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命民国》珍珠公主

9、私奔

　　无数次的失望和被忽视之后才能得到的平静。

　　她得不到他的体贴，她愿意对他体贴；她得不到他的心，她也愿意给他她的心；可若一切都无用，她只能选择平静。

　　她等待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刻的失落。

　　“走，去看老祖宗。”裴氏收起身上的苦寂，对左右道。

　　裴琰行刑那天，裴家老太太来了，带走了他的尸体。马车走出城门前被一老人拦住了，可是马车的人不见，这跨别五十年的再遇还是落空了。

　　老人看着马车走远，时空交错，他仿佛又看到许多许多年前，那人在花间对他回眸一笑，终生不能忘。

　　相忘也忘不了。

　　“父亲，回吧。”

　　老人慢慢转过头，后头是他的子孙成继，是他的一生所求。

　　“父亲是后悔了？”

　　老人缓缓摇头，年轻时的苦果老来尝，他愿意。

　　老来后悔总比年轻时强。

　　封公馆里的新进了一个上海的厨娘，初时，大家吃着觉得很是新奇，等坐上了上个月，大家都受不住了，京城养刁了的胃口经不起这江南梅雨酸涩甜蜜的折腾。厨房里还是由原来京城来的老周做，但这厨娘做的点心蛋糕却不错，家里几个小孩子都喜欢，老祖宗也吃的烂。这厨娘名叫杜美，原本也是一殷实人家的女儿，还上过几天洋人学校，据说这蛋糕就是跟着几个洋人好友学会的，可惜好景不长，她爹在外头做生意病故了，她哥爱赌，又娶了个蛮横的嫂子，家里彻底没了她的容身之处，她怕被哥嫂卖了就出来谋生计，可怜才十五岁呢，这凄惨身世最先是洒扫的刘婆子说出来的，她的嘴最是牢靠，可她不该把这事儿告诉了最不牢靠的崔二婶，这下，整个公馆都知道了，就连几位太太少爷也知晓了，听说还给了些衣物吃食。

　　杜美也不怕他人对她的打量，大大方方的，勤勤恳恳的在厨房里干活，或者做新的小蛋糕，这样下来，倒是府上上上下下都对她喜欢的不得了。

　　谁知这农夫就是不能有怜悯之心，对待蛇就得狠下心来。临近年关，府里要好好整理，准备东西回苏州过年，府上忙忙碌碌，采办和货运不可开交，一个人都掰成两个人用，鸡鸣开始就忙不停，这时却突然发现，这小厨娘和大少爷封正岐私奔了，封正岐是封家二房的庶长子，生身母亲是裴氏的一个裴家丫鬟，叫做如意，生孩子大出血就死了，所以他一出生就没了娘，幸好裴氏照顾他，一直把他看到十岁，裴氏自己生了儿子，自然他就被冷落下来，加上他是个孤僻性子，也不爱出门，在这封家也真是个透明人了。

　　此次私奔，还是在他房内书桌上放有一封信，是写给大伙儿看的。封明言看完了信，下命令道：“此事做罢，不许再传。”

　　众人沉默退下，可心里却对这信上内容心痒不已，到了晚上，余氏问儿子，这信里写了啥？

　　“他早有离开的心思了，不必管他，封家的大门就在这儿，要么回来，要么就在外头好好的活。”封明言道。

　　那晚后，谁都知道了封正岐的离开与小厨娘无关，可难免有人不信，可作为当事人封正岐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再回来时，正是封家老祖宗余氏下葬之日，他穿着一身麻布白衣，头上戴着黄草辫子帽，跟在封明言后面，一话不说。

　　那天霹雳大雨，黄豆大的雨珠儿斜斜往人身上撞，送丧路上，雷雨不辍，泥泞山路九转八弯，泥水儿在白衣上遍地开花，无论是葬夫还是孝子都拖着发麻的腿，耸着肩，头低着，雨水落到脸上，眉毛上，鼻尖上，嘴上，身上湿透了，北风呼呼的吹，枯山衰草，除了沉重的脚步声，只有大雨呱呱的往下掉。

　　坑不够深，孝子们跳下坑去亲自挖，铁锹黏着黄土，一锹一下，黄土坚硬着，像是插入了地心，拔都拔不出来。

　　三个孝子沉默的在锹土，上头有压了味儿的漆，浓的呛鼻，惹得阵阵咳嗽，咳嗽响起了，边上的哭丧声又继续哀哀地嚎着，张大了嘴巴喝着雨水，这干嚎也变得有人情味儿来。

　　葬夫们看着连天的雨，歇了又歇，到了终点却又歇不住了，他们想喝口烈酒想喝口热汤，而不是在这荒山上等着雨停。

　　葬夫们一个个跳了下去，三下五除二，坑就深了。

　　棺木慢慢的放了下去，填土，掩盖，最终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有一个黄土包。

　　雨水还在落。

　　“该回去了。”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悲伤的气氛嘭的破了，哭丧的要回家，孝子也要回家，干活的也要回家。

　　风雨飘索，众人下得山去，轻轻松松，再转弯，土包就没了。

　　回到家封明言就发了高烧，连夜不醒，直到余氏的头七，封明言才下地来，要为自己老娘烧纸。

　　封正岐烧完九十九个金元宝，撑着黑伞，一身白衣，再度离开了封家。

　　从头到尾，谁都没空听他讲述这五年里经历的事儿，封家像煮沸了的粥，急着往外寻求出路，没心情体贴一个归家的浪子。只有余昭昭煮了一碗面，端到他面前，说道：“吃吧，大哥，明天还有的忙呢。”

　　封正岐蹲在厨房门外，三两口吃干净，汤也喝干了。

　　他道：“是这个味道。”

　　余昭昭早在他蹲下来时也蹲下来，听他说，只笑了笑。

　　“突然却不知说与谁人，也是可悲了。”封正岐叹了一句。又捧着碗，道：“我去洗吧。”

　　“先放这吧。”余昭昭抢过，放在台阶上，道：“我有话也不知说与谁人。你说给我听吧。”

　　封正岐笑了一下，黑夜和厨房里快要燃尽的烛火给了他安全感，他席地坐了下来，首先就提了个问句。“你们一定很好奇杜美怎么没回来吧？”

　　余昭昭摇头，道：“过了时的好奇心就不好奇了，何况你也看到了封家现在这样。”

　　“你一下长大了。”封正岐对她道。

　　“看来我的故事没必要说出来了。你好好好好的吧，他，还是会护着你的，别担心。”

　　余昭昭点点头，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这别扭的情绪，害怕被抛弃，没有人再爱自己的心思，竟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了。

　　是封家太乱，还是她根本不是封家人。

　　“大哥你，还会走吗？”

　　“我不属于这里。”

　　余昭昭将碗拿起来，往厨房里走，对他道：“大哥你早点休息吧。”她没听到他的故事，是他不愿讲了还是他看出她并不想听，无论哪一种，都让今晚的余昭昭感到愧疚。

　　忐忑不安的人继续去施虐才能获得满足感，今晚的一场牛头马尾的对话，没暖了两人心肠，也没纾解两人的苦痛，只稍稍的，获得了久别重逢的尴尬。

　　“我去吧。”封正岐夺过她手里的碗，走近了厨房，舀上水到木盘里，利索洗了起来。

　　“男人怎么能洗碗，我来吧。”余昭昭上前去拎起水里湿漉漉的碗。

　　封正岐嗤笑一声，见她窘迫了，忙解释道：“我不是笑你，我是说，这世上没什么律法规定了男人不能洗碗，女人就得洗碗。”

　　他又夺回来，用清水滤过，边找抹布，边道：“昭昭，你得到外头看看，外头的世界你有权看到。”

　　余昭昭把抹布递给他，他接过，边擦碗，边道：“不只是看到，你还要加入，你要好好看看这世界，去欧洲，去美国，去伦敦，去巴黎，好好看看，看看这世界！”

　　“你有看过英国议会大厦吗，它的屋顶是尖的，还有那大本钟，三四层楼高，榻坐落在泰晤士河畔，每一个小时都会敲响一次，全城的人都能听见。”

　　“你可以乘着船在泰晤士河上，看着日落，看着那恢弘的议会大厦，听着大本钟报时，看着英文报纸，多么惬意。”

　　“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你要去了解他们，模仿他们，超越他们，去剑桥，去牛津，在那里有全世界最牛最聪明的人。”

　　“可惜，那里没有中国人。”

　　“盘着辫子的中国人是不会被瞧得起的。”

　　“要想不被欺负被侮辱，就得站起来，身体站起来，思想站起来，武器拿出来，告诉他们，中国不是好欺负的，中国人是可以团结起来，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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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许多年以后，封正岐还记得他人生中第一次激情澎湃的演讲，在烛火昏暗的厨房里，手里是青花瓷碗，身后的桌子上是大鱼大肉的残羹冷炙，到处都是油污，是污垢，是旧社会的常态，而他的听者是自己的妹妹，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即使她装的像个小大人，但她眼里的渴望，她向上合拢的双手，她眼里深处的迷惘。

　　这些，才深深感动了他，又阻止了他的继续。

　　他为她拉开新世界的大门，若不能将她带进去，这比从未得到过更痛苦。

　　“回吧，好好休息，明天还有的忙。”最后，封正岐将这句话送还了她。

　　余昭昭点点头，走出厨房，回头看时目光恋恋不舍，此时她又极想听他的故事了。

　　可故事是不等人的，错过了，就再也不会登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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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不回家，就在学校里浪！！
拆线了，明天吃什么好呢，肉夹馍，酸辣粉，土豆饼，粉丝煲，混沌，羊肉大葱饺子，臊子面，油炸，奶茶，冰激凌，红柚子，冷面，煎饼，生煎包，肉包子，糯米鸡，水果玉米，考玉米，板栗，麻辣烫，过桥米线，卤的鸭锁骨、藕、鸭脖鸭翅啥的，豆花，烧仙草，大面筋，凉粉，关东煮，炸酱面，绿豆冰沙，鸡腿，大肉肠，蛋炒饭，黄焖鸡，油条，炸土豆，卤肉卷，羊肉烩面，羊肉泡馍，驴肉火烧，麻辣兔丁，不拘哪一个，给我来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