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面 短篇合集》亚刃

6、五味（贰）

　　一把茶叶，一张报纸，沈巍吃吃看看待到天野。七点钟敲过，窗门外头天才刚阴蒙蒙。广告牌、公交站牌、写字楼，灯老早底亮起。极目远眺，四周全为一粒粒光点，灯红酒绿，光怪陆离。

　　沈巍落起来，踱进房间，开窗门，收衣裳。从铁圈里慢慢觉套出竹竿，一点点往房间里拉。一动，老化塑料夹头，立刻绷断，挂牢的西服上装像一只翩翩白蝴蝶，也就飞下去。楼底下有人骂“娘皮！啥人的胸罩衬裤！触霉头！”。

　　往下一看，这人踏在摩托车上，头顶兜一包白哈哈衣裳，两只手半空掼来掼去，样貌十分滑稽。沈巍面孔飞红，嚯隆隆冲到楼下说，对不起对不起，夹头硬化特，落下来掼到人，小师傅没事体吧？连连道歉，面孔急出几条汗光。这人说，没事体没事体，自家东西要看牢，下趟……白哈哈衣裳头顶拎到手里，抬头，看到沈巍。两人皆一愣。讲怪不怪？掼到的人碰巧是对门邻居。

　　赵云澜敲记脑门说，嗨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沈老师今朝休息？沈巍说，对，难般请一趟假。赵云澜说，阿弟回来了？沈巍点头。赵云澜说，呀！怪不得一进小区就闻到介香的味道，赞！阿弟有口福。沈巍不响。

　　一歇功夫，天彻底野下来，蚊子头顶嗡来嗡去，二楼灯啪嗒打开。赵云澜说，这阿弟吧，讲了你勿要动气，小伙子卖相好，就是哪能，外头奔，电话只讲回不回来，我要是你心里面也要难过，是不是？沈巍面色发窘说，小人长大，总要让自家去闯。讲到此处一顿，四周围霎乏看一圈，马上一转说，赵处长才下班？赵云澜说，是啊，以为爿好私人侦探所，招人，培训，办公室里弄弄也就吃茶，结果还是累煞累活，电话一响，蚂蚁到处跑。沈巍说，赵处长人民好公仆。赵云澜说，瞎讲！天天没正经事体，寻人寻猫，啥人家老公跑特啥太太的猫树枝上绊牢……烦唻！呶！今朝又负责一只“失踪人口”，搏命跑，寻煞。赵云澜拍一记后箱，里面一只黑猫，呜哩哇哩喉咙一叫。沈巍鞋子踏踏马路，扁嘴笑。赵云澜说，所以讲，老师，学堂里清清爽爽，同事也都正派，羡慕煞。沈巍说，各有各不同，老师呢，条条框框框起来，一辈子锁在教书育人上，学不尽教不完，有点像监牢了。赵云澜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只不过，一想到热天还要穿西装打领带，我就肉麻。沈巍说，啥？赵云澜臂膀伸出，抖乏抖乏搭来的西服上装，洗涤剂味道厚重，香得鼻前一揿，一只喷嚏打出。沈巍眼神定漾漾说，啊，阿弟的衣裳。天热，摆进箱子前汏一汏，穿一趟也要汏的。此时二楼的房间传出琴声，是《g小调小步舞曲》，小囡弹得磕磕绊绊。赵云澜看透沈巍，笑得奇怪。

　　沈巍眼镜一推说，讲归讲，赵处长要当心被猫咬到，小心一点还是好的……点到为止。赵云澜笑意更浓，他靠紧沈巍，压低声音说，所以讲，家猫最好看紧，一趟趟往回捉，猫也烦，人也烦，心整颗整颗野掉，最后光火，人猫大战。沈巍不响，盯着衣裳看，从两颊红到脖子根，只作听不懂说，赵处，衣裳可以还了吧？赵云澜恍然一笑，递去，说，哦哦哦，先上去了啊，沈老师我们再会。沈巍招招手，手里衣裳拍了两拍，楼底下听特一个小节舞曲。

　　这天夜里沈面说到做到，果然没回去。沈巍睏得不太平，他梦到两条蛇，腰上盘牢，慢慢觉缠紧，低头一看，霎眼变成热情的腿，向他岔开。两条腿像白蝴蝶，白翅膀一开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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