你们已经找来了这里,我也无法再隐瞒什么。那么,我只得告知你们,我如今身处这幻境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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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瑛与潮音在东海相识,彼此深爱着对方,他们离开东海,四处游历,最终在灵鸢城定居下来。然而一年前,白瑛开始不住地咳血,他瞒着潮音悄悄找医者诊治,被告知是不治之症,生命只余下不到半年。
听到这个结果,白瑛最先担心的却是潮音——他们二人情深至极,鲛人又极其重情,而鲛人的生命会因为眼泪流尽而消逝,他深怕潮音由于自己的死而伤心欲绝,过早地流尽一生的泪水,结束自己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名幻术师走进了他的生活。
“既然你的生命已经不可挽回,何不为她留下一个希望,即使是再渺茫的一线生机,她也会找到自己生存下去的意义。”
白瑛听从了幻术师的建议,服下了幻术师交给他的驻命丹,以维持肉身不腐朽。而他的魂灵,则被幻术师引入梦境,在那里他经历着此生最幸福的梦。
潮音的余生将在为白瑛寻医问药中度过,然而也正是如此,才给了潮音继续在世间活下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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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白瑛的讲述,几人久久沉默不语。
“或许,寻到生命的意义,真的是支撑一个人生存下去所必需的……”宁雪之感叹道。
岑之远低着头思索良久,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白瑛的眼睛。
“那个幻术师,是不是姓岑?”
“正是。公子怎会知晓?”
“竟然真的是兄长……”岑之远乍惊乍喜,不觉上前一步,双手紧扣住白瑛双肩,“那名幻术师现在何处?”
白瑛摇了摇头,“云游四方,不知踪影。”
岑之远的神情一瞬间转为落寞,他放开白瑛,失落地摇了摇头。
“若是强行将梦境摧毁,白瑛必然会即刻死去。”岑之远转向潮音,“不如暂时维持现状,待我寻到兄长,再询问解救之法。”
潮音低下头,双眸盈满了悲伤,“公子肯为此用心,小女子与夫君感激不尽。”
岑之远再度祭起法阵,三人离开了白瑛的梦境。
回过神来,眼前依然是白瑛与潮音生活的小屋。
白瑛平静地躺在床上,唇角微微露出笑容,想必是在梦中回到了与潮音在一起时的幸福时光。
“此番多谢二位公子。”潮音敛起衣襟盈盈下拜,“若不是二位公子,潮音恐怕永远不能知晓真相……”
潮音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荷包。
“这颗鲛珠,就赠予宁公子了。至于岑公子……”潮音伸手向头上拔下白珊瑚发簪,“小女子无以为报,这支珊瑚发簪请公子务必收下,公子可以将其赠予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
岑之远沉吟着,接了白珊瑚发簪,收入怀中。
“潮音姑娘千万保重,待我寻到兄长,定会取得解救之法。”岑之远向潮音告别道。
“二位公子也请千万保重。”潮音向二人挥起了手。
岑之远也挥了挥手,与宁雪之一同向着回程走去。
斜阳漫染在长街上,泼洒下血一般的殷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