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上篇：旋转木马）》锈斑猫

8、Chapter 8 委屈大过天

　　一年中，除了春节，以茜最喜欢的就是圣诞节了。孩提时代，那些有关圣诞老人的故事，便在她的认知里埋下对圣诞最初的好感。喜欢圣诞的人很多，不过大家都淡忘了这节日有关耶稣降临世间的最初的意义。商家可以借机刷营业额新高，孩子们能收到平日奢望的礼物，而情侣们则多了个约会的理由。

　　原以为那根木头没这方面的触角，没想到离24号还很有一段日子的时候，黄荻便把圣诞礼物给了她。

　　木头开始有了恋爱应有的细胞，真心比铁树开花还让人欣喜。所以她抱着礼物在老妈面前傻傻地笑，却不舍得拆。这份礼物包装得简约而精致，符合黄荻一贯的行事风格。

　　待到终于按捺不住拆了外包装，里面躺着一副纯白如雪的兔毛手套。手感柔软而舒适。

　　贺卡上，黄荻写的话不长。他说知道自己有时候很迟钝，不过一定会给她最好的。每天可以温习一遍她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说起来，男生写情话虽是一门天赋，但能不能赚到对方的好感值，关键还得靠运气。比如说周彦那种热烈直白的，对某些女生管用，在她这里就吃瘪；而黄荻这种点到为止的，正合她的口味，换成别人说不准就嫌太清淡。

　　2000年12月29日，世纪末最后一个上学日，接着是三天的元旦小长假。

　　上午的四节课熬得心神不宁。下午的演出台词时不时晃进脑子，屏蔽了老师在讲台上的话。“我出生于长安，却在将近十四岁时才第一次真正看见它的面容。”……“我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面孔，以及在他刚毅面颊上徐徐绽放的柔和笑容。我十四年的生命所孕育的全部膘脆的向往终于第一次拥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我目瞪口呆，仿佛面对的是整个幽深的男人世界。”……

　　欧式长句中的东方古典……自己背过才知道什么叫天怒人怨，冷不防就一口气接不上来。还有那个“膘脆”是什么鬼？偷偷掐了估计也没人在意。

　　午饭吃得矜持，米饭是平时的三分之二，还刻意回避了汤汁摄入。尽管剧服总体比较宽松，小蛮腰配平坦小腹，总是女生唯一想要的舞台形象。以茜天生皮肤底子好，妆容是女生中最快搞定的，倒是古装的发型费时费人力，中间还有几次换发型。化妆师显得颇为紧张，跟她反复核对了上下台时间，需要的假发与发饰。

　　少女太平的发型就是头顶双包髮，比起经典的春丽或哪吒头，两个小啾啾更靠中，髮尾互靠着。搭配青草绿的及地纱裙。她本就长得清丽剔透，一头鬈发被梳成灵动的发髻后，美得不妖不媚不惹人生厌。

　　从更衣室出来，撞见最会来事儿的班主任。丹田使上劲的一声“丫头，你不去考上戏真是暴殄天物啊！”轰开了高中部两栋楼八成教室的窗户。窗户后每探出一双眼睛，就会拉拢来更多围观的脑袋。班主任似还不尽兴，打发人去新闻社借来了相机，满世界地搜索适合留影的宜中地标，“咔嚓咔嚓”地猛按快门。对自己班小花旦这股子由衷的骄傲，激发出了她给自家闺女拍写真时的精力无边。

　　然而，纱裙的使命是衬出穿者身形轻盈曼妙，跟御寒从无瓜葛。即使美丽升温三度，以茜也耐不住刺着肌肤，无孔不入的寒意。嘴里嫌弃着羽绒服跟纱裙太不搭调，一离开镜头她就钻进去取暖，直至绕回到红毯前。

　　红毯尽头的露天候场区里，演出者已到得七七八八。在更衣室外走散的《大明宫词》剧组，还等在入口处左顾右盼。程珂眼尖，老远就看见了她，十来人刷地围拢来，麻雀一般互hu评ping互赞定妆的效果。与程珂牵着手走上红毯，在签到墙前各种组内、组外合影。毕竟是唯一古装扮相的主役，受尽瞩目，当仁不让成了最得追捧的一对。

　　走入候场区，街舞社少不了跟风凑凑热闹。学长们说了好些漂亮的场面话，平时舌灿莲花的黄荻倒落在人后，连与以茜合影时的神色都淡淡的。

　　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溢美之词，惊艳之下他瞳眸里光影的微颤，才是她最想看到的。肩上的趾高气昂坍塌了个小口，在脑中转了一上午的台词被挤出了中枢兴奋区。

　　背对人群愣着神，搭在身上的羽绒服往下一滑。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拽，却扑了个空。

　　“平时明明那么怕冷……拍照别脱脱穿穿的。”刚要回头，整个人倏地一暖，被严严实实裹进了黄荻的外衣里。她的羽绒服在他手里，衣摆晃进眼角，又晃了出去。

　　唔，他衣服的味道居然这么好闻，她贪婪地深吸了口气。他家用的什么牌子的洗衣粉？

　　闭幕式演出正式开始。轮到以茜上台，看了眼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呼吸忽然失了韵律，难以自已地急促起来。奔上台阶的步子一乱，差点被衬裙绊倒。

　　走上舞台，排练时听过无数遍的BGM由轻渐响，如魔咒般让她沉静下来。降世起便轻易入手的一个女子的全部荣耀、美好和高傲，第一次出宫在上元灯节的狂欢之夜邂逅薛绍，坠入少女的初恋，大婚之夜憧憬破灭的困惑……戏外的世界不知不觉在意识里模糊，眼下她是另一个女人，立于瑰丽的人生起点，注定要历经坎坷，走向传奇。

　　几次上下台，交接出过小岔子，但瑕不掩瑜。换上盛大的妆容，这出女人的大戏终结于黑夜白绫，孤独落幕。泪眼婆娑，戏外的世界又变回清晰，台下的掌声雷动贯穿耳膜。全体剧组鱼贯而入，手挽手致谢观众。

　　这是司仪出身的她，对话剧的初次触电。体验他人悲喜的十足新鲜感，逼泪等技能融会贯通后的成就感，与此时站于舞台上谢幕的感动交融在一起，拥挤着从胸口直直蹿上脑门。

　　视线没预兆地向候场区一偏。刚才她委屈不甘着没看见的，他过眉刘海下被惊艳到的眼色，这一次无处可藏。

　　街舞演出的顺位就在《大明宫词》之后的两番。为了能赶上替他捧场，她用电光火石的速度换下最后一幕的剧服，只抹去了唇上的艳红就赶回后台。

　　歌是他喜欢的后街男孩乐团的Everybody。街舞社内虽被高三学长制霸，年末的压轴却破天荒把耍帅独舞给了他。之前总在后排打酱油的他，一旦走至人前，浓郁男性荷尔蒙对粉红少女心的撩拨便显山露水。高难度的舞步完成得一气呵成，前排的女生跟着BGM的节拍，踮起脚尖开始尖叫。他似已熟悉这样的场面，几个眼神便完成了与场下的互动。比起他的俊秀，他的挺拔，他气度间的游刃有余，更让人移不开视线。

　　下棋时，没有人不懂先手的重要。而到了恋爱这个棋局里，看得透的女生却寥寥无几。男生追女生，看似女生居高临下，实则是男生占了先手，进退皆可。这场棋局里从一开始，便谈不上知己知彼。她的锋芒毕露在明，他的各种蓄势在暗。等她一收下战书，他的璀璨多面便不紧不慢地铺展开来，势如破竹。

　　出了后台的门，以茜披着黄荻给的外衣，等他出来。

　　“等一下，你有什么活动？”原本想等他先问的，但身上他的体香钻入鼻尖，勾人得很，她熬不住先提了。

　　“你有什么活动？”他反问。

　　！？这是哪一出？刚才我那话还不算主动邀约？可以不给ABCD选项，直接把问题扔回来的吗？她还在兀自震惊中，他的下一句又滚落耳边，“我嘛，多半会跟他们去打PS。”

　　！！！被他外衣勾去的神魂瞬间回到了皮囊。她是不是听错了？这小子是要逼她换咆哮体？

　　对每一本想走红的言情小说，女主决定了文的基调，男主左右着文的人气。虽然我离灵魂散发着芬香的女主距离不小，但你未免离受欢迎的男主差得太远。你难道不知道，BG文里什么都可以崩，只有男主不可以……？

　　她把外衣扔回给他，套上自己的羽绒服，心凉了一截。21世纪究竟始于何年，全世界仍在争论不休。不管怎样，科学界很多人士主张遵守公元纪年固有的法则，用01年作为新的1000年的起点。那么在千年一次的世纪之交，你一言堵死傻白甜，严重脱离木讷可以形容的范畴，已经超出凡人可以忍受的极限。什么狗屁“会给她最好的”，只是说着好听而已！又不是没有你我就会没人陪？等一下……周彦，丁允皓，曾与他竞争男主名额的，现在还留下谁？

　　汇演结束后，校方把离校前的时间留给各班自主安排。尖子生云集的高二七班——传说中的直升班，保留娱乐活动是把教室变装成小型赌场，德de州zhou扑pu克ke、斗地主、八十分、桥牌等牌局一桌桌排开。以茜去得晚了，各桌都鏖战正酣，她便习惯性在徐天铭身旁坐下。

　　他站起身让位给她，自己则在一旁充当参谋。见她精神不济，出手帮她摸了几副牌，之后翻出包里的公仔吊饰，轻拍着椅背逗她笑。

　　倘若她从未被周彦宠溺过，倘若她是内心强大的女子，也许，她就不会明知很逊，还肆意占用他的温柔。可是，当自己的委屈大过天，她只能闭上眼，不管不顾。

　　蜕变无痕出品——原创作品“旋转木马”系列。晋江专栏“东京分舵”下另设同人系列。原创作品的“宽衣解带”系列正在一生悬命建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