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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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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已经进入最严寒的时候了吧。夜半的树木上淡淡结了一些冰霜,月森看着眼前呼出的大团大团白色哈气默默在心里想着。香穗没了动静,稍微低下头竟然看到她很安然的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真是……”侧耳倾听,分明是让人感到安心的均匀呼吸声。月森仔细分析了下香穗目前的身体情况,又在心里盘算如何不笨手笨脚弄疼或者弄醒她。所幸她伤到的部分是小腿以下,月森这才向后退了一步,用左臂将她上半身揽在怀里,右手在腿窝处用了用力将她横抱起来。
终于得以好好的、仔细的看看心心念念的女孩了。头发长了不少,刘海已经可以随意遮住眼帘,脸颊处稍微有点凹陷的痕迹,似乎也瘦了不少,脸色更是苍白无比。抱着的女孩就像一片轻柔的羽毛,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轻轻用手一揽就能全部搂在怀里,薄的像玻璃,随时可能破碎掉。月森感到无比心酸,他不能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脆弱的女孩。
几乎是一毫米一毫米的在观察,香穗吊起来的右臂就近在眼前,月森小心翼翼的向后仰,生怕自己的前胸碰到她的伤处。
转身,轻走,弯腰。
温柔地将女孩放在床上,又帮忙将她的小腿吊起。香穗好像完全没有感觉似的依旧平静睡着。拉过一旁的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几个动作而已,自己却早已满头大汗。月森擦着额角流淌的汗珠,果然是耗费了不少神思的样子。
看来是安心的睡着了。香穗的表情十分恬静,完全看不出骨折对她造成的任何打击。月森坐在床的一边默默看着女孩熟睡的脸庞,脸部的线条都跟着变得柔和起来。然而香穗的表情越放松,月森反倒越觉得揪心,总觉得这些伤痛不该出现在这样美好的女孩身上,一想到这一点就会觉得内心酸痛无比。好在现在坐在她身边稍微觉得放心了一些,至少在她需要的时候自己不至于再那样无能为力。之前的不安都烟消云散,脑袋变清醒了许多,一连串的困惑也接踵而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么严重、谁在照顾她、谁通知的自己……月森的心中有无数个问号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其实已经很疲倦了。三十多个小时几乎没有好好休息,现在房间内充斥着安睡的气氛,自己的眼皮也不住上下打架。月森用力晃晃脑袋起身向门外走去,刚刚推开门,眼光就不自觉向左手边停靠住。
加地葵双手插着裤兜靠在墙边,他的双眼盯着天花板处,好像在很专注的思考事情。感觉到房间门开了,加地缓慢的扭过头去,与月森莲的目光刚好相对。他腼腆的笑了笑,露出标志性的两颗小兔牙。
“一起喝杯咖啡吧。”
“好。”明明是要去找医生的,却鬼使神差的跟着加地的脚步走着,月森叹口气,知道自己分明是被他温暖的笑容所打动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完全是弱点啊)
小勺在杯子里不断搅动着,分明没有要喝的意思。月森抬起头看到加地葵优雅地端着咖啡杯轻抿一口抬起头冲自己笑,登时觉得自己过分幼稚,赶忙拿出罪魁祸首的小勺放在一边。
“感觉到你的不安了呢。”加地放下手中的咖啡,向椅子后面靠去。
“香穗……日野她,到底怎么了。”
“你也看到了,骨折,从天台的楼梯上摔了下来。”
万分惊讶的看着加地,不敢相信“天台楼梯”这几个字是刚刚自己从他口中听到的,一瞬间想起自己去维也纳的前一天晚上香穗跌跌撞撞在楼梯的闷响声,月森不由皱起眉头。
“到底是……为什么。”
“她,什么都不肯说呢,”加地流露出失落的神情,又举起咖啡杯好一会儿才再开口,“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了,一手还高高举着小提琴,好像是为了保护它才这样的。”
月森沉默的低头听,右手摩挲着咖啡杯的手柄。
“她的家人目前都在外地,香穗怕被担心,坚持不要告诉他们。”
月森莲抬起头,对加地葵用了“香穗”这样的称呼感到很不适,目光不由犀利了许多,他的表情十分冷淡,就像最初的自己那样。
“火原前辈和美绪他们轮流来照顾香穗,也只能让她暂时住在医院。”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似的,加地只是自顾自低头说着。
“你……对我的出现不感到惊讶吗。”月森终于按耐不住,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问。
加地葵没有回答,只是持续某种温度的对他笑。月森一惊,好像突然顿悟似的明白了这个笑容的含义。
“所以……发信的人是你……”
加地并没有回答月森的疑问,只是起身拿起结账单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的更灿烂一些。
“我想我们不要出来太久了,你最好在香穗醒来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免得她以为刚才只是一场梦而已。”说罢信步走去款台结账,月森向后退了一下凳子起身跟上前去,加地葵扭过头突然一改往日的笑脸严肃看着他。
“还有信中没来得及通知你的事情……就算你不来,我也会守在她身边照顾她。”
月森有点惊讶,刚才还令自己感到放心的男生此刻却变换了表情,强烈的对比让自己很不适应,周身细胞都敏感和活跃起来。
“你不在的时候,香穗还是会由我来继续照顾。”并不是那种“我来代替你照顾她”的兄弟般的语气,而是“最好你不要再回来干涉我”的决绝。
“不必了,”月森突然大手一挥抢去加地手中的结账单,自己从钱包掏出钱放在款台,扭过头冷静而又真诚的看着他一脸未预料的神情。“之前谢谢,以后不会再让你有机会照顾她了。”
加地葵低下头,紧紧攥住拳头。
(干嘛说那种话……自己不是已经……做了决定吗,这样不甘心的自己,太惹人厌了)
有些迷糊的睁开双眼,香穗看到眼前重叠的担忧神情。
“……莲。”努力坐起身子,男孩赶忙起身帮忙。
“……”实在有太多太多话想说了,像是被全部拥堵在嘴边,反倒不知先说什么比较好。
“怎么会……回来呢?”终于反应过来不是一场梦的香穗一脸困惑,像个无知的孩子一样露出单纯的表情。
“你……真是不让人放心呐。”答非所问。
“你的《离别曲》,当时想回应你的……太急了,脚下一滑就……”苦笑了一下,竟然全盘和出。
“……”想象到当时的画面,一定是为了保护小提琴自己反倒摔得更严重,一定是从楼梯口一直滚落到楼梯尾,一定是因为疼痛而昏厥过去……月森先是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又深呼吸好让自己不要再去想象那些画面。逼自己盯着香穗子,只想记住她现在平静的脸,不去回想她痛苦的表情。
但好像,一切都是徒劳。
没有办法忽略女孩受伤的一切一切,没有办法不去想象自己不在时她到底经受了什么样的疼痛,没有办法控制自己面对香穗却仍然感到思念的心情。现在的自己,做什么努力都是徒劳。
站起身来想要冷静,却意外感到脚部传来的刺痛感,痛的几乎钻心。
“!”用手捂住脚踝。并没有什么作用的动作,只是自我感觉这样刺痛就会消失一样。
“怎么了?莲?”香穗看到异样的月森,马上担心的伏过身来,却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床上。
赶忙又去扶住女孩,确认没有碰到伤处才稍微放心。香穗不理会自己的状况,干脆起身费力的用手将自己的石膏腿搬下来,坐在床边。
“到底怎么了?”心思缜密,知道对方肯定有事情隐瞒,香穗不住问着,生怕错过什么细节。
“好像……被玻璃割破了。”
“哎??!!”香穗马上提高八度声音,“让我看一下!”伸手拽住月森的大衣角。
月森这才发现进来这么久还没有脱去大衣,果然自己是换了失心疯吧?这种特殊情况下的幽默感令他在心里自嘲的笑了一下。想推辞,香穗却用仅有的能活动的一只手紧紧拽着自己,眼神中混合着担忧和坚定,让人没办法拒绝。
只好坐下身子,缓缓地将鞋脱下。香穗马上松开手捂住嘴,眼圈不住发红。她克制了一下,扭过身子从旁边抽屉里拿出消毒用具。
“……我自己来就好。”推脱着,看到女孩正在弯腰红透了脸。
香穗并没有理会月森的拒绝,执意将身子躬的越来越深,小心翼翼伸手将已经变得暗淡的血色袜子脱掉,又麻利的拿出药棉消毒,抬起一点头看着月森。
“会稍微有点痛喔,忍一下。”一点一点将药棉靠近伤口处,香穗感到特别难受,明明是可以早点消毒的伤口,此刻却发炎红肿了半个脚面。
月森双手紧紧撑着两边凳子。并不是因为害怕疼痛,而是被女孩的行为深深感动。像被施了魔法一样,月森只有机械的点点头,埋下头去看着女孩几缕垂落在肩后的发丝。
这一次月森莲没有习惯性的将头扭到一边,只是一味低着头看女孩吃力的样子。他觉得这就是他所期待的感觉,是让他觉得即便走到天涯海角,只要回想起来就会觉得内心满满都是爱的幸福。
“……让我来照顾你吧。”趁药力在伤口蔓延的疼痛感迸发而出,终于,终于说出了心中酝酿许久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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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穗微微扭过头叹息的笑了一下,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完全不知道时间的两个人就像是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次元空间似的,把全世界都隔离了。充满爱意的低头凝望,月森莲趴在自己的床边睡得很沉。不敢用手指去触碰,怕吵醒他。指用指尖在脸颊一定距离的地方,慢慢的描绘着他的轮廓。
皮肤……干净、 白皙,鼻子……又直又挺……,睫毛好浓密好纤长,嘴……嘴唇……
意外的,月森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好让自己睡得更舒坦一些。香穗吓了一跳,慌忙将手收回背在身后。
之前二人推让了半天,香穗坚持让他回家去休息,可对方说着什么“反正总要回去的有的是时间在家”一类无法理解的话语,坐在一边岿然不动。香穗只好随他去的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却没想到自己一个转身倒水的功夫,再扭头时对方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如果说这个小小的房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的话,在世界的彼端,或者说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依然有人在为这个世界的纷扰而在意着。
加地葵依旧维持之前的姿势,靠在房门边的墙上。他微微眯起眼,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二十三点四十这样醒目的字眼在自己的眼眸反射着刺眼的光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这样默默的守护在香穗身旁。好像感知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一样,加地维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对于月森的到来倒不是完全没有防备的,他想起那一晚他刻意晚了一小时才回复他信件,只是觉得他应该承受这一小时的担心而已。月森赶来的那天,加地看到他的眼中有着和自己同样的目光,他们的眼眸倒映着同一个人的身影,他们不常表现的慌乱和无助只因为同一个人而出现。那个时候加地就暗下决心了,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自己喜欢的人,像月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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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阳光穿透窗帘缝隙照进房间,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没有人走上前去问候自己。香穗突然一个惊醒,吃力却迅速的坐起身,环顾着让人发冷的素朴房间。
(什么时候睡着的……)
房间空无他人,香穗还在回忆着前一天晚上发生的种种。正疑惑人跑到了哪里,房门竟“吱呀”被推开。
有些期待的露出开心笑颜面对,却又意外将笑容收回。
“早。”高大男生的简单问候显得有些可爱。
“早安,土浦君,周末了呢。”
“你,才一大早就这么无精打采的吗。”
“莲……不,月森君,看到了吗?”
土浦疑惑的看着香穗自言自语,伸出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头上测试温度。
“没有发烧啊?月森那家伙应该在维也纳睡大觉呢吧。”
努力摇头,却又发现解释起来很困难,干脆放弃这一想法,只挪出大部分精力与眼前的男生对话。
“呐,早饭,”递过一纸袋满满的食物,驾轻就熟的放在一边,又拿出一些递给女孩。“你啊,真是固执,之前美绪说让你住到她那,怎么拒绝了。”
“就是觉得那样会更加麻烦大家……”接过小巧的面包,轻咬一口。
“……”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不过很显然……这样也很麻烦大家呢。我总是……给你们添麻烦。”不咬面包了,改为咬着嘴唇微微颤抖。
“没有人会责怪你的,所以你也别责怪自己了。”削了一个苹果,又切成小块放进保鲜盒。
香穗扭过头,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阳,土浦便立刻走到窗前,将窗帘“刷”的拉开。大片阳光倾洒进房间内,土浦站在原地眺望着窗外没有回头。
“我问滨井美沙女士要来了他现在的联络方式,你……在等他吧,其实。”
香穗别过头去,意外发现枕头下摊开的陌生琴谱一角,赶忙拽出来摊在手里仔细看,上面是一行整齐写下的电子邮箱地址,下面好像是用手指蘸着药酒写下的草草的字迹。
(“我先回维也纳了,保持联络。”)
抬起头,看到高大男生正真诚的望向自己,香穗无奈的笑了一下。
“我想,已经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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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天,都难以寻觅任何月森的踪迹,香穗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只做了一场冗长的梦了。唯有加地来的时候欲言又止的样子,才让自己明白叫“月森莲”这样的人的确出现在自己混沌一团的梦中过。毕竟,加地的心事是很好猜的。
其实对于香穗来说,月森能够特地为自己而来,这种额外的奢侈已经让她感到十分满足。
从头到尾都好像是自己一个人在狂热的激情着,不顾周遭人的感受。最真实的自己其实是真心热爱音乐的,是真心想要学习小提琴的,但月森的出现却打乱了所有阵脚。一切因他而起,似乎意味着一切也要遵循着他的脚步继续下去似的。最原本的自己心意慢慢有了改变,单纯热爱音乐的心添加了许多的附加感情,比如想要加速度自己练习的时间和量度,只为了能够精进、更精进。练琴练到自己受伤,害的大家每天过来探望;坚持不通知家人,固执的住在医院,连住院费都不知道是谁替自己缴的;不去上学,功课落下很多……从里到外的生活都是一团糟,自己却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只能这样自私的逃避着,不好不坏的将就过着。
而且,明明是知道月森的感情的,却总在有意无意的给他添麻烦。明明想做一个配得上他的女生,不论在琴艺方面,抑或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女生角度。想在方方面面都优秀起来,让别人没办法挑剔,让彼此有更多的勇气和决心向彼此迈进。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的遇到那么多挫折,又非常笨拙的令月森感到为难。
有时也会任性,觉得月森实在太过顽固,连句“喜欢”的像样话语都未曾说出口。每次想到这里,就马上条件反射的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也许对方并不是这样想的,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香穗子也厌倦了这样猜测来猜测去的生活,她烦躁的甩了甩脑袋,发尾打在自己的脸颊,有点疼。
并不是所有时间都有人陪伴的。大家要准备期末考试,听说金泽老师还安排了一系列演出活动。总而言之,有人陪伴的时候还是少数。偶尔会有护士过来和自己聊两句,不一会儿也会匆忙的赶回工作岗位,自己就这样将自己囚困在一个十几平米的房间内,难道要到地老天荒不成。
就当香穗子大脑极速运转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刚才似乎是风有点大的缘故,房间门不知何时被碰上了。香穗有点吃力的搬过自己的腿,一步一蹭的去开门。
眼前的男生围着厚厚的围巾,眉毛拧成了麻花,脸被冻得通红,手里还拖着一个比上次更大的行李箱,巨型行李箱。
“干嘛要把门关上,你那么不方便。” 不满的牢骚着。
“莲!!!”吃惊的叫着,一个重心不稳向后仰去。
赶忙丢掉手里抓着的行李箱去扶住女孩,不小心碰到她受伤的手臂。
“抱歉,没事吧?”
“没,没事……”
眉头拧的更紧的月森莲干脆摊开“面瘫”的表情,没有任何升高起伏的说话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果然住在医院不行,准备一下,我们出院。”
“哎?!!”
月森重新捡起自己的行李箱进门,没有脱去大衣就开始胡乱的帮香穗收拾开行李。
“我说,马上出院。”
“可是……”
月森莲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的笔直。他看出女孩一脸的困惑,也觉得自己这些天来的诸多突然袭击实属不妥,终于清了清喉咙,然后一本正经的走上前去。
“到我家去住吧。”
“哎?!!”
如果起先的“哎?”还算是惊讶可以理解的话,香穗子现在的反应让月森很是不满起来,他有些生气的看着她,仿佛这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似的。
“你不是回维也纳了吗?”
“是啊。”
“那怎么又?”
“我回去……办理退学手续而已。”
“什么??!!”反应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强烈了。
月森莲叹了口气,先是用手将自己的眉毛抚平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生气,然后又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顺了香穗打结的几缕发丝。
“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让我照顾你吧。”一点点微笑浮现在英俊的脸上,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