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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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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姑卯足了劲地往前飞奔,过了一会却渐渐停下脚步,最后,她停在一个交叉路口,左右张望。
坊中道路四平八阔,一时之间竟让她分不清东西南北。
小道姑正犹疑之际,崔十七从后面赶上来,人还没跑到她身边,抱怨声就传来了:“喂,你这人怎么如此不懂礼貌,连声谢谢都不说就跑了?”
崔十七气喘吁吁地在小道姑身边站定,这才看见小道姑迷茫的眼神,他哈哈大笑道:“怎么,迷路了?”
小道姑点头:“我今天日暮才第一次进长安城。”
崔十七撇撇嘴:“算了,好歹相识一场,我就帮人帮到底吧。跟我说说,东西在哪掉的?”
“当时我还在坊外,金吾卫要来抓我时,毛驴受惊了,跑了一段,包裹当时系在毛驴的缰绳上,东西估计是那个时候掉的。”小道姑皱着眉头回忆道。
“你从哪个门进来的?”
“当时城门快关了,我急着进城,没来得及看。只记得,进城门后,眼前的路好宽,得有二三十丈吧。”说起当时看见的大道,小道姑眼里又浮现出赞叹的神彩。
“那是朱雀大街,你是从南边的明德门进来的。咱们现在在东边的万年县,朱雀大道在那个方向。”崔十七朝西边指了指。
小道姑立马往西边飞奔而去。
“喂!别急呀!”崔十七赶上前唤住她,“这一道坊墙少说也有两百米,朱雀大道宽也有一百五十米,你是打算在街上找上一夜吗?坊外可是有巡城的金吾卫随时能把你抓起来,到时候要再出来,可就难了。”
“可等天亮再出去,到时候大伙都出来了,不就更难找了吗?”小道姑看样子并不打算听劝,“找到了再被抓,我也认了。”
“你被抓的时候,在坊门前吗?”崔十七问道。
“不在坊门前,在街口。”
“街口?南边的街口还是北边的?”
小道姑摇头:“不知道。”
“那你被抓之前看见什么了?”
“钟楼?鼓楼?”小道姑的语气虚了。
“太远了,说点近了。”
“唔……”小道姑想了想,我记得当时我的左手前方,有个佛塔尖。
“佛塔尖。”崔十七思索了一会:“这附近……只有道德坊有个佛寺。我知道了!跟我走!”
崔十七引着小道姑在坊中行走,最终来到西北角的坊墙下:“你被抓的地方,应该就在外头了。”
“多谢!”小道姑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上坊墙又跳下,消失了。
崔十七站在坊墙下仰头,完全目瞪口呆:“原来她会轻功!我白做人肉梯子了!”
崔十七攀上坊墙,双手撑在墙上,冒出颗脑袋,看着小道姑弯腰在街上找到东西,内心嘀咕着:“究竟是在找什么好东西?”想了想,他提声道:“你快些找,我在这上面帮你把风,过会巡逻的金吾卫队就要过来了。”
小道姑似乎没有听见崔十七的话,头一直低着,一心一意地找东西。
过了一会,她欢喜地拿起一个小木盒,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时候,崔十七的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他不由大喊:“小心!”
话音刚落,小道姑已经将木盒往怀中一塞,抽出背上的桃木剑,往后纵跳出两米远,摆出御敌的姿势。
站在她面前的,是两只身形高大、青面獠牙的夜叉。
小道姑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师父说过,夜叉虽生性暴躁,但法力低弱,不必慌张。”
崔十七这时候也看清了那黑影竟是两只他从来只在年画上见过的夜叉,他吓得声音有些抖:“长安城中,竟还有这等怪物!”
两只夜叉踏着大步挥着利爪朝小道姑袭来,小道姑脸上毫无惧色,闪挪腾移在两者之间,显得十分轻盈灵活。
这两只夜叉似乎有点亢奋,而且一下子来了两只,不好对付。小道姑深吸了一口气,暗示自己:“冷静!冷静!”
崔十七看着小道姑与夜叉格挡躲避几个来回,心中暗道:“看不出这小道姑还有两下子。”他撑墙跃起,从坊墙上飞跃而下,大喊道:“我来帮你!”
崔十七迅捷跑到一只夜叉身后,赤手空拳打到它身上,没想到触感柔软富有弹性,他连打了几拳,然而夜叉对他的攻击没有任何反应,爪子始终只往小道姑头上招呼。
崔十七有些不忿了:“怎么那么喜欢跟人家姑娘过不去啊,来啊,来跟我打!”
小道姑一个矮身从两只夜叉的手掌中闪出来,对崔十七道:“你快回去,这夜叉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那你可太小瞧我了。”崔十七说着脱下身上的袍子,随地包了一块地上的石头,将袍子团成一根棍子,使劲地抽打夜叉。
衣棍砸到了其中一只夜叉的后脚跟,那夜叉咆哮一声,转过头来怒目崔十七。崔十七心中一惊,随即又给自己壮胆,昂着头:“来啊,我不怕你!”
趁此机会,小道姑已捏诀完毕,她从夜叉后方高高飞起,将一张道符拍到一只夜叉头上,夜叉登时被定住。
小道姑落到地上,开始在地上踏着阵法。随着她步法的移动,地上闪现出星斗的图案,另一只夜叉在阵法四处扑腾,发出怒吼。
另一边,崔十七见夜叉被定住顿时胆子大了起来,开始甩着手里的衣棍,捶打着被定住的夜叉。夜叉虽身体无法大动,但四肢却仍然暴躁地挥舞着。崔十七左躲右闪,玩得不亦乐乎。
只差最后一步,地上的北斗七星图便可完成,不料小道姑一个侧步,后背却与崔十七结结实实地撞到一起。小道姑身形一滞,地上快要完成的星斗图消失了。
小道姑无奈,只得敛气重来。
“啪!”仍是再一次相撞,小道姑只得引着她要收伏的那只夜叉稍稍离崔十七远点,再重新踏阵法。
崔十七还在逗着夜叉,却没注意到夜叉的身体摆动幅度越来越大,道符的法力似乎要消失了。终于,那道符从夜叉的脑门上飘落,被夜叉一把抓住撕碎了。
另一边,小道姑阵法已成,另一只夜叉被完全困在阵法里。小道姑飞身,用桃木剑将一张道符戳到夜叉的脑门上:“收!”
道符开始发光,夜叉的身体被吸附在道符上,扭曲起来。
崔十七这时发现自己这边情况不妙,慌忙转身要跑,却被夜叉的利爪按住袍边,“啪”地摔到地上。
夜叉将崔十七玩弄于股掌之间,崔十七感觉自己胃里已经在翻江倒海了。
小道姑见此,忙运气催动内功,加快收服的进度。夜叉被完全吸进道符之中,成了一个手绘图案。
小道姑落到地上,定了定神,便举着桃木剑,挡在崔十七面前。
这时,突然有整齐的踏步声传来。随即,一队金吾卫队出现在街角。为首的金吾卫冲二人大喊:“什么人!三更半夜竟敢违反宵禁外出!”
金吾卫队朝他们跑过来。奇怪的是,随着金吾卫队的接近,朝小道姑龇牙咧嘴的夜叉居然逃走了。
趴在地上的崔十七挣扎着站起来。
金吾卫队队首喝道:“站住!”
崔十七风一样地掠过小道姑身旁:“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小道姑还愣在原地:“往哪跑?”
崔十七只得停住返身,一把捞起小道姑的手,拖着她往前狂奔。
*
延康坊。
金吾卫范无己带着一个手下正在沿着坊墙巡逻。与热闹的保宁坊相比,延康坊安静了许多。
前后都是幽深的暗色,只有手中灯笼微弱的光线在地上映出一个缥缈的光圈。
拐过一个街角,手下叹了口气,嘟哝道:“大哥,何必这么认真呢?其他人都跑去打牌喝酒了,就我们还在这巡逻。延康坊又不是城南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这里住的可都是贵人。贵人贵人,规矩得很。”
范无己冷冷道:“我看未必吧。你忘了,前头兰陵坊卖酒的梁大哥,他女儿是被谁欺负了。”
“可是不是说后来那个郑少爷在醉杏楼买/春时突然被人绑了暴打一顿,吓得命根子都软了吗?一报还一报,老天爷还是开眼的。”
“哼!老天爷要是真开眼,梁姑娘就不会让人给欺负了!”范无己阴沉的脸色几乎与夜幕融为一体。
手下听出范无己语气不好,识相地喏喏闭嘴。
两个人走开一段路后,两个身影从坊墙上跳下,正是崔十七和小道姑。
小道姑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趔趄了一下。
范无己耳尖听见动静,机警地转身回追:“是谁!”
幽暗的空气中早已无人。
手下眼尖,从地上拾起一枚玉佩:“大哥,这有块玉佩。”
范无己看着玉佩上的兰草图案,低声道:“我知道这玉佩是谁的。”
*
崔十七引着小道姑来到一座府邸前,府邸气象恢弘,正门的匾额上写着“清河崔氏”四个大字。
崔十七上前叩门,侧边一个小门打开,一个家丁探出脑袋,见是崔十七,惊喜道:“阿云少爷,你总算回来了。”
家丁侧开身,崔十七示意小道姑和他一起进去。
家丁将门关上:“我现在就去禀告四老爷。”
家丁离开后,小道姑环顾四周:“这是你家?”
崔十七清清喉咙:“总算有机会自我介绍一下了。我叫崔决云,因为在家族这辈中排行十七,所以外头的人都喊我崔十七。这位小道长,今晚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原谅。”
“我不是道长。”小道姑头摇得像拨浪鼓,“今晚多谢你了。”
“你不是?”崔决云有些疑惑,“那为何既穿着道袍,又会驱邪?”
“我师父是隐居山林修行的坤道,我自小跟随她生活,便如此装束,但还未曾入道籍,符纸上的道箓,是我师父的。”
“原来如此,”崔决云问,“那……怎么称呼?”
“我叫适南。”昏暗的光线下,小道姑的眼珠子像两颗发光的宝石。
“哪里人氏?”
“我没有姓,我是师父从路边捡来的,名字也是师父取的。”小道姑的语气里并无伤感之意。
“适南,适南。”崔决云念了两次名字,突然笑出声来,“你师父给你取这样一个名字,你不应该往南边走吗?怎么跑长安来了?”
“自然是有事。”
“问道修行?”
“其实……”适南的语气突然变得犹疑,“我是来寻亲的。”
“寻亲!”崔决云突然兴奋了,“那你遇上我真的是你运气好,长安城中就没有我不知道不认识的人,你要找谁尽管告诉我,我包你不出三天就能找到。”
“其实我也只是有一点线索,”适南的语气仍在犹豫,“可能要先费点功夫打听……”
“崔决云!”一声怒吼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适南吓得身形一顿,有些慌张地看着来人。来人是一个中年男子,此时双目圆瞪,显然是在气头上。
崔决云不以为意,用口型朝适南说了两个字:“我爹。”
崔四郎走过来,怒气冲冲甩了崔十七一个巴掌:“好小子,居然还知道回来,你祖母今晚突然病倒,你其他兄弟都在榻前伺候着,就你一天到晚到处乱跑,连想找个人都不知道往哪去寻,真叫我脸上无光。”
“祖母病了?”崔决云的神色担忧起来,“严不严重,我去看看,旺福!”
崔四郎一把揪住崔决云:“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脏成这样破成这样,这是刚从哪里跟人群殴回来的吗?哪有点崔氏子弟的模样!”
适南这才注意到崔决云身上的衣服确实已经脏破得不成样子,都是刚刚夜叉的功劳,尤其是下摆部分,已经快被撕裂成布条了。
“真是气死我了,先去换衣服。”崔四郎提溜着崔决云的耳朵要把他拉走。崔决云挣扎着扭头:“旺福,带这位姑娘去客房歇息!”他被崔四郎揪着倒走,还朝适南吐了吐舌头。
适南抿了一下嘴角。
旺福在一旁道:“姑娘,请随我来。”
*
崔府确实是深宅大院,适南跟随着旺福过了几重门,才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
旺福打开房门,将油灯放到桌上,道:“姑娘您请。这客房每天都有人打扫,到处都干净得很。”
“辛苦了。”适南颔首谢道。
“那姑娘早点歇息。”
“好的。”
旺福关上门出去,适南将包袱放到桌上解开,又从怀中拿出刚刚失而复得的小木盒,从中拿出几张纸。纸张叠得整整齐齐,但已经发黄发旧。
适南端坐在桌前,就着微弱的灯光仔细读着。读到末尾,适南发了一会愣,才将纸张叠好放回木盒,但她并未立刻就寝,而是坐到房中打坐起来。
*
夜已深,万籁俱静。
客房里安静得连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适南正在屏息敛气,放在身旁的木剑,突然微微地抖动起来,发出“喀哒哒”的声音。
适南猛地睁开眼睛,毫不犹豫地提起木剑,从窗户里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