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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闯龙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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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御医问诊,开方,之后又尽职尽责,唠唠叨叨,将她好生一通叮嘱完毕,再施施然告退,萧琬就从座上跳了起来,开始去寻皇帝。
御医来时,皇帝便闪身走出锦屏外,御医在里面跟萧琬絮叨半响,也没听到他有个出声。
果然,等萧琬绕出锦屏一看,半个人影都没有!
萧琬心头急了。
她有些觉察出皇帝的一堆怪诞心思来:腊月十五那夜,他居然也不跟她打一声招呼,就暗戳戳派一群杀手去试探燕离的身手;方才,她来跪地请罪,他就等她在风雪地里跪,且还在殿中跟他的妃子燕好;这回儿,她求他写道放人的手谕,他居然……溜了。总之,应是在燕离这事上,皇帝并不是很爽快。
这可不像往日那个对有她求必应的兄长。
萧琬想不通这其中关节,也来不及去细想,只当他如今九五至尊,总有些想法异于常人吧。但今日这放人的手谕,必须拿到手。燕离还在京兆尹府的地牢里坐等她去救呢。一想到燕离,萧琬心里又泛起些活跃,她期待着,自己拿着天子手谕到京兆尹地牢里去要人的场景。她急切地想看到,燕离看她的那种神情,像一种压抑的星火……
一番思索,不觉几步走出殿门去,发现梁公公竟候在那里。
“公公可知,陛下去了何处?”萧琬问他。
“哎,公主殿下,陛下在浴堂殿沐浴呢。”梁逢恭敬答她。
萧琬见着天色已黑,离那宫门落锁的戌时时分也不远了,她哪里还有耐心等着皇帝沐浴,遂咬了咬牙,转身进书房殿中,去那御案上取了笔纸,还寻了个盛有些墨的砚台,用个檀木托盘端着,复又出来,径直往浴堂殿去。
“哎,公主去哪里呢?”梁逢在后头招呼她。
“公公一起来吧,正好与我通传一下。”萧琬快步走着,拿个后脑勺答他。
梁逢只得跟上。
两人沿着那高处回廊行走,行至紫宸殿后面右侧的浴堂殿。
萧琬在殿门口立了少息,看了看侍立在旁的两个宫人,也没让通传,便自作主张推门进去了。
那两个内侍觉得不合规矩,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拿眼神去察梁总侍的脸色,梁逢冲他俩摇摇头,亦跟着萧琬迈步进了浴堂殿。
萧琬心中倒是不怯,她与皇帝,自小就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没少在一个澡盆子里闹腾过。就算现在长大了,那还是亲哥哥,又不咋地。她这样给自己打气。
殿内热气氤氲,一个几丈长宽的龙池,前面一排长长的水漫金山折扇锦屏挡着,其实也看不到里头光景。只见着,屏风一头,候着几个宫女。
天子洗个澡,都是如此的铺张浪费。
萧琬捧着盛放纸笔的檀木托盘,于那屏风前站定,转头去看梁逢。
梁逢会意,两步靠近那锦屏,弯腰侧耳,小心唤到:“陛下……”
“……何事?”萧琰的声音,缓了少息,才传出来,且被热气氤氲得,有些哑。
“公主……”梁逢一时尚未捋顺这舌头尖子上的话。
“皇兄,是我!”萧琬已经亮了声音。
来都来了,横竖都是一刀,也不虚这一下,遂硬了头皮,说到:“阳阿拿纸笔来,请陛下的手谕。”
说完,屈膝矮身,举案齐眉,端直地跪下了。
既然是来请天子手书,那就还是得有个请的样子。
“……”龙池里面,有那么一会儿没回应,只有龙头注水的哗哗声。
萧琬便只能那般跪着,竖耳聆听。终于,听见皇帝说了:“拿一件浴衣给朕。”
屏风边上两个宫女赶紧进去服侍,一阵窸窣响动,又听着皇帝的声音,已经在屏风外头响起:
“都先退下吧。”
梁逢与那几个宫女,便都退出殿外去,又合上了殿门。
偌大的浴堂殿,热气中夹杂着皂香,萧琬举案跪地,皇帝一步步向她走近。
萧琬低着头,看着眼前三尺之内,那擦得锃亮的沉木地板。于是,映入眼帘的,先是木屐赤足,衣角袍边,再沿着那素锦浴衣往上攀了视线,便是一副缓带轻袍,清隽尊贵的身姿容颜。
“皇兄这浴后容止,可真是……天人之姿。”
萧琬张了张嘴,本能地,行着讨好之事。这还正跪着求人办事呢,嘴得放甜些。
“为了求朕办点事,就连这种肉麻的话,也说得出口?”萧琰冷着眉目,看穿她心中小九九。
“也不是啦,皇兄本来就好看!芝兰玉树,霞姿月韵……”萧琬继续拍了两句,又将脸藏在檀木托盘后面,挤了个鬼脸偷笑。
萧琰嘴角勾起一抹笑,似暖乍寒,直直行到她身前,抵至那檀木托盘边,拿起笔,蘸了蘸墨,说到:
“举好了!”
“喏……”萧琬心喜,腰板一硬,将手中托盘举高些,托稳了,承接住天子的书写。
虽说这道手谕求来的姿势,有些奇怪,跪地的膝盖有些疼,高举的双手也有些酸,但管他呢,只要结果是对的,过程不重要。萧琬心中,竟有些迷狂,为了燕离,她似乎越来越没了底线……
“就连一夜,都等不得?”头顶又降下一句冷凉的责问,皇帝终是不悦。
“嗯,心急如焚,等不得……”萧琬不介意,任凭她兄长劈头盖脸寒碜。
狼毫蘸墨,划过生宣,本是无声,却似听得有龙飞凤舞,鬼哭神泣。
“这般心急,为何不直接仿了朕的笔迹,写一份手谕?”皇帝的问话,越发森寒,且问得好没道理。
但萧琬却是懂的,心中咯噔一下,乱了气息,遂极力稳住手抖,稳住声颤:“莲城不敢,莲城只会仿写父皇的字。”
先皇的遗诏,传位于舞阳王,都是她仿写伪造的。也就是说,这江山,是她帮萧琰窃的,是她大逆不道,欺世盗祖。
“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么?”依稀听得,皇帝在哼哼冷笑。
萧琬心中如有大石崩塌,压得她整个人往下沉,再也直不起腰板,抬不起手臂,托不住那沉沉檀盘,千钧纸笔。
这一朝为天子,果然心思不再如初。生杀予夺之权在手,便可以随时翻脸不认人么?
皇帝倒是搁了笔,贴心地替她接过手中托盘。
萧琬顿坐地上,抬头看那陌生面色,突然觉得有些话,不说不行,不吐不快。且见皇帝已在转身挪步,似要将那写好的手谕也拿走,她慌了,一头扑过去,死死抱住天子双腿,埋头于那袍边皂香中,将心中恐惧,急急地倾吐而出:
“皇兄若是觉得,需得兔死狗烹,方能安心,不若三尺白绫,或一杯毒酒,将皇妹了结了罢!省得皇妹……终日惶恐!”
皇帝似乎没料到她有此举动,整个身形僵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在她肩背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皇妹不必忧心,朕说过,这江山,与你共赏。也曾在先皇先后的灵前起过誓,要护你一生,守你终老。”
末了,那只抚在妹妹肩背上的手,竟停在原处,忽地将她狠狠一揽,往自己腿上压了压,话中承诺,也随之加重:
“玉山哥哥说话,何时不作数?”
萧琬此时,已被那忽轻忽重,忽来忽去的吓唬与宽慰,激荡得不是如何是好,有些泪眼婆娑,只想盯着地板,认个死理:
“皇妹不敢,只求皇兄成全,愿得一心人,足以慰余生。”
“你倒是可得一心人慰余生。朕如今,可是孤家寡人!你瞧,这偌大宫室,可真是冷清孤寂!”皇帝的声音,忽又落寂感伤。
萧琬听他这样一说,也有些寂寥,遂仰头来,反来宽慰他:
“皇兄何出此言,天子坐拥千里江山,配享万民供奉,有忠臣良将辅佐,有佳丽三千相伴,有绵延子嗣绕膝,江山稳固,国祚绵长,生是明君,死祭太庙……”
“呵……”萧琰摸着她的头,手掌流连发间,间或指腹微压,像是被她的言语,逗得有些乐,竟彻底软和了言语,问她:
“那你去萧氏宗庙,燃香抄经,祈愿皇兄子嗣绵延,大炎江山稳固,如何?”
“好啊,等我拿了手谕去一趟京兆尹府,明日就去兰陵殿祈愿……”
这有何难?萧琬爽快应下,一边抬手去拿那檀木托盘。
萧琰却将手一扬,躲过了她的抢夺,横眉说到:
“即刻去沐浴更衣,然后就去兰陵殿!这道手谕,梁逢会送与京兆尹。”
“……”萧琬懵懂。
“你今日不是来领罪的吗?这就是罚!燃香抄经十二日,除夕夜子时之前,不得出殿!”
言下之意,就是将她禁足在那供奉萧氏祖宗的兰陵殿里边了。
且是将她今年还剩下的时光,全部禁在兰陵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皇帝的秘密》
皇帝:(刚沐浴完)梁逢,你闻闻,朕身上,还有兰麟香的味道没?
梁逢:(伸鼻子闻了闻)嗯,还有……
皇帝:那朕再去洗洗。
梁逢:(这是个知道皇帝最多秘密的人)陛下,不是淑妃娘娘那种,是公主身上那种,兰香胜于麝……
皇帝:(一脸满意,上床躺睡)是了,她刚才抱着我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过来着。
再来一个——
作者:别老是吓唬妹妹,妹妹胆子小,不经吓。
皇帝:也就只有这个乐趣了。
作者:乐趣?
皇帝:……我到底是不是亲哥哥?
作者:%¥%*%%#&)))……
皇帝:什么?
作者:天机!
还有话要说:写皇帝哥哥,写得很用心,这样的人,一脸的清贵,一身的阴寒,满脑的权谋计,满心的执着念,却又是满腹的说不得,这样的哥哥,相信我,他会照亮整个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