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界之外 之 偷芯》跳脚山羊

1、第1章

　　我能怎么办？我要向老板说不去了？然后裸辞？”男人微微愤怒又压制的声音。
　　“拒绝一次都不行吗？哪怕一次？”女人的声音也不高，听起来略失落又带点恳求。
　　“这次出差是很重要的，60W美金的项目，弄完了我们出去旅行。”
　　“我们离婚吧。”女人的声音变得疲惫。

　　“Cut！——好了好了，收工！”伴着一个高亢的男声，周围渐渐喧闹起来。饰演丈夫的邵敬站起身来，对着太太的女演员歉意地一笑，回头把脱下的外衣扔给助理，回头冲导演道：“凌导，那我先回去啦。”
　　被叫做凌导的人挥了挥手，忽然想起什么，抬头说：“明天你没戏份，杀青宴还得早点来啊！”
　　邵敬答应一声，慢悠悠地踱步去停车场。助理小文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剧组的人也都不慌不忙地收拾着东西，所有人都舒适又惬意。
　　邵敬是M城本地人，在M城读了电影学院。根据导师给他的评价，不算有灵气但是不差，出戏有点慢。他本人并没有惊世骇俗的英俊外表或有任何标志性的特点，只能算是普通英俊，演技也算在线，毕业后老老实实地接了几个剧本。小成本的男一男二，大制作的路人甲乙丙丁，多多少少都演了一些，只是一部也没爆红过，即使走在大街上顶多也只是被人觉得“面熟”“见过”。
　　邵敬在M城生活了将近30年，在M城拍戏这种主场作战非常惬意。如果收工早，还能开车回家。邵敬晃着钥匙，心情很好，哼起了小曲。
　　“敬哥，敬哥！”小文从后面紧跑两步追上来，“刚才人多，没好和你说，我接了云姐的电话，说有个剧本想让你看看，你看晚上有空吗？”
　　“晚上啊……”，邵敬漫不经心地停下脚步，点点头回答到：“行，那直接去云姐的宾馆大堂，在咖啡厅聊聊吧。”
　　邵敬正在拍的戏明天杀青，虽然现在接新的可能会连轴转，但邵敬这个人从不想太多，大多数事情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幸亏这种性格，让他从来不愁没饭吃。虽然作为一个小透明人不红，而且还有点出戏慢的劣势——说起这个，不得不提他毕业后接到的第一部戏，剧中邵敬饰演男主的竞争对手，与男主共同师从一位老教授。男主与老教授关系亦师亦友，他则是拼尽全力也得不到教授青睐的配角。可是就这样没有几场对手戏的关系，邵敬竟然入戏太深，在杀青半年内几乎天天与老演员联系，还在人家拍戏时去探班。老演员不胜其烦，几乎成了业内的笑梗——邵敬倒从来不在乎。邵敬从小性格乐观又有点混，天塌下来都敢跳起来去顶，这样一点黑历史完全不影响他无缝进组，接受大家善意的调侃。
　　之后出戏状态倒是好了很多，但若是角色戏份稍多一点，感情用力一点，就难免要花两到三个星期来抽离自己。这部马上就要杀青的戏就是演女主闺蜜的丈夫，工作繁忙无暇顾家。整部剧也只出现了四五次。饶是这样，他下戏那一刹那，还是觉得对女人稍有愧疚。明明自己连女友都没有，却突然找到点失婚男人的挫败感。
　　“上车吧，”邵敬打开车门，不经意看到了助理小文手中拿着的电影票，顿了一顿，“约女朋友看电影了啊？我自己去就行了。”小文欲言又止，没说什么摆摆手走了。邵敬又好气又好笑，喊道：“连句谢谢都没有啊？”
　　“明天杀青宴我替你喝酒！——”小文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
　　就你那点酒量……邵敬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拿手机去找电话号码。

　　云姐是邵敬的经纪人，做事情温柔却不失干练，因为能力出众，带了三四个演员，对几个人都很照顾。这次来M城住的东郊宾馆离市中心有点远，与影视基地的距离更是隔了一个M城。邵敬开车到达的时候已经天黑了。云姐坐在咖啡厅最里面，正等得不耐烦时候邵敬跑了进来。“云姐云姐，对不住对不住，太堵了！”邵敬不诚心地道着歉，心知云姐也不会在意。
　　“怎么样？这个戏拍的还行？”云姐看着自己手中的一本厚厚的剧本问道。
　　“挺好，”邵敬看了眼云姐，见她没有把剧本交给自己的意思，索性拿起菜单打算给自己点杯咖啡。
　　“怎么个好法？”云姐微笑一下问，“男女主演的好吗？还是和你对手戏的女生给你留手机号了？”
　　“你就别笑话我了，”邵敬耍赖地趴在桌子上。自从老演员的事情之后，圈里人都开玩笑不能给邵敬留手机号，否则能骚扰到下部戏去。玩笑归玩笑，当然也有玩得不错的人之后一直联系着。
　　“不说无关的了。”云姐扬了扬手中的本子，“这是个电影，科幻题材，男一号。你看看。”
　　“电影？！”邵敬又惊又喜，毕业到现在电视剧倒是演过男一，只是种种原因没能上星，倒也收获了一些好评。邵敬接过剧本，第一眼先去看导演的名字，郭历城，名不见经传，邵敬有些失落。
　　云姐没放过他的表情，了然地一笑道：“别想太多，本来投资方指定邱原男一号，邱原撞了档期，我看是科幻，就给你要过来了。好歹是电影男一，下个月开机，能行吗？”云姐噼里啪啦说了一串，不给他插嘴的时间。“哦对了——这个戏在Y城拍，估计一个月够了，你也该出个远门了。” 云姐的安排颇有些不容置疑的意味。邱原是云姐手里另一位有潜力的男演员，最近上升势头很盛。云姐知道邵敬和他明里暗里有点较劲，说完了看着邵敬，等他反驳。
　　“我……”邵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不演？等我看看剧本。” 云姐微微一笑：“慢慢看，我先叫咖啡。”
　　邵敬迅速地扫了一眼剧情梗概，感觉到自己被骗了。电影叫《偷芯》，说是科幻题材，其实只是讲一位科学家的研究成果被反派盯上，而男主则要整个过程保护科学家，同时还要与被反派利用的女主斗智斗勇，暧昧生情，最终成功保护了研究成果的故事。要不是批了个现代和科学家的皮，邵敬觉得叫《西游记》都更合适一些。
　　云姐静静地观察他脸色的变化，在他要说话的前一刻打断道：“女主是丛薇薇来演，关系搞好一点，没准以后的戏也能带上你。”
　　丛薇薇是这两年刚刚上位的小花，演技一般但在圈内人缘不错，观众缘更是不错，几部没什么演技可言的偶像剧一演出来，立刻受到了无数少男少女的追捧，也算小火了一把。邵敬稍一转念就知道，这部电影一定是公司为了捧她进入电影圈拍的，邱原拒绝的原因也就不难想象了。换成别人可能扔下剧本走人了，邵敬却越听越感兴趣，流量小花，烂俗剧本，再加上对手弃演，这样的条件下能坚持正经演下来，想想都刺激……正好想趁这个机会出去兜兜风，这种机会倒是很难得。想是这么想，邵敬还是假装为难地说：“云姐，这戏拍完了，得请两个月假来出戏。”
　　云姐几不可闻地一声轻笑，“放心吧，丛薇薇，出戏应该没那么难。”

　　M城与Y城之间坐飞机大概两个半小时。机场休息室里小文帮他清点着东西，邵敬则肆无忌惮地开着手机刷微博。做演员纵有千般苦，但日常生活有人打理还真是轻松。刷了几条热门下来，都是各个综艺中几个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的消息，尽管不是科班出身，也并非美的惊天动地，但人家就是红得发紫，真是让人嫉妒也不是，羡慕也不是。邵敬撇撇嘴，打算换个话题刷，小文却轻轻戳了戳他手臂。邵敬抬起头来，顺着小文的眼神看过去，不由得愣了一下。
　　楚飞鸿，当年也曾大红过，演的一个古装片，虽然剧中饰演一个文臣，但气势风骨，丝毫不输于任何一个朝中武将，剧中也有一段三角恋，最终都是悲剧结局。这部剧将楚飞鸿一下子推上了神坛，对于小女生来说，剧中的扮相和气质，吸引力无疑是致命的。邵敬也不得不承认，楚飞鸿是真正地长了一张明星的面孔，看起来温柔端方丝毫没有攻击性，但眼神倒是出奇地沉静让人不敢轻易冒犯。楚飞鸿演过那个大爆的古装剧之后，再接下去几部剧就没再有什么水花，近两年据说去演了几个文艺片，也是叫好不叫座的那种，现在走在路上已经再没有围追堵截的盛况。现在他静静地坐在头等舱候机室靠门边的地方，没有戴墨镜和口罩，只是把鸭舌帽压得低低的，也是专注地在玩手机。身边一个看起来很伶俐的女生，估计就是他的助理了。
　　邵敬与小文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招呼。尴尬的是自己这种小透明还带着墨镜口罩，人家即便过气也不一定认识自己，实在不好意思冲过去。
　　天气条件很好，飞机正点登机。邵敬优哉游哉地晃到自己的位子上，却看到楚飞鸿正坐在自己的旁边。
　　邵敬这下说什么也不好装下去了，摘下口罩和墨镜，笑嘻嘻地冲旁边的人打个招呼：“楚老师您好！幸会幸会！”
　　楚飞鸿抬头一怔，礼貌地笑了下，随即低头继续看手机。
　　邵敬失落了一下，却也松了一口气。自己显然没有让人记住的名气，倒也省掉飞机上的尬聊了。
　　邵敬拿了一条毯子，把头上的帽子往下压一压准备睡觉，肩膀却被人轻轻戳了戳。一抬头正是楚飞鸿的小助理，红着脸站在自己跟前：“邵老师，能和你换个座位吗？我的座位也在头等舱，靠窗。”
　　邵敬没想到楚飞鸿的小助理认得自己，回头看看，原来小助理与小文的座位在一起，正好是这一排并排的四个座位。这样一换的话倒也方便。什么也没说抓起毯子走了过去。小助理感激地直说谢谢，邵敬低头看一眼楚飞鸿，似乎他什么都没听到。
　　2个小时的航班一会就睡过去了。邵敬醒来时看到小文正与楚飞鸿的小助理相谈甚欢。小助理被逗得捂嘴直笑。邵敬狠狠地在心里鄙视了一下小文，有女朋友的人还这么不守夫道。
　　一下飞机小文就兴奋地趴在邵敬耳边把飞机上互换的消息赶紧倒给他，原来楚飞鸿竟然也是拍这部戏的，还是演那个科学家。邵敬小小地吃了一惊，这个消息之前倒是没听说，不过随即又有点兴奋，明白过来这分明是要捧丛薇薇和楚飞鸿的戏，自己不过是来凑数的。剧本边拍边改再正常不过，剧本上写着自己和女主的暗线感情，估计到头来都变成丛薇薇和楚飞鸿的对手戏。这境况，比自己开始预想的还有趣。
　　开机定在下周，邵敬提前过来Y城，想熟悉下环境。Y城的影视基地有的是同学，邵敬当晚就被几个老同学招待了一顿。
　　邵敬的大学同学都是表演专业，演员很多，但是大红的却一个都没有。对比同样名气的B城电影学院，简直拿不出手。但没有大红明星，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感。同学中有的名气大一点，有的名气小一点，感情上却是其他班比不了的牢固。邵敬喜欢热闹，啤酒一罐接一罐，大家也都忍不住调侃起邵敬来：“敬哥儿这次和丛薇薇演对手戏，一定得把电话要来，杀青之后一天打三遍！”“这不行，这可就出绯闻了啊！”“有绯闻还不好吗？这人气蹭蹭就上去。”邵敬听着越来越离谱，赶紧打断道：“别特么瞎扯了，这次还有个灵魂男主呢，楚飞鸿也在，就算出绯闻也是人家两个，我就是来救个场电灯泡。”
　　几个同学互相看了看，随即哄笑了起来，“怕啥，这种事咱们又不是没遇上过，管它什么灵魂男主女主的，好歹你也是男一号。”接着话题一转就讨论起最近的几部大红剧来。大家都是普通演员，对这种事心态早已放平，倒不用怕谁尴尬谁郁闷。
　　邵敬喝得有点多，几个同学本来要给他叫车送到酒店，邵敬还是摆摆手拒绝了，今天刚下飞机就喝酒，状态还没调整好，要是坐车的话非吐到车上不可。想想还是自己随便走走，散散酒气。好在Y城影视基地别的不多，演员明星却是一抓一大把，就算这一刻当街睡了也不会出什么大新闻，弄不好还会被想出镜的群演给送回剧组。
　　Y城影视基地在大西北，很多电影来这里取景都是看中了大漠风光，粗犷景色。豪迈的武侠电影尤其适合。到了晚上却又很静，和M城的影视基地有相似的地方，更有不一样的意境。邵敬沿街走着，尽管还有些醉意，还是慢慢地沉下心来考虑电影的情节。《偷芯》里他演的便衣警察就是那种看起来不拘小节，暗中却心细如发警觉敏感的设定。邵敬想到这里，本来有些虚浮的脚步也变得稳重起来，神经也慢慢绷紧，静静的体会着危机四伏而自己要准确地捕捉危险的心境。身边偶尔走过去几个人，邵敬视若无睹，只是每在视野中出现一个新人都去迅速地打量下然后心里给危险评级。
　　……等等，那是……？眼中忽然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邵敬一呆，酒醒了一半，脚步轻快起来，追过一个街口，那个影子忽然又不见了，邵敬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喝得的确是太多了，索性坐在路边，想想刚才看到那个身影究竟是像谁，就是觉得见过，却完全想不出是谁。

　　开机前一晚，导演叫上了各个主创一起吃饭，邵敬也第一次见到了“名不见经传”的导演郭历城，也是科班出身，只是还没有像样的作品。大家互相打了招呼，邵敬也感觉之前莫名的抗拒心理有些可笑，聊起来之后发现，郭历城还真是个有想法的导演，丛薇薇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傻白甜或娇气蛮横，大家嘻嘻哈哈，很快就混熟了。
　　“你俩得喝一杯啊！”导演笑吟吟地对着丛薇薇和邵敬说，“男主女主，这一个月要辛苦你们啦！Y城风大，在这吹一个月注意护肤！”
　　丛薇薇假装吓得皱起脸来：“郭导别给我心里压力，不怕我偷偷跑了吗？”
　　邵敬喝了一口酒，指了指桌上的楚飞鸿，嘻嘻笑道：“有楚老师那么大帅哥，你还真舍得跑啊！”
　　楚飞鸿正在专心夹一粒花生，听到在谈论自己，花生一下子掉在桌子上，楚飞鸿无奈地抬头笑道：“别把我叫那么老，叫名字就行了。”
　　“那就叫鸿哥吧！”丛薇薇快人快语，“我也觉得，‘楚老师’听着真别扭，多生分！”
　　邵敬侧过头看着丛薇薇，眼睛瞥向楚飞鸿道：“真没敬意，我就打算叫楚老师——楚老师来我敬你一杯！”邵敬把酒杯直接抵到楚飞鸿的酒杯下沿，碰了一下。
　　“邵老师客气！”楚飞鸿也不禁莞尔一笑，起身一口干了手中的啤酒。气氛一调动起来，立刻就刹不住闸，桌上的人X哥X姐X老师的一通乱叫，伴着的觥筹交错，一会就闹到了十点多。
　　“明天开机，今天别太晚了啊！”郭导忍不住调整节奏，生怕耽误了明天的正事。
　　吃饭的地方就在酒店餐厅，这句话并没有多大效果，除了剧务几个人和男女主角外，大多数人明天并没什么活干。造型师过来抓了一把邵敬的头发，嘟囔了一句:“有点软，明天早点起来做。”
　　“你才软……”邵敬愤愤不平地说，瞪了一眼笑得最大声的丛薇薇。这年代，怎么女生都这么不矜持？
　　回到酒店一头栽到床上，邵敬困得连衣服都不想换，却不想脑中突然有一个极其强烈的念头，要去洗漱，换衣服，明天还要出门去其他剧组探个班。
　　邵敬出了一身冷汗，他清楚地感知到，这个并不是自己的意识，因为刚刚突然想探班的剧组，他一个人都不认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邵敬困意又上来，干脆合衣睡到床上，一觉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