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1、第七章 ...
-
此言一出,适南瞳孔缩紧:“那为何你出现的几次,都没有妖气?”
“这就要感谢那些来求愿的人了,凡是修炼不成的人心,都被我们分食了,虽然人血也可掩盖妖气,但其效果,还是不及人心。一开始我担心被识破,还以硫磺气味掩盖,但没想到,你是个单纯不设防的人。第一次深夜相遇,我的出现,本意是要提醒彩衣,莫为了无关的人耽搁。没想到,你竟然以为我是在救你。”
“修炼?修炼什么?”适南皱紧眉头。
虚明在屋中四处游走,似乎是在欣赏屋中的装饰,他拍着柱子,赞叹道:“这地方,修建得真不错。你们知道这是哪儿吗?”
“这儿是太极宫中的太极殿,你带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崔决云道。
“太极殿?”碧霄有些慌张了,“这儿是太极殿?那不是皇上听政视朝之所吗?可那法师带我来这时说,这儿只是他们的一座处所。”碧霄越说声音越低下去,她越发感到自己已陷入一个巨大的骗局之中。
“不错,这儿便是太极殿。”虚明抬头望着屋梁顶上,“你们可知道,这大殿的主梁之上,放着一座七宝玲珑塔。若没有这座七宝玲珑塔,这长安城,在六十年前,还是我们的栖身之所!”
“你在说什么胡话!”崔决云吼道。
虚明冷笑:“所以说,这做人就是有一点不好,活的时间太短,世代二十年一换,过了三代老祖宗的历史差不多就都忘了。也难怪你们人敢做出种种欺师灭祖见利忘义的事情来,毕竟时间一长,谁还会去深究现在的名和利是如何得来的。反正你们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就让你们死得明白一点。”
碧霄已经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了,适南安慰她:“碧霄,别怕,我一定救你出去。”
虚明完全不将适南这喊话放在眼里:“大约六十年前,现在的长安城还不叫长安城,叫龙首原。隋皇夺得皇权,定都长安。然而,那时的长安城是从汉代时起便存在的,历经七八百年,早已不再适合居住,无论在城中如何打井,都只能打出污水来。因此,隋皇便在选定了原长安城附近的龙首原为新址,修建新的长安城。”
“隋皇能看中龙首原,必定是此地风水方位极佳。也确实如此,在过去千年,这儿一直是我们群妖修炼之地。隋皇在此建城,等于向妖夺地。家园尽毁,群妖不满。当时的长安城还叫大兴城,在大兴城修建之时和之后,都出现了许多在你们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惨案。为保大兴太平,主持修建大兴城的宇文恺特地派人从昆仑山山顶采回一块原玉,雕刻了一座七宝玲珑塔。放置在太极殿的正梁之上,塔尖更以一颗宝珠镇之,这七宝玲珑塔其能在夜间震慑群妖,致使妖无法现形。同时隋皇又颁布宵禁之令,让人在夜间群居,以规聚自身阳气,驱散群妖。自此之后,大兴太平。而我们群妖,却只能被赶离此处。可长安城外的各处贫瘠之地,能做何种修炼?”
“那为何自我出生以来,在长安城中会偶尔听说有关妖的故事。这两个月跟着适南,也亲眼见到了不少现出原形的妖?”崔决云问。
“那还不是你们人自己惹出来的祸乱。隋二世皇帝在江都游览之际,遭遇兵变,为叛军所弑,继而烽烟四起,乾坤颠倒。大兴城少了人主,更是一片混乱不堪。皇宫之人四散,塔顶的珠子,也不知去向何方。缺了宝珠,七宝玲珑塔的威力大减,故而我们才能在夜间现形。”
“那你们这两个月,和蕃僧,又是在密谋什么?不会仅仅是想要以乱言蛊惑人心,让长安城的百姓枉死吧?”
“终究还是你们人让我们有了可趁之机。”虚明冷笑,“你们大唐和西边的吐蕃,打了好多年的仗。西边高原乃苦寒之地,吐蕃国力小,难以支撑数年的战争,近来已显现颓势。吐蕃国师便计划从大唐的中枢长安城下手,从后方动摇大唐的军心。他们潜伏在长安城中的势力,知道了七宝玲珑塔的秘密,便来找我们相商,我们又何尝不想夺回此地,但即使少了塔顶的珠子,昆仑玉也终究是至纯至净之物,凡力仍然难以摧毁。”
“但你们终究还是找到了应对之法,是吗?”适南问。
“不错。昆仑玉是天地造化生成的,那么便要找同样是随天地生之物。你们人之七情,随生而生,弗学而能。”虚明指着适南,“像她这样自幼长于山野道观,几乎无涉世事的,来了长安,不也喜怒爱恨的滋味,都通通经历了一遭。”
适南看了一眼崔决云。
“只是,人之七情,时常隐而不发。因此,蕃僧在长安城中,隐秘散播滴血许愿的流言,这样可最快找到动七情者。而且,愿意听信了流言来找蕃僧者的,内心的情感更加剧烈,更有助我们修炼。我们助他们实现所谓的心愿,在他们心愿达成,情绪最为剧烈之际,取出他们的心脏,借助之前吸收而来的精气,修炼内丹。再由我,将炼成的内丹鼎炉修炼,终成内功,便可将七宝玲珑塔,彻底击碎。”
虚明说到此处,突然叹了一口气:“只是,人之精气心脏,终究是外物,要将内丹炼成,绝非易事。但为了夺回我们的栖身之所,众妖由此前赴后继,就算绝了正道,也在所不惜。不过,最令蕃僧与我们为难的,却是七情之中,喜者,怒者,哀者、惧者、恶者、欲者,因他们皆有所求,只需言语稍加蛊惑,便十分易得。修炼失败了,就再找下一个。而唯有爱者,无处可寻。因为爱人者,全身心付出,故只需求己,无需求人。”
“不过,大概是老天助我妖族,叫我碰上你了。或许这就是你们道家常说的机缘。”虚明看了看适南,又看了看崔决云,“第一次在夜间相遇的时候,因你未着道袍,身上又无法器,我也无意伤及无辜,便现身提醒彩衣,莫与你纠缠而耽误修炼的大事。但随后在许府门前那次,我已经认清了你的身份。我出现在那里,本来是要助我的小辈脱身,不料却意外让我瞧见了一出感人至深的好戏。当时你被藤蔓缠绕,近乎窒息,他上前相救,不顾自己也被藤蔓缠紧。我心头突然豁然开朗,故而现身,假装收服了我的小辈,以此获取了你们的信任。”
“随后那夜擒获三个蕃僧,其实不过是我与蕃僧商量的障目法,让这三人做幌子,让你们以为此事已经了结,不再追究,让仍在市井中活动的其他蕃僧,有更多的机会。不过那夜,我最大的收获,却是看到当他受了蕃僧的血蛇咒痛苦不堪,而你为了救他,竟然毫不犹豫地使用了本来是用来保自己命的天罡符。那时我就确信,你们两个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虚明指着崔决云,对适南道:“刚刚我去捉拿他来此处,他明明已经意识到我身份有诈,可当知道你身处危险时,还是毫不犹豫地跟来了,都不用我动手。说真的,要弄死你们两个,我真觉得有点可惜,不然就是人间的佳偶一对。不过待今夜,七宝玲珑塔一碎,长安将再次成为我们狂欢的处所,这人间,也就不是人间了,所以,也不可惜。”
“你弄错了。”适南冷冷地说,“我对他,早就没有那般情意了。”
“是吗?”虚明依旧笑眯眯地,“那就待会看我能不能将内丹修炼而成吧。现在,让我先把不相干的人解决掉。”
碧霄直觉到自己已经陷入到前所未有的危险之中,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哭出声来。
虚明走到碧霄面前,冷笑道:“若不是你是她妹妹,你早就被三言两语打发了。像你这样的人真的太多了,不差你这一个。”
碧霄已经完全被吓得六神无主:“爹!娘!求求你放过我!”
虚明一挥掌,碧霄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撞了出去,但令她意外的是,这股力量比她想象中的要小很多,还不及背部撞到柱子来得疼痛。
“崔决云!”
碧霄听到适南的喊声,睁开眼睛,发现原来是崔决云危急关头将她撞开,替自己受了那个道长的一掌。
崔决云口中流出鲜血,已经晕了过去。
虚明俯身去看崔决云,见他气息微弱,但一息尚存,踢了他一脚:“你给我撑着,别那么快死。”
适南喊道:“碧霄,快来我这!”
碧霄踉踉跄跄地爬到适南身边。
适南道:“快给我割开绳子。”
碧霄慌忙拿出小刀,将适南身上的绳子割开,手忙脚乱中,将适南的手臂都划破了。
适南挣开绳子,张开双手挡在碧霄面前。
“别故作逞强,你如今拿什么保护她?更何况,她还想要害你?”虚明道,“她不值得。”
“碧霄她只是被你们的言语给蛊惑了,不知其中的危害,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无故枉死。”适南振振道,
“你还是真心善,她都对你如此了,你还要护着她。你要是自己不方便动手,我来帮你!”
虚明一挥手,躲在适南身后的碧霄突然凌空升起,越升越高。虚明眯着眼道:“从这高度掉下来,可能摔不死,但全身骨头摔断也挺痛苦的,你是想死得痛快呢,还是留得贱命一条呢?”
“姐姐,救我……”碧霄悬在半空中,无力地挣扎着。
适南摸出八卦镜,虚明眼睛一眯,另一只手一挥,适南直感觉一股气浪冲她而来,八卦镜被掀了出去,她整个人也向后栽倒在地上。
“给你来个痛快吧。”虚明将手垂下,碧霄直接从高处下落。
适南挣扎着要去接住碧霄。这个时候,从大门外飞进来一个白色的身影,稳稳地接住落下来的碧霄,将她放到地上。碧霄的脚一接触到地面,立刻双腿一软,直直朝后倒去,已经被吓晕了。
适南站起来,看清了来人,稍稍松了一口气,“李福,谢天谢地,你来了。”
“适南,你没事吧。抱歉,现在外面长安街头一片混乱,我好不容易稳住了局面,才匆忙赶过来。”
“没事。”适南摇头,“你来得很及时。”从意识到虚明身份不对之后,她就趁虚明不注意,努力偷偷将戴在手上的银环掰开,再摸索着倒转合上,暗中祈祷李福接到讯号,快点赶过来。
虚明意味深长地看着李福:“是你?被幽闭半个月的滋味,如何?”
李福瞳孔缩紧:“你如何知道此事?”
“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事。”虚明冷笑,“你的动向早就被我们掌握了,你让中郎将府帮忙排查各坊的蕃僧,当你身边的羽林军将这话带到给中郎将的时候,与此事相关的蕃僧马上就得信了,各自隐匿起来。修真坊那一出,本来就是要给你们一个教训,让你们莫再追究此事。你却毫无警觉,竟还在上朝的时候要求加大力度排查。那就莫怪你惹怒圣颜,因前线战事一直毫无进展而被降罪,禁足幽闭了整整半个月。”
“原来如此。原来那御史中丞,竟然是你们的人!”
“你知道的还是太少了。你的师父师叔,灵初和灵均那两个老道士,都是因为最先察觉到了长安城的异动而死的,谁叫他们要坏我们的好事。不过,他们毕竟法力高强,妖若与他正面相抗,不过是找死。还是得有吐蕃方面出马,让两个武功高强的蕃僧,假装是也懂得捉妖的异邦人士,取得了他们的信任,趁他们未加防备时,将他们悉数杀了。”
李福听了,双拳握紧。
“所以一云道长,也是因此惨死的?”适南问。
“不错,凡是阻碍我们计划的,都得死!也就你,因为和他的关系,”虚明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着的崔决云,“才能苟活到今日。”
“至于你嘛,”虚明又看向李福,“其实在宫城内幽闭半个月,是救了你一命。”
“今夜我要为我师父师叔,还有所有无辜枉死的人报仇。”李福一抖拂尘,那拂尘灌注了真气,细丝根根竖起。
“碍手碍脚的人真的太多了!”虚明突然一拱身,整个人骤然拔高,他的脚掌底下有东西拱起,皮肤变得沟沟壑壑,如苍老的树皮。
原来虚明的真身,是一颗大树。
“我弃了我一千年的修行,承受炼化内丹的痛苦,只为了让我的小辈们能够有一片栖身之所与修行之地。今夜,我定然要毁了七宝玲珑塔。”
“原来那昨夜那偷袭太极殿的黑影,便是你!”
“我想试试我这已经炼化了六丹的功力,到底有几成了。”虚明道看着自己的双手,“不过还是有点不够,所以今晚才把这姑娘和那小子带到这儿来。”
“适南,你且后退,让我来对付她。”李福说着,挥着拂尘踏步上前。
适南此刻只恨自己,手无寸铁。
虚明的一只手化为柔软的树藤来,与李福纠缠。那树藤粗大且灵活,伸缩自如,所到之处,连柱子都被撞裂了。
另一边,虚明右手一挥,晕倒在地上的崔决云漂浮起来。
适南慌忙拿着八卦镜冲上来,用八卦镜阻断了虚明运气的去路。崔决云摔到地上,眼皮微微动了动。
虚明的手化为树藤,狠狠地朝适南拍去,适南被掀翻在地。
树藤再朝崔决云伸去,适南来不及去捡八卦镜,直接上前抱住树藤。树藤猛地上扬,意欲将适南甩开。适南拼死抱住不放,直被甩得翻江倒海。
“适南。”李福跳过来,拂尘一甩,树皮绽开,树藤抖了抖,缩了回去。
虚明冷笑:“这一千年来,我什么风雨没见过,就你这点能耐,不过是给我挠痒痒罢了。”从它背后又多伸出两根树藤来,朝李福和适南包围过来。
“小心。”李福推开适南,自己却被树藤缠住,继而牢牢地被卷住悬在半空,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要掺和进这事情中来,而不去做你的富贵闲人呢?”虚明道,“不过,你们的皇帝有那么多儿子,少你一个,也不少!”
“李福!”适南扭动八卦镜上的八卦,八卦镜的背面再次射出金光。然而这金光,似乎不能伤害虚明半分。
“适南,别管我。”李福脸已经涨得通红,“快带崔决云走,不要让它的计谋得逞,不然,长安,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