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们的肥皂纪事》绮蝶夕

4、第四章

　　四，绮梦•普克与卡普•赫米娅（下）

　　绮梦家族的第一栋房子正以令人咂舌的速度建造着。绮梦•普克骑着他那头奇怪的动物拜访了老妖精巴格曼的家族。
　　“巴格曼•维多，令人尊敬的朋友。”普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需要您的帮助，您那灵巧的手指能锤炼出世上最精美的事物。”
　　老巴格曼挠了挠下巴。“自从你的母亲佩戴人类的珠宝以来，我便不问世事很多年。”他说，“如果你愿意，去找我的儿子。现在他才是手指最灵巧的妖精。”
　　普克拜谢而去。小巴格曼听到他的来意非常惊喜。
　　“我将制作妖精国王的聘礼！”巴格曼•卡拉利克快活地嚷嚷，“这是世界上最光荣的事情了！”
　　小巴格曼举着他那小小的银锤跳起了蜜蜂的舞蹈。他转得那么迅速优美，以至于普克看得出神，险些忘了时间。
　　“好了，好了，光荣的巴格曼•卡拉利克。”普克拍了拍手，“我想要你为我打造一套纯金和纯银的象棋棋子。”
　　“哦！象棋！人类的费脑子游戏！”巴格曼•卡拉利克用他特有的尖嗓音嚷嚷着，“我们的未来的国王要送给他人类的新娘一套人类的游戏！”
　　“是由最灵巧的妖精工匠制造的棋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用黑曜石和大理石做棋盘，用赤铜做棋盘的镶边，用纯金和红宝石做十六个棋子，再用纯银和蓝宝石做另外十六个。金棋子是戴着花冠跳舞的妖精，银棋子是拉着风琴唱歌的人类。这个棋盘将是一场欢乐的盛宴！”
　　“您是个天才！”普克抚掌，“您的名字将镶刻在棋盘的边缘，和这套棋盘棋子一起流传！”
　　事情就这么定了。小巴格曼发誓他将在一个月亮的周期里制作出这件艺术品。“如果我的完工时间还比不上人类盖房子的速度，我便去死。”那激烈的赌咒令普克失笑。接下来是最后的题目。普克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能比人类的甜点更好吃。他去求教他的母亲。
　　“哦，妖精的食物有很多很多，孩子，你是知道的。”提妲娅心不在焉地回答，她正在用碎钻装饰自己的指甲套，“相信我，你随便拿出一样，都会比人类好吃成百上千倍。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妖精的珍馐佳酿。”
　　但普克不同意。“就像妖精热爱妖精的食物一样，人类也热爱他们的。”他很苦恼，“我不希望因为习惯的差异而答错这道题目。”
　　“在嗜好问题上没有对错，我的孩子。”提妲娅说，“一个不能称赞自己的爱人所奉上的食物的人不会是个好人。”
　　普克苦笑着离开了母亲。他再次来到酒馆。女主人依然抱着猫看着他。
　　“你知道我要什么。”普克表示，“我该到哪里寻找最美味的妖精食物？”
　　“最美味的妖精的食物我不知道是什么。”她破天荒地承认自己的无知，“因为一千个妖精就会说出一千种不同的食物。我无法给予你唯一且正确的回答。”
　　“但那不可能不存在！”普克嚷嚷，“我不可能回答不出这道题目！”
　　他的喊声引来了酒客们的注意。老板娘向酒客们挥了挥手，那些人便又没事一般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酒杯上。
　　“嗓音大不代表你占理，绮梦先生。”女人说，“而且年轻人受一次挫折不算什么。”
　　普克焦躁地用手指叉着头发。火红的发丝从他的指缝间流泻，那样子好看极了。
　　“那么，”他最终说道，“我记得你说过，我拥有了卡普家的所有秘密，对么？”
　　“完全正确。”她说，“现在你需要收听哪一部分？”
　　“赫米娅会喜欢什么样的妖精食物。”
　　女人抚摸猫背细毛的动作略略停下。猫打了个呵欠。普克冷静地看着女人。
　　“在遥远的西方，有一颗树，生长在太阳落下的地方，那巨大的无尽深渊的悬崖之上。”她慢慢地道，“每天太阳落下的时候，树就会吸收太阳的光芒和火焰作为成长的营养。每一万年，它开一朵花，花开一万年，感应太阳而结一颗果，结果一万年，果熟而蒂落，落入树下的金色水池，浸泡一万年之后飞升进入星河，替补失落的流星。你找到那棵树，在正午时摘取树上的果子带回来。那颗果实将为你赢得心上人的芳心。”
　　“我如果摘走了那颗果实，是不是有一万年里，夜空中没有星星？没有了星星世界会怎样？”
　　“人类仰望星空的时候，会创造出星座，星座指引他们方向。”女人说，“在没有星星的一万年里，人类将无法创造他们的指引者，他们将迷失。也许人类就此灭亡。所以事实上，你想做的事情就是用一万年以后的世界来换取一个你爱的女人。”
　　“爱情的火焰能焚毁一切。”他热切地说，“为了赫米娅，我愿意毁灭这个世界。”
　　“不要和恋爱中的人讲话。”酒店主人总结道。

　　绮梦•普克开始了他浪漫而疯狂的追寻。他的行动在妖精的历史上前所未闻，只有人类寻找圣杯的古老传说可以相提并论。普克请求各种飞鸟载上他，最后一只雪色的凤凰带他飞越山颠水湄，飞越森林草甸。他在西风起前抵达了他的目的地，那太阳落下的地方。那里的土地是耀眼的金色，河川流淌的是白银。绮梦•普克如果没有用一只变色龙的脚爪擦拭自己的眼睫，也许他会就此瞎掉。适应了环境之后，他来到那棵浑身飘散着火苗的巨树前。时间刚刚好是正午。
　　“世界尽头的大树！”他对着它呼喊，“我知道你爱太阳，爱得痴狂，所以不惜生长在这如同棋盘一般的大地的边缘，承受着随时会崩落到你身后的无尽深渊的恐惧。我相信这样的爱能使你理解同样爱着别人的我的痴狂。我是妖精，我是绮梦•普克。我想为我的爱人摘取你甜美的果实，用一万年的星光换取她的一个微笑。”
　　大树就像是刚从永恒的午睡中醒来的老人那样抖了抖它的身躯。火苗四下飞落。
　　“年轻的妖精，我的孩子。”大树空洞的树干里传出这样的声音，“在你拿走我的果实之前，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
　　“您请说。”普克恭敬地道。
　　“人类仰望星星，会创造出星座，妖精仰望星星，却会随星光起舞。”大树缓缓说，“在两万五千年之后，将会有足足一万年的时间，世上不会有新的星星填补流星的空位……为此，我想要从不会创造事物、只会模仿的妖精们，为那一万年创造出新的星星……”
　　“您是要我给予您可以代替果实的东西？”
　　“在旧的果实已经消散，新的果实还没长成的这一万年里，当妖精天命已尽，他们将最后一次仰望星空，而在那个瞬间，妖精会变成星光从地面升入夜空，成为新的星星——如果你愿意答应这件事情，我就给予你甜美的果实。现在我要提出我的问题，那就是：你愿意为你的爱人而承担这件事情吗？”
　　“就算妖精的身体没有变成星星，妖精们也早已是大地之星。”普克回答，“我愿意。”
　　大树的空洞的树干里发出了说不清是满意还是惋惜的叹息。一簇金红的火焰飘落在普克伸出的掌心中，慢慢熄灭成拇指大小的金色的果实。普克对大树道谢之后，再次召唤鸟群。鸟类之王如同来时一般带着他，乘着从无尽深渊里刮出的冬季的夹带着雪花的西风，回到了他的家乡。

　　初冬的早晨，卡普•赫米娅从梦中醒来。她披散着她那美丽的褐色长发，赤足走到窗边。不知从昨夜的什么时候下起了雪。此刻雪满大地。
　　“啊，是今年冬天的初雪。”她想着，伸手推开了窗户。
　　夹杂着雪花的微风卷了进来。细小的雪片落在她伸出的手心里。她向院子里望去，看见的，是她一生也难忘怀的最美丽的景象——
　　漫天飞雪中，一只雪白的凤凰正从空中落下，它带来了一位英俊的少年。那少年一手握着凤凰的脚爪，另一手里仿佛捧着什么珍贵的东西，握成拳贴在胸口。他那红色的长发仿佛是这雪日里唯一的色彩，在铅灰色的天空中，白皑皑的大地上，如同火焰般肆无忌惮地飞扬。
　　赫米娅愣愣地看着少年落在她家的院子里，撒开手笑着送飞凤凰。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她的目光，露齿一笑。
　　赫米娅脸上绯红。她立刻关上窗，钻回被窝，告诉自己是发了场过于绮丽的梦。片刻后奶妈来敲她的门，告诉她，她的妖精王国来的求婚者应约前来迎娶她。
　　“他带着您要的东西来了！”奶妈说，“您快些梳洗打扮，他人就在老爷的会客厅里候着呢！”
　　赫米娅在奶妈和侍女的帮助下穿上衣裙，梳上头发，画好妆容。从卧室到会客厅的一路上她的心跳飞快。
　　“噢，我不敢去，我不敢去。”她用微弱的声音对奶妈说，“他是那么高贵，那么美丽，我怕我配不上他。”
　　“别瞎说，我的好小姐。”奶妈坚定地推着她，“除了您，这世上再没有别人能站在他的身旁。”
　　她们进了屋。绮梦•普克正站在屋子里欣赏墙上的一幅挂画。看见她，他露出了快乐的微笑。赫米娅的脸更红了。
　　“我的女士，我来回答您提出的考验了。”他说，“这是人类决不会尝到的食物，普天之下只有妖精能为您奉上。”
　　“只要是您递来的食物，哪怕是地狱的饮料也会散发出天国的芬芳。”赫米娅轻柔地回答。她接过普克奉上的小小包裹，打开来，是一枚核桃大小的金色果实，散发着星辰般的光芒。卡普•赫米娅咬了一口。柔软的果肉在她口中瞬间融化，亿万个小小的颗粒飞散蔓延在她的口齿间。她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但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一种无可比拟的幸福与快乐的感觉，身体变得轻盈，仿佛她将立即乘风而去，化作天空中的星星。
　　“好美……”她说，凝视着剩下的半颗果实，那果肉飘散着星光，“这是什么果实？”
　　“一万年的星光。”他回答。
　　赫米娅被这浪漫的回答感动了。“绮梦先生，您通过了我的考验。”她温柔如水地看着他，“我原意嫁你为妻。”
　　话音刚落，候客厅的门忽然大开，人们和妖精们蜂拥而入，祝贺着两人的好事。为普克盖房的工头兰德盖博•马尔科姆的爽朗声音盖过了人们喧闹：“阁下，您的房子已经完工，家具已经搬入，炉子已经生火，锅里炖着浓汤。就在刚才，您的庭院里盛开了鲜花，它们在雪地里盛开的样子美丽极了，我从没见过这等景象！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妖精工匠巴格曼•卡拉利克挥舞着手臂钻了过来：“您的聘礼和您的房子同时落成，一分不多，一秒不少。我是将它抬来这里呢，还是将它抬去新房？”
　　“送去我女儿的新房吧，亲爱的巴格曼先生。”卡普老爷和卡普夫人如此说，“我们也将会去那里参加婚礼。”
　　人们拥着那对新人，一齐来到普克的新房前。妖精国王和王后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们用今天开放的花朵为新人编织了花冠，戴在他们头上。人们齐声唱歌，妖精跳起美丽的舞蹈，后厨里源源不绝地送出热腾腾的食物和美酒。所有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那样的欢乐一直到很多年后都令人难忘。
　　“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了。”普克快乐地说，然后低头亲吻他的新婚妻子赫米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