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窃笔（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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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闱一过，所有举人便准备上京。
经过休整，再由有关部门“疏名列到（办理手续）”，发给举人相关推荐证件，填写举人本人的籍贯、三代名讳、家族关系/状况表，便可三人一组相互担保，记录在长安城内的暂住场所，自行离去等待春闱（会试）。
经过一段时间的备考，便到了新年。
新年那天，举人们被官员带领接见皇帝。
乡野出身的学子没什么认识的人，在大殿内只注意着自己不要犯错，而有些胆大的，也会主动和附近的官员攀谈。
至于官家子弟便自在得多，他们大多相互认识，结伴而行。遇到了熟悉的官员还会前去寒暄一二，只需要注意不要触大人物的霉头，便如鱼得水。
除却新年，学子们还会结伴前去拜谒国子监的孔子像。
而这两个活动进行完，会试也正式举行。
和其他“考完一身轻松”的举人不同，狄飞霜有些愁眉苦脸。
因为就在几天前，官员之子用得意的口吻羞辱他，顺便告诉他，他之前得罪李林甫的事情被考官知道了，说是有意直接撤了他的成绩，让他进不了殿试。
说是得罪，也不过是在面见圣上的时候，和认识的学子说了几句实话。
而那些实话，不乏暗示了李林甫做过的某些糟心事。
“……唉。”
得罪了高官，他这次的会试结果不必再说。
哪怕他自认这次发挥超常，绝对能中会元也一样。
唯有这个时候，狄飞霜不得不承认门里的人说得不错。
在这样的官场环境下，他人明哲保身都不容易，而像他这样空有一身才华却毫无背景的举人，只要稍有得罪权贵，便是万劫不复，再无翻身之地。
“奸臣当道，当真是奸臣当道！”
回到了住处，狄飞霜终于忍不住哀叹。
“难道真就这样，落榜回到长歌门吗……”
想到自己与殿试无缘，得灰溜溜地回到长歌门，狄飞霜便有种天塌下来的绝望感。
“你若当真不甘，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狄飞霜刚关了客房的门，便听到了这道稍显陌生的男声。
“——谁？！”
他飞速转身，有些惊愕地看到不远处的茶桌旁，坐着个黑袍男子。
这男子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慌张的表情，甚至还悠闲地喝了口茶。大概是客栈的茶水过于劣质，他入喉后轻蹙眉梢，意外多了股与气质相反的病态。
听到他的质问，这男子只是勾起一丝笑，并未回话。
花了数秒，狄飞霜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观察着坐着的人，察觉到他身上这身看似普通的金丝黑袍，实际上是宫廷才出产的上等绫罗。那颜色也并非黑色，而是深紫，只是室内偏暗，难以看出。就连他腰带上镶嵌的玉，都是宫中大人物才用得起的。
加上他那头显眼的雪白发丝，还有如此年轻的模样……
结果不言而喻。
白发三千，紫袍玉勾，甚至如此年轻。
朝堂之上只有一人。
“你……您就是当朝宰相之一的左相？！”
——他一定是新年时，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及时到场，导致与学子们错过见面的当朝左相。
“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楚秋见他终于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这才把手里这杯她喝不惯的茶水放下，“既然知道了本相的身份……如何，之前的提议？”
之前的提议？
狄飞霜的思绪空白了一秒，才想起楚秋说的“指条明路”。
他迟疑了。
不是迟疑要不要答应楚秋，而是迟疑自己如果拒绝，他会不会一怒之下被她杀掉，亦或者牵连与他有交集的长歌门。
毕竟这位左相，名声在外却大多都非好的风评。
看似文弱实则心狠手辣。
在这位左相上位的一年间，有十数位官员死于“事故”或是“他杀”，个个都是挡了她升官之路的人。
被杀的有奸臣，但良臣也不少！
也因此，左相和右相的威慑力同样大，因为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官路，不顾其他人死活的利己之人。
有一段时间，长歌门内所有有官职的弟子，都暗中汇报过这位左相的事情，但最后还是没有她陷害他人的证据。
直到不久后，她登位左相，再难有人能轻易撼动她。又因她和李林甫的不对盘，比起打压，各位先生更期待她与李林甫斗得两败俱伤。
“左相大人，我——”
“先不必着急拒绝。”楚秋看出他想说什么，轻笑一声打断了他准备说的话，“狄公子，你又何必如此抗拒？本相知你得罪了右相，才特来看看……本相知道那并非狄公子有意，只是右相一向如此严苛，说一不二。”
见狄飞霜眼中划过恍然和失落，楚秋微微眯了眯眼，知道他正按她想的方向思考。
“但本相‘恰好’知道一些小秘密，既能替圣上敲打右相一番，又能顺便解了狄公子的心头之虑。”
“‘百无一用是书生’，本相认为，狄公子也不想落入那等境地吧？”
怎样才能让高官帮助一个连官位都没有的举人？
谁都知道一个最简单的回答，是援助者能够获取利益。
为什么一向不见外人的左相会找他狄飞霜，甚至出言要帮他？
因为害他的人是李林甫，那个和左相一直不对付、甚至可以称得上死敌的右相。
暗自念叨着楚秋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狄飞霜一边觉得这诗作得真让人产生共鸣，一边也解除了疑虑。
他没有怀疑她突然插手这件事的目的，只是加深了对她“果然是无利不起早”的印象。
“左相大人的提议确实令人心动，只是……狄不知，为何您选择了我？”
如果是左相和右相之间的争斗，且不损害民生利益，狄飞霜没必要着急拒绝。
毕竟李林甫让人撤了他的成绩，毁了他成为贡士的机会，使得他与仕途无缘。饶是狄飞霜这般鲜少计较的人，也会不甘心。
“因为你出身长歌门，也是唯一和右相有冲突的人。”楚秋说道，“算本相卖个面子给长歌门的几位先生，毕竟本相所说之事与各位参考的学子有关……但本相可没时间处理这些小事，交与你，再合适不过。”
楚秋做出一副对这件事兴趣不大，只是打压李林甫，顺便和长歌门打好关系的漠然态度。
“这……”狄飞霜没准备为楚秋做事，但听她说这和各位文人学子有关，又下意识上了点心，想着如果真和参与会试的文人有关，那就不算私人恩怨，他也不能说是跟着左相助纣为虐了。
“左相大人所知之事，到底是？”
楚秋注意到了他的转变，便将满意之色敛去，转而压低了声音道，“本相近来收到了几份消息，不免从中推测，怀疑……有人在会试舞弊。”
狄飞霜先是一惊，显然没想到有人敢在会试舞弊，而后他涨红了脸。
——是被气的。
看样子，狄飞霜是想到了什么，所以眼中的愤怒超乎楚秋的预料。
片刻后。
楚秋顺着无人的小道离开了客栈。
「宿主，狄飞霜这个人真的能用吗？」
系统现在不再主动发布任务，平时除了帮楚秋查查需要的人的身份，就是陪她唠嗑，一起想怎么做才能往上爬或者保住这个位置。
这习惯了以后，系统见楚秋准备录用狄飞霜这个棋子，不自觉主动查了这个人的生平，觉得他不太靠谱。
「为什么不能？」楚秋挑眉反问，「我知道他有性格缺陷，也知道未来他会因为被狼牙军抓走受尽屈辱，最终破罐子破摔地跟了狼牙军，不仅变得颓废享乐就此荒唐一生，最后甚至死于‘玩家’之手。」
「那宿主还信任他，让他做这些事？」
虽说系统相信楚秋的谋略，但系统还是觉得楚秋这次做决定未免有点快，变数太多，容易出事。
「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让人抓到把柄。要是把宿主你让他做的事招出来了——」
「他不会。」楚秋否定了系统的想法，「如果是别的事，只要李林甫关他数月折磨几次，狄飞霜一定会松口。但这次，事关所有文人——包括他的‘信仰’。」
文人弟子对待科举，除了看作入仕的捷径，更是将它视为他们的“圣地”，是他们将自己的才华展现在所有人眼中的重要途径。
而现在，有人为了一己私欲玷污了这个圣地。
——只要是自诩清廉的学子文人，没有能容忍考试舞弊的。
这种时候，对方越是使用严厉手段，越容易起反作用。
但若是不作为，或者试图将那些阴暗的东西藏起……
「他是把卷了刃的刀，但那也是把刀。」楚秋勾起唇角，回头遥望狄飞霜所在的客栈，「缺陷也好，意志力薄弱也罢……既然知道了他的弱点，不妨将他彻底控制在手里。更不提现在，他还是半个长歌门的人。」
「如果握有证据，又被闹到圣上面前……长歌门便是再保持中立，也会站在无辜学子的那一边，共同抵制舞弊的幕后推手。」
对付李林甫从来都不是她的目的，虽然她确实有些看不惯他，但也不至于如此针锋相对。
楚秋只是知道“左相和右相势同水火”这件事能让暗处的那些人暂时放心，所以才顺应而为，好让她将那些势力彻底拖下水罢了。
「你看着吧，只要他还在我手中……就不会毫无价值。」
追查会试舞弊，也不过是她布局的一环。
楚秋从未忘记，她的目标，一直是最高的那个位子。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窃笔（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