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十八章 ...
-
——那是,我的罪。
————————————
自有意识起的十年,那个荡漾着淡绿光芒的窄小世界。
160°的视角。身上束缚着的管道。来来去去身着白色大褂的研究员们。还有……那双,空虚但却又象是包含了整个世界的银绿瞳孔。
——这就是占据了一切的、深刻的印象。
一直到那一刻,当对面再也没有那漂浮的银色长发以及那双直刺内心的竖瞳的时候,她才猛然发觉,内心有什么,瞬间失去了。空的一角,填补上的是满满的……寂寞。
一个人,从不会也不曾有过这种‘情感’。但若是两人份的重担,突然挑到了一个人身上……
时间变的漫长的能腐蚀人心。一点一点,干渴的味道逐渐蔓延,记忆乃至于思想都缓缓被吞噬——唯一留存的,只余下双目相对时的、一刹那的震动和感触。
——在见到那一抹灰蓝的压抑天空时,瞬间溶没在Mako试液里的液体,是最后的泪。
————————————
从没想过,前一世的记忆会是如斯的重担。
——若是,不曾认识过自由的美好。那么如今是否也不再会对外边的荒原,有着无法抹杀的向往?
——若是,不曾有过所爱的、被爱的记忆。那么如今是否就不会为孤独一人的生命,感到无可自拔的寂寞?
——若是,不曾有过另一次生命。
……是否,就可以放下,双手上沾染满鲜血的罪恶……
大脑停止运作。心脏停止跳动。
若仅仅,认识的死亡就是这样,那么是否就可以,再无所顾忌的收割性命?
可是,……她明白的。死亡不仅仅是这样。
死亡代表着,一个人不再会快乐,不再会悲伤。遇见讨厌的话题不再会皱眉,遇见开心的事不再会微笑。一个生命背负着背后多少人的情感,在血溅出来的那一刻,都被抹杀。
——是自己,有了这样的认识。因此,才会感受到手中鲜血的沉重。
可是手中握的刀依旧是轻盈的,舞起来并不花力气。但是她自己明白,血腥味,令人作呕的尸体的腐臭,缓缓堆积,慢慢积累,那是如何都洗不去的堕落的味道。
……这只手,已经沾满了无数人的血液。大约是不会有人,愿意再握起它的。
不,从一开始,就不能够有这样的期望。
因为她知道……无论是什么人,都避开自己走的原因。因为她了解,别人对她的恐惧和憎恶。
自己身体里流的血,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憎恶的源泉。
……这么一个怪物。
这个认知,已经刻在了心底。不管是别人,或是自己。
既然,挣扎没有用,反抗也一样的话,就这么让红色淹没吧——这种思想,就像是空白透彻的清水中滴入的一滴墨迹,疾速扩散,蔓延,直至所有的一切都被染上黯淡黑灰。反正,自己是一个人。……不,只是一个‘实验品’,一个‘兵器’,一个‘怪物’。正因为意识到了自己这个身体的‘特殊’,正因为意识到了抹杀别人生命的后果,正因为……自己有过‘正常的’‘作为一个人的’记忆,所以才如此的敏感……敏感到了连自己都厌恶的程度。
人活着,不论是爱或恨,总得背负些什么。
那么‘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没有答案。也无所谓有无答案。
如此的迷惘和沉寂,一直持续着,直到再一次……见到那双空漠中唯一印象的眼睛。
向左和向右——擦肩而过的瞬间,被碰撞处那像是微弱电流划过的刺激感,不由自主却无法抗拒的直视向身后那个异性的眼睛。
——是他。
空白多时的大脑猛然反应过来。对面的那双瞳仁,不再是一无所有的空洞,也不像是自己如今澄澈但无底的黑暗感,而是……一种冰结的寒冷。一种自我保护的寒冷,一种曾经在镜中看到过的寂寞。
然后脚步就慢慢停了下来。转身,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沉静的过分的声音就从舌尖溢出。
“……抱歉。”
心里有什么被触动了。
视线滑过他冰寒峻峭的面容,长及大腿的银色长发,自然的移到了旁边冰冷的室内建筑上。转身,离开,脚步都还泛着一种梦幻般的空阔。
就连身后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略带迷惑的视线都被一齐忽略。
可是,心中被触动的角落,原本以为永远暗红的焦土却悄悄裂开,绽放出了一点新绿,在不自觉间缓缓成长,占据了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心跳。
……我不是一个人。
这个认知疯狂的在心底留下印痕,盖去了所有的不安和迷惘。
至少,世界上有一个人,和自己是一样的。
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接受训练、实验,再训练,最终被送上战场?他是否也在为手上的血腥感到烦恼?他是否也会感到孤独,也会向往自由?他……
一时之间满脑子之中,都被这么样的思维所占据。
‘他’是同类。仅仅是这样么一个事实,就让她的大脑开始活跃的思考。
曾经放弃的一切,似乎都……一一浮现在了眼前。既然从前那唯一的、‘不再一个人’的祈愿都能实现,那是否还可以贪求渴望更多更多?
……想要自由,想要朋友,想经历更多快乐的事情而微笑;不想再受伤害,不想再参与战争,不想再为了那些不明所以的权力欲和贪婪而杀人。
给予希望的话,有了努力的方向的话,拥有了梦想的话……一切,都变得可以忍受。
只要想着向前、向前、再向前,一直走下去,即便背负着再重的罪孽,只要想起曾经的勇气,都可以坚持下去。
——想要,认识他;想要,用这双眼睛,去了解他;那是世界上自己的唯一的半身……
Arcire的微笑越漾越大,不知为何眯起的眼眶竟浮现出了久违的湿意。
你果然是个温柔的人,Sephiroth。
眼角瞥见身旁的第一战士扭过脑袋,Arcire没忽略那白皙如大理石般的脸孔上隐隐闪过的一丝淡红。她笑得更开心了。
垂死的夕阳的最后一线余光跳跃在实验室冰冷的钢铁大门上,不知是否是错觉,空气之中却流淌着一种淡雅的暖意。
好像是欣赏够了Sephiroth第一次难得的窘色,Arcire敛去了笑容,精致的脸孔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冷漠,但Sephiroth确实的看见那双碧绿魔晶石般的猫瞳之中与往日不同的温软。
女孩仰头看着他,在最后一抹余晖的照耀下微眯起眼,用一种从未听过的、传递着奇异质感的语音轻轻开了口。
“谢谢你,Seph。”
余音淡淡的飘散在傍晚微寒的空气里,Sephiroth愣住了。
……她刚才,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