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世界的尽头》七里马

53、第 53 章

　　“你不要碰我！”陆小西一进房就哭着坐到了床头，顾宇轩没有想到安卉竟然会把陆小西带到他们谈公事的包厢里面，那时侯一个小姐正坐在他的腿上。
　　“这只是应酬而已。”虽然看样子，那幕对陆小西的冲击太大了，不过他还是竭力的解释着：“你自己也出去应酬过，应该看得很习惯了。”
　　陆小西坐在那里，只是哭着，而他也不会知道，安卉再把她带进包厢之前，曾给他引见了他“曾经”的几个女人，她们朝她说了许多关于顾宇轩暧昧又露骨的话。
　　顾宇轩看着一直哭泣的陆小西，心也不由得软了起来，走上前想要去环住她的肩，她却立时推开，“不要，你碰过别的女人不要碰我。”

　　她无法跟他说明白那种心情。
　　明明那时候多么信誓旦旦的跟着安卉说，就算有那也是以前有，现在的他是不会有的，可是一进门就看见……已经不仅仅是坐在他腿上的问题，他们贴的那么近，她的手也正放在他的腰部暧昧的摩挲着……
　　她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已经升得极高的妒忌心和醋意，也许他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都并不曾喜欢过她，怎么会明白看见喜欢的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感受呢？

　　原来并不只是不要去想，不要去深究就可以逃避的事情，她远远的高估了自己伟大的力量，她不可能无动于衷，不可能对他完全没有任何霸占和占有的心理，正是因为喜欢着他，才把这种感觉，深深地，深深地埋藏了起来。
　　然而一经触发，它又将是怎么样的强大和……令她绝望。
　　真的累了，委屈自己到了这样的地步，只是因为喜欢他吗？何必呢？

　　顾宇轩看着陆小西，看来已经完全听不进他说话了。
　　她为他吃醋是一件好事，但没有必要如此小题大作。
　　也许最近对她太过纵容，才会让她如此的蛮不讲理，虽然喜欢她，但也不必事事都哄着她，他脱下西装的外套，淡淡的说：“我先洗个澡，你先好好静一下。”
　　陆小西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哭。
　　这一夜两个人无端的冷场。

　　只是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她显然还在生气，顾宇轩睡在书房里，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她哭泣的样子，也明白今天的程度的确过了，只是……这一切难道都是凑巧的？
　　凑巧她带她进来，凑巧她看见那个女人坐在他身上？
　　应该还会有些别的什么，不然她不会无端端地朝他发脾气。
　　正在此时，门房里的门锁旋了一下，随后一个白色睡衣的人影静静地走了进来。
　　她一句话也没说，快速的掀开被子钻进了他怀里。
　　顾宇轩笑了，原来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睡不着。
　　看着她这样安静而顺从的投降了，顾宇轩也退了一步，“好了，我答应你，以后尽量不出席这种场合了。”
　　其实看她那样伤心，他也很难过。
　　陆小西把头窝在他胸口里，没有说话，顾宇轩把她抱紧了，才静静地闭上眼睛。

　　然而她的改变似乎有些显而易见，不仅不怎么说话了，也不怎么喜欢出去，常常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出来，顾宇轩开始尽量的抽出时间来陪她，虽然她在他面前依旧活泼一点，可是顾宇轩知道，一旦他离开，她又会陷入那长久的沉寂中去。
　　看着她这样顾宇轩很是心疼，明明都已经退步到再三承诺以后不再出席类似的场合，她却朝她淡淡一笑，眼里竟是无声的平静，”没关系，以前是我太无理取闹，你不必为我影响你自己。”
　　他顿时哑口，类似的话题也再不提起，可她依旧郁郁寡欢，以前总是不喜欢她到处乱跑，现在却轮着顾宇轩安排她多多出去见见老朋友。

　　这一天，陆小西和曾经的上司王总出来，却不防撞见了安卉和顾宇轩。
　　王总对着面前的陆小西淡淡一笑，“怎么，看见他和别的女人一起，不吃醋吗？”
　　陆小西头也不抬的搅着手里的咖啡，“没关系，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对。”
　　王总看着面前陆小西看似平静，可眼神里几乎是写满了凄楚的神色，轻轻问：“和他之间有问题？”
　　陆小西摇头。
　　王总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顾宇轩和安卉，从他们两个一进门，陆小西除了开始回头看了一眼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显得沉静异常，反观顾宇轩和安卉，总感觉不像是谈情说爱，倒像是谈判。
　　安卉的眼神越来越沉，顾宇轩的眼神难得的出现了锋芒。
　　没有人会比她更懂顾宇轩，只有在触犯了他心中的底线的时候，他才会脱去以往对任何事都不甚关心，冷淡寡言的形象，变得如此凌厉霸气。正因为她的心中感情深沉，却表达不出万一，习惯了用最精确的商业数字来衡量事物，却不懂得如何去对待身边的人。有时候一个人太过理智，反而会让人觉得冷漠无情。可其实，他比谁都要深情，认定了一件事，就永远都不会退缩畏惧，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陆小西有着这样的一个男人爱她。
　　只可惜现在的陆小西因为以前事的打击，变得太容易患得患失，敏感异常，两个人竟然谁都不肯跨出第一步。

　　王总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两个人开始的时候有机会在一起却学不会珍惜对方，现在学会了珍惜对方却总有那么多的事来打扰，这世上的事总是纷纷扰扰，有缘无分。
　　远处的顾宇轩忽然起身离开了，安卉坐在椅子上静了一会儿，回头偶然见到了陆小西。
　　在椅子上似乎沉思了一下，她起身走到了陆小西的身边，“你好，陆小姐。”
　　似乎每一次她的出现都是来破碎她残留的最后一丝希望的，陆小西对她提不起精神，淡淡的，并不答话。安卉倒也没有觉得难堪，反是一副自得意满的笑容，拉开了椅子坐下，看了看旁边的王总，也打到招呼：“好久不见了，王总。”
　　王总微笑，生意场上的女强人做派又立时显现了出来，“你好，安小姐，安总怎么样？”
　　“嗯。还不错。你也知道和盛世的结盟，为爸爸减轻了很大的负担，倒是难为宇轩了，每天都这么忙碌，连陪我的时间都没有。”虽然话说得责怪，但到底都一股自豪的感觉，就像明明买了自己最名贵品牌的衣服，得到朋友的艳羡时，总地适时的说两句太贵了，也就这样的之类的撑场面的话。
　　王总一眼就看出她在说谎话，但并不戳破，眼前的陆小西也无一点反应，她如同一般礼貌问候的淡淡的说：“那当然了，顾总一向是贵人事多，能者多劳。”
　　安卉漫不经心地笑着：“是啊。”

　　看她眼神一直盯着陆小西，王总知道她应该是有话对她说，却不想就此让她称心如意，反而一直装作懵懂的问一些安卉爸爸的事情，安卉一句一句的应着，到了最后倒也显得不耐烦起来。
　　陆小西对于她们沉闷的话题不感一丝兴趣，听了良久后，开口对王总说：“王姐，要不你和安小姐先聊着吧，我先走了。”
　　王总点了点头，陆小西起身离开，安卉却忽然伸脚绊倒了她，陆小西不防，摔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起身，随后，一杯橙汁从上方缓缓倒下。
　　所有人到诧异的看向了这里。
　　橙汁从她的头发上顺着流入她的衣领内，浸湿她的整个领口，地上零零落落的滴满了橙黄色的液体。
　　陆小西呆了一下，才满是诧异和不解的看着安卉。
　　安卉放回空的杯子，居高临下的微笑。

　　敢警告她永远都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就让他尝尝失去挚爱的痛苦，看着他如珠如宝似的珍爱着的女人，被她这样欺辱着，她由衷感到一种畅意，“陆小姐，我警告过你，要早点离开我未婚夫，忘了吗？”
　　她语气轻柔，呵气如兰，舌尖轻轻跳动着，这样美如毒药的字音从她嘴里冒出，像是世界上最销魂蚀骨的利器。
　　王总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陆小西低了低头，从地上爬起来，旁边的侍应递过一块餐巾，陆小西沉默的接过擦拭着。
　　安卉转过头，伸出了左手食指处的结婚戒指打量着，黑亮的眸子里映着钻石的光辉:“你知道吗？我最讨厌那些死赖着不走的女人了，明明知道自己是个代替品，又不能给你一点名分，还待在他身边干什么呢？”
　　忽然转头看向她，“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呢？”

　　砖石的光芒璀璨着，陆小西默默的擦干了身上湿透的水渍，然而那些湿入内里的东西已经永远都擦不掉了，冰冷的贴着她的胸口，滑向了整个血肉的脉络。
　　“小姐，要不要带你去洗手间擦一擦？”女侍应投来同情的目光。
　　陆小西看着她，苍白的笑了笑，如同漂干最后一丝色泽的兰花，即使生存着，也已经不再有生机，眼目间清晰地凄楚，已经无法言语的绝望和悲痛，然后都化抹了一抹微笑的平静，绝艳的史诗，反倒是一片悲哀欲绝的空白。
　　她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安卉看着她孤单离开的背影，脱下了手中的戒指，轻蔑的哼了一声。
　　王总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若有所思。

　　走到了十字路口，似乎当初就是在这里，她丢失了他的，没有追上他的飞机，眼睁睁的看着他滑离上空，离开她。
　　现在，三年之后，本以为可以找回来，却不想找回的是一份绝望，如果没有去找他，那给多好。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仅仅是一个代替品，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依然会对别的女人好，会和别的女人结婚，永远永远都不会经历这样的一切了。
　　十字路口的高楼大厦上挂着巨大副的广告。
　　上面的新郎环着新娘的腰幸福的微笑着。
　　然而它做的广告不是高贵奢华婚纱，而是新娘领口间的那颗粉红色砖石。
　　那是见证婚姻和爱情唯一有力量却也冰冷的东西。

　　钻石恒久远，爱情却早已不再了。

　　“你就不想知道她经历的一切，你们男人果然都是冷血动物。”
　　顾宇轩没有答话，他在德国的那三年，旁边没有人认识陆小西，偶尔因为业务接触的一下在S城的旧下属，他们也都心有禁忌似的，不再提有关她的任何事情，开始的时候，他甚至以为她已经和杜晨在一起了。
　　“不用。”他答。
　　对过去他一直都怀着排斥的态度，现在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王总看着他，“非常有必要。如果你不知道她的过去，你就永远不会理解现在的她。”

　　一杯咖啡的时间可以饮多久，顾宇轩却在听的时候忘记了眼前那杯蒸汽腾腾的咖啡，他眼里有着深色的光芒闪动着，直到王总如同放下心底大事一般似的喝了一口咖啡，接道：“……就这样，她差点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在医院住了一年才好。”
　　顾宇轩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却像是沉入了无底的黑洞。
　　王总看着他：“顾宇轩，你真的不懂女人，虽然电视里那些生死厮杀都很平常，但当你真正经历的时候，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她怅然地说：“当自己被一个人绑架，给自己最喜欢的人求救的时候得知的却是他永远要离开自己的消息，那种绝望你想象不到。”
　　“当你和杜晨同时离开，她却一个都追不上，一个人坐在大马路上哭泣的时候，那种绝望，你也想象不到。”
　　“杜晨好歹也给她写过信，可是你呢，三年来，何尝给过她一点消息，而她却求着我们所有人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和杜晨，她患忧郁症，每天晚上做噩梦，流着眼泪醒过来，躺在医院里好几天都不说话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看着都心疼，你明白吗？”
　　“你们所有人都走了，就剩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所以她现在太害怕失去，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再离开你了。可现在你给过她什么呢？她为你放弃了一切，工作，尊严，自由，骄傲，你却连一个名分一个确定都不肯给她，说一句你爱她有那么难吗？是不是等到有一天她绝望离开了，你才高兴。”

　　顾宇轩无声的闭了闭眼睛。
　　她跟他这么久，他却从来没有问过她这三年过得怎么样，好不好？他总以为她一向是如此的乐观，可他却从来没有想到……
　　那个时候，她会痛苦成什么样，她会绝望成什么样？！
　　可是她一句也没有跟他说，一句也没有。
　　顾宇轩开车在大马路上行驶着，为什么他就不曾问一下她，哪怕稍微关心一下这三年来她的处境，为什么他总是让她那样的伤心难过，他从来都不懂得她要的是什么，他自以为爱她，却伤她伤得比谁都多！

　　顾宇轩开门的时候，房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夕阳在她身上撒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她只是一个人斜靠在窗台上，穿着一片白色轻飘的睡裙，风微微吹起她的长发和裙摆，美得如同月中的仙子，只是她的表情是那么的忧伤，虽然没有流泪，没有哭泣，她不过是再淡然不过的看着远方。
　　可是她眼神里那空洞无物的悲哀还是瞬间刺伤了他。
　　顾宇轩一步一步走近，陆小西转过头来看，从白净的脸上慢慢纹出一个再寂静不过的微笑,“这么早就回来了？”
　　几乎整个人都融在背后那象牙白色的窗帘上了。
　　而到此刻他才发现，面对着她的微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如此的苍白瘦弱，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从无边的幽寂中散发的波纹，那不是笑容，不过是一种朝他证明的方式。
　　这么久了，她不曾缠他出去，不曾央求他做过任何事，记得他的生日，会买礼物送给他，会伤心得藏起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会对他一系列的伤害她的举动最先求饶，会这样每天，每夜的无休止的等着他回家，只为给他做一顿饭……
　　他到底忽略了她多少。

　　“我去让刘嫂给你做饭吧。”她起身站了起来，他却拉住了她的手臂，“不用”。然而她的脸上闪过一瞬的疼痛，在她来不及阻止的时候，他推开了她的袖口，手臂上一个鲜红的擦痕映入他的眼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着那伤口沉声问。
　　她竟然就在他身边受伤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陆小西脱开他的手，捋下袖口，不自然的扭过脸，“没什么，今天下午不小心摔伤了。”
　　顾宇轩看着她这样接近于隐忍的温柔，心仿佛也被腐蚀了一半，疼痛迅即蔓延至了全身，他那样深深地望着她，眼底都是无声的疼痛，陆小西不知所以的轻轻微笑：“怎么了？工作很累吗？”
　　还没等她说完，他忽然紧抱住了她，如同再也不肯放手了似的抱着她，低低的说着：“对不起。”
　　“……”
　　“不会了，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如同回响在深深岩洞里的誓言，经过山海烂漫也依旧坚执的盘旋着，陆小西愣了一下，回抱住他说：“你没有让我受伤。”
　　顾宇轩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吐露一个字。
　　再多的言语又怎能表达得出他此刻的悲伤，他只把怀中的她抱紧，什么时候他才会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