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上篇：旋转木马）》锈斑猫

21、Chapter 21 凌晨四点第一个想到的人

　　班主任没有明说，如果不服从校令或阳奉阴违，会得到什么惩罚。

　　回顾前几届的高考赢家，无非有三类人：
　　——靠实力博复旦、交大，偶尔有几匹黑马闯入零志愿的清华、北大，
　　——要不然求安稳报同济、上外或财大，
　　——再不然可以走捷径，比如拿到保送名额。

　　大部分名校的保送甄选其实名不副实，被推荐的考生可以拿到高考加分（符合条件后报考该校，高考原始分提高二十分），但不能直接避开高考；而真正能借高校自主出卷的保送考被提前录取的，除了师范专业，最热门的就是上外小语种系。

　　高三七班是宜中的明星毕业班，所有人都是从初中部本土培养，从直升考的佼佼者里选拔（ba）出（chu）来的。待在直升班里，意味着志愿校只能是魔都高校的Top 5，初、高中六年来最亲密的战友，在高考的终极战役里将近身厮杀。而在彼此武力值难分高下的时候，成王败寇往往落在一张小小的“优秀毕业生”推荐表上。

　　保送名额，“优秀毕业生”推荐表，争取的渠道有名有暗，但谁都知道这珍贵的有限资源，绝不会给公然忤逆校令的人。

　　绝非一时冲动，也谈不上什么取舍抉择，以茜只是觉得没必要做什么改变。她可以不要这些加成资源，可以边全力备考边维系恋情，只要不做得那么明目张胆。如果十几年后回过头看她的人生轨迹，其实每一次选择前她都给自己同样的心理暗示——不必放弃其一，我可以两头兼顾。而事实上她的天赋、努力、运气，和身边人的支持，也一次次成全了她的冒险与碧海蓝天。

　　然而，17岁的夏以茜还远远没有那么自信，况且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她需要跟黄荻确定，从他那里汲取勇气。

　　“喂喂，黄荻吗？你在哪里？”

　　“初中同学家里。”

　　“那你明天打个电话给我吧，有事要跟你谈。”

　　“是好事还是坏事？”

　　“嗯，是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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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了次日电话联系，通常黄荻早上九点就会打来。但这一次，直到午饭时分，黄荻才来电。

　　“黄荻，九班情况如何？我们钟老师说了，校方要‘严打’早恋，下学期我们大概不能约午饭了。”

　　“嗯，我们马超也三令五申过了。”

　　事后有好几次，当以茜回想起这次对话，她都会问自己：两个不擅长表达的人，如果那一天没有潦草地用电话，而是面对面说出了彼此的本音，结局会不会改变？过程会不会少几分疼痛？最开始她不知道答案，但后来慢慢确信了——过程也许会，但结局不会。

　　当时的她与他，早已站在分叉道上。身在尖子班又拥有开明父母的她，与在普通班且父母不能理解早恋的他，所体会到的压力并不在同一次元。当她还徘徊在迷雾里，他的决意早已坚定。

　　“我想过了，下学期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分手，二是偷偷地保持联系。”以茜不确定自己的用词是否达意，无意识地摸了摸上火而干燥的唇。还在纠结该如何把话补圆，黄荻的话已在她耳畔滚落，轰然炸开。

　　“以茜，我想……我们还是……”电话那头他似深吸了口气，虽然停顿了好几次，但声音里听不出犹豫，“我们也许……分手会比较好。”

　　以茜一时失语，大脑一片空白。理智上她知道每个选项的几率是50%，但潜意识里她没做好准备他会选前者。她的预判彻底错了，如同面对点球的守门员，不是差一点没够着球，不是够到了球又脱手，而是一开始起跳的方向就错了。

　　她唯一想到的，也是用剩下的力气唯一能做到的，是保护被一箭穿心的自尊心。她是夏以茜，是与不同对手多场交手中无往不利的女将，即使战败也不能丢盔弃甲。

　　她看着对面墙上横竖交错的纹理，想起他还在等她的回复，于是缓缓说道：“嗯，好的。那就这样，再见。”

　　挂上电话，以茜觉得身周的空气好像坍塌了一角，她明明没有移动过一步，却跟几分钟前的整个世界……撕裂开来。有一种颜色暗了，有一种温度消失了，有一种依赖忽然被抽空了。想把电话搁回原处，却发现步子好沉，更沉的是眼眶里的温热，从最初的一滴、两滴，到势不可挡的决堤。

　　听见门“咿呀”一声被推开，知道是老妈，她却抽泣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用背轻轻抵住门，示意自己需要独处的空间。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她才沿着门框滑坐到地上，疼得蜷起了身子。

　　即使以茜一句话都没说，老妈也猜到了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作为母亲，虽然她知道这场分手的利弊得失，但看见女儿以这种方式被迫长大，总是不忍心。失恋的痛原本就刻骨铭心，更何况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女儿房间的门就这样关了一下午，即使到了黄昏门缝里也没透出灯光，直到电话铃再次响起。门外隐约能听见以茜呼吸骤急的啜泣声，和一些断断续续的字句。“我和……分手了”“后天的模拟考”“伊婷……我不知道……”

　　赵伊婷的电话把以茜逼出了房间。不是窒息般的疼痛放过了她，而是“模拟考”三个字如醍醐灌顶。在高三这片非洲草原上，连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狮群都不敢有片刻松懈，哪里容得一只普通小兽慢慢舔伤。

　　可即使她心里明白，身体的反应却是诚实的，才扒了几口饭便没了食欲。晚饭后浑浑噩噩看了一晚上的物理错题，虽然神思不时地“云游四方”，好歹也算逼着自己复习过了。

　　十点多，以茜心力交瘁地爬上床，瞥见前些日子自己读过的一篇文，说是凌晨四点，一个人醒来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她）最爱的人。

　　她模糊地睡去，又在一片漆黑中醒来。揉了揉自己肿胀的双眼。唔……好痛！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然后，想起来了，以茜什么都想起来了。她记起返校时老师说的话，记起那个把过往撕裂的电话。记起……
　　——农场狭长的小道上，黄荻请她吃生日蛋糕，路灯下两人被拉长的身影；
　　——放学时分，黄荻羞涩地跑来她教室门口告白，围观同级生的起哄声；
　　——马拉松比赛，跑到终点时她两眼一黑，迎接她倒向他怀里的双臂；
　　——地下隧道里，黄荻的话语消失在他突然凑近的鼻息里，身后的茫茫雨帘与江水里翻涌的浪；
　　——五月末的广场音乐会，不能说话的她坐在黄荻身边，台上学长纯净而有质感的声音。

　　记忆，有时候真的很残酷，让她在最不希望想起他的时候，天旋地转地想到他。

　　以茜翻转过身打开灯，看了眼时间——三点五十八分。

　　她惊觉，凌晨四点，自己醒来后第一个想到的居然就是黄荻。于是以茜泪流满面。

　　蜕变无痕出品——原创作品“旋转木马”系列。晋江专栏“东京分舵”下另设同人系列。原创作品的“宽衣解带”系列正在一生悬命建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