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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使南来 ...

  •   云恒走后,云显将云恕和心念派去东海战场历练一番。
      “你好狠的心。”孩子们走后的那个晚上,许皇后对云显说,“战场何等凶险,你还让丫头去。就因为,她是极乐认定的主人吗?”
      云显摇了摇头,“泠娘,路是她自己选的,是她自请习武,是她自己不愿意学琴棋书画。我没逼她。”
      “你有能力,不让丫头去的。”许皇后有些激动地说,“我见过战场是何等模样,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何等的惨烈。我也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那不好受!她才十四岁,过两年也不迟。我怕她受不了。”
      “泠娘。”云显叹了口气,“丫头明年就及笄了,我不想让当年发生在颖儿身上的事重演。”

      其实许皇后是多虑了,心念这丫头在东海混的比云恕还好,简直是如鱼得水。镇国侯许渊对她是赞叹不已,练兵带兵,派兵布阵,处理军务,等等一教就会。就连第一次看到血腥的战场还依旧能保持冷静,对形式做出判断。许渊以为,这丫头连血腥的战场都忍受的了,上阵杀敌应该没什么问题,偏偏麻烦就出在这里了。
      战场之上,两军交锋,他留意着两个孩子的状态,云恕举刀向对方砍去时略有犹豫,看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时也有些恍惚。不过云心念杀伐果断,没有丝毫犹豫。这两个孩子在收兵回军营后也没问题,问题就出在了那天晚上。心念的梦游之症又发了,她提着极乐在军营中晃荡,云恕怕她伤及无辜去阻止她,结果硬生生地挨了她一掌。
      东海的历练在年末腊月结束,回到帝都之后,云恕被封为秦王,移居宫外。云显顺道也把心念打发去了秦王府。把这丫头放在宫里,看着她捣乱,自己和许皇后都烦。

      玄武十五年,冬。
      镇国侯府的大小姐许缁来了,说是找云心念切磋武艺。东海一别,二人也有些日子不见了,这一打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书房之中,云恕正想着父皇交代整肃北境军的方案,这本不是他擅长的,心念那一份,一个时辰前就写完了。而且,他预想的到,自己写的东西一定会被父皇挑出许多毛病。这并不是他想的真的不好,而是和云心念那些近乎完美的方案比起来,确实逊色不少。
      他放下笔,看见砚台下面压着一封信,是云恒寄来的,今天早上刚刚送到。
      信和往常的差不多,无非是交代去了些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趣事。云恕烦恼时最喜欢读这些信,它的轻快和清新是其他文章无法相比的。
      然而,这封信却有一点不同,信封中夹着一张小字条,上面只写了八个字,“青国来使,意欲和亲。”他默默地将纸条靠近灯火,看着火舌一点一点地将纸条吞噬殆尽,他心中郁结,很不是滋味儿。他走到窗前,看着院中两个纠缠不清的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和亲,这一代燕国并无郡主,而适龄的公主只有心念一人……

      皇宫,御书房。
      “梦卿,青国和亲,你怎么看?”云显对这个悄无声息走进御书房的人没有半点儿吃惊。
      下面站着的女子略微犹豫了一会儿,回答,“若是,君靖公主前去和亲,可保边境二十年太平。但是……”
      “但是什么?”云显问,他知道,但是后面的才是重点。
      鬼魂抿了抿嘴,很是犹豫地说,“陛下,臣有些事,不方便说透,臣只能提醒陛下,莫要因小失大。姻缘这种东西,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那依你之见呢?”其实云显心中已有了选择,他不过是想再确认一下罢了。
      “还是让广安公主去吧。”

      国师府
      “梦卿姐姐。”鬼魂出神之时,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字。
      “少绒。”她对面前的白衣女子点了点头,“你怎么来了?”
      “听闻陛下召你入宫,想必是为何和亲之事。你到底推荐了谁?”柳絮问,“君靖还是广安?”
      “广安公主。”鬼魂淡淡地说。
      “啊?广安公主才十二岁!”柳絮吃惊地说,“她还未及笄。梦卿姐,你为什么会这么做,我记得你说过君靖公主去更为合适啊。”
      “我从未这么说过,怕是,你理解错了。”鬼魂说,“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和你讲讲,只是……”
      “我明白,我明白。”柳絮说,“若不是当年我救了令弟一命,你不会告诉我这些的。放心,我肯定不和外人说。”
      “这要从大燕云氏的一条规矩说起了。”鬼魂背着手仰望夜空,悠悠地说,“皇嫡长女,不可和亲。”

      “陨星。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们的到来,会打乱这一切,包括天下的局势。”
      “一朝功成万骨枯。一切辉煌,都要有人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云悉,是第一个。接下来,还会有。”
      “二十年的太平和千百年的统一,你会选哪一个?”

      “皇嫡长女,不可和亲。”吴妃站在皇室藏书之所潜文阁中,看着东墙上太祖亲题的几条规矩,眼泪潸然而下。她明白了,她和养女云慕的结局早就注定了。这一朝,旁系只有男丁,并无女子,云慕注定是要远嫁他乡的。她无法生育,与她而言,云慕就是她的亲生骨肉。怎么办,圣旨已经下了,迎娶青国公主的平亲王之子南阳郡王,而去和亲的就是广安公主,云慕。
      一切已成定局,她知道陛下和皇后因为陈淑妃对慕慕有成见,求情,毫无用处。以前,她还抱有一丝希望,慕慕才十二岁,还未及笄,云心念已经十五了,再怎么说也是她去。如今看来,自己是想多了。连这一丝幻想也被现实打得支离破碎了。不过想想也是,就算没有这条规矩,云显又怎么忍心让云心念去呢?
      她回到宫中,坐在云慕的床边,看着养女精致玲珑的小脸,又流下了眼泪。

      冬月初一,青国和亲使团至。
      清宁殿。
      “今晚,陛下要宴请青国使者,二位应该知道要怎么做,莫要丢了我大燕的脸面。”许皇后对王贵妃和吴妃说。
      “是,谨遵娘娘懿旨。”
      “吴妃,广安公主的嫁妆准备得怎样了,可还缺些什么?”许皇后问。
      “回娘娘,内廷司准备的很齐全,娘娘和贵妃姐姐又送来许多东西,已经准备妥当。”吴妃回答,说着,吴妃的眼眶又红了。
      “你们都回去吧,梳妆打扮,准备一下。”许皇后最见不得吴妃哭哭哒哒的样子了。
      “娘娘。”两位嫔妃走后,贴身宫女正月适时地问,“您要不要开始梳妆?”
      “还早。”许皇后说,“你去鹤鸾宫把广安公主嫁妆的账目拿来,我看看可还有什么疏漏之处。你再去一趟蓬莱宫,把恪儿和慎儿叫来,检查课业。”
      “是。”正月应承下来。心中想着,娘娘真是宅心仁厚,对嫔妃所生的子女都视如己出。

      两国之间,较量有两种。一种是战场上面,兵戎相见的厮杀;另一种是在歌舞升平的宴会上,唇枪舌战。这种场合,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汹涌,一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就是杀己方的士气,长敌方之威风。云显并不像让孩子们过早地接触这么多阴暗的东西,所以只允许他们参加定山的围猎。
      青国和亲公主楚晓,第一次见到云心念就是在这定山上。
      那天清晨,刚下完一夜的雪,天地苍茫。云心念身着淡蓝色箭袖,在雪地上舞剑,潇潇洒洒。楚晓羡慕不已。
      突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云心念收了剑,侧耳倾听,似乎是有一只老虎误闯营地,被军士拦下了。这么多人在,肯定出不了什么事。心念这样想。只是这喧嚣之声久久不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心念心中的疑窦也越来越大。
      循着声音走去云心念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只带着幼崽的母虎,按照规定,是不能随便射杀带幼崽的母兽。所以说,这三四个禁卫军士兵只能将母虎团团围住,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母虎并没有攻击人的意思,它叼着熟睡的幼虎,站在人群之中,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哥,接下来他们要怎么办?”云心念站到云恕身边问,“不会就这么一直耗着吧?”
      云恕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母虎好像是受了伤,有些怪怪的。”
      就在此时,母虎轻轻地将幼虎放在地上,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周围的人,似乎是希望有谁能收养下这只幼虎。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后,母虎叼起幼崽,朝云氏兄妹的方向走去……

      “父皇,这怎么办啊?”云心念拎着依旧在睡觉的幼虎,一脸茫然地问云显。这件事情太过蹊跷,连一向沉稳的云恕也乱了方寸。幸好当时在场的人不多,除了这兄妹俩只有三四个人,不然这事不知道得传成什么样子。
      “这幼虎还这么小,你们俩就先养着吧。”云显看着已经完全升起的太阳,简单吩咐了两句,“记着,围猎时莫要丢了我们大燕的面子。”
      东海那几个月,自然不是白待的。云恕兄妹的箭法,也不是白练的,捕获了不少猎物。二人在围猎上出尽了风头,狠狠地打压了一下青国使者的嚣张气焰。
      入夜,云心念躺在雪坡上,端着一壶热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妖怪。”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是许缁。
      “别这么叫我行不?”心念对这个绰号没什么好感。
      “不行。”许缁摇了摇头,上下打量着云心念,故作深沉地说,“你看,这寒冬腊月的,你就穿着这一件单衣躺在雪地里。而且,你一个女孩子,爱穿男装,长得和秦王兄一模一样,要是不知底细的,还以为你是哪家少年郎呢。对了,还有上次在东海……”
      云心念实在是不想再听她说下去,用身边的雪揉成一个雪球就往她身上扔。许缁没来得及躲开,雪球砸在她身上,碎成点,碎成渣。“还说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许缁一边拍着披风上的雪,一边在心念身边坐下。她凑过去闻了闻心念杯中的液体,“又是茶。”
      “我不胜酒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云心念说,她可没忘一年前在东海和许缁喝酒的事。
      那天许缁不知从何处偷来一坛酒,非要死缠烂打拉着她一块儿喝。她为了不让许缁再缠着自己,只好答应和她一块儿喝酒。
      谁曾想,自己竟是这般不胜酒力。不过一小杯酒下肚,就倒在桌上,昏睡了一夜。
      后来,这事儿让许缁笑话了她好一段时日。
      许缁也没有忘记,自己因为笑话心念被她收拾的事,也没有忘记那次被打得何其的惨。
      她不想在这段痛苦的回忆上多浪费时间,连忙说:“阿念,青国的那个正使闵王还真不是个绣花枕头。我就算是用了十成的力气,应该也打不过他。这人箭法也很不错,不比我们东海镇国公府差。”
      “据说,这闵王不受宠,与其说被派去镇守黔州,还不如说是流放。那里就在苗疆边上,那地儿野兽多着呢。要没点儿本事,也活不到现在。”云心念接着她的话继续说。
      许缁吐了吐舌头,“这青帝也真够狠心的,那可是他亲生儿子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呗。”
      二人就这么聊着,直到许缁困得倒在心念的肩膀上。

      冬月二十。
      这天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太阳难得从云层里跑了出来。
      楚晓也一块儿出了城,她勒马站在城外,看着天边的暖阳,却感到了彻骨的寒冷,暖阳冽冽。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哭声。
      骨肉相离,自然是痛。这种断断续续的哭声,也让她心烦。
      可是,她离去时不是更悲凉吗?连一个哭送的人都没有,孤孤零零,只有自己对着故乡流下几滴泪水。云慕和她有几分相似,母妃去的早。可她呢,无人疼无人爱,而云慕好歹有养母关心。
      天下四国,最无情的帝王,就是他父皇了。青国这一代子嗣最多,夺嫡也最厉害。她的九哥,闵王楚昭,不愿意参与夺嫡,又没有显赫的母家,所以被其他皇子赶出朝堂,去镇守黔州。她的身世和楚昭有几分相像,母妃去的早,在后宫中被其他公主和嫔妃排挤,她父皇也不待见她,似乎就没有她这个女儿。所以这次和亲,青帝想都没想,就让她来了。
      这些年在深宫中,她早已看开了,小小年纪就已经心如止水。这一切,就权当是修行吧。
      另一边,吴妃将云慕送上了马车,挥泪告别,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她已泪如雨下。十载养育情,离别何其痛。以前在后宫里,还有个孩子和她作伴,自己还有一个寄托。可是一朝养女远嫁,这鹤鸾宫中又冷清了,她不过三十多,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啊?
      云慕在马车中,用丝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母妃泣不成声、忧心忡忡的样子在她心中挥之不去。慢慢地,她心中竟生出了一丝怨念。为什么同是公主,她云心念就可以活得潇洒自在从心所欲,而她,却要小小年纪就去和亲。就因为,云心念是嫡出吗?
      嫉妒的种子种下了,在云慕心底生根发芽,潜滋暗长。

      青国长越公主楚晓和南阳郡王的亲事定在年前腊月。
      成亲前,楚晓特地去了一趟秦王府,亲自递上请柬,以示诚意。刚好,那日云恕受了些风寒,在卧床休息,云心念出来代为接待。
      “长越公主前来,有什么事吗?”云心念命侍从奉上茶后问。她方才正看书看得起劲,被楚晓打扰,有些不悦。
      “楚晓此来不过是递上请柬,希望殿下和秦王殿下能够来。”楚晓说。
      云心念接过请柬,看了一眼,说:“公主的心意心念领了,只是去与不去还要问一下家兄。”
      楚晓端起茶杯,轻啄了一口,随后对心念笑了笑,问:“殿下已经十五了,可曾考虑过自己的婚事?”
      “不曾。”云心念干脆地摇了摇头,“从未想过。”
      “殿下还真是与众不同。”楚晓莞尔一笑,“我认识许多向殿下这般年龄的女子,她们成日里都在想嫁给哪家公子哥好。”
      “多谢长越公主夸奖。”云心念看出了楚晓这话中有话,“有什么事,还请公主明说。”
      “殿下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楚晓的语气有些沉重,“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
      云心念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没错。可是,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还不如不嫁。”
      “那什么是合适?”楚晓继续问。
      “若公主是男人,你会允许自己的妻子比自己厉害吗?你会听命于她吗?”云心念问,“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对一个才华不如我的人,俯首帖耳。”
      楚晓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是,总不能一直不嫁吧?嫁个人,此生才有个依靠。”
      不知为何,云心念心中有点儿火,她站起身对楚晓拱了拱手,“心念还有晚课,就不奉陪了。”
      楚晓想不明白,这君靖公主为什么会生气。她和云心念不是一类人,自然不会明白其中缘由。
      很久以后,云心念才知道当时她为什么会生气。并不是当时她想平天下,也不是后来不愿牵连别人,仅因为她的性格。这么多年的书并不是白读的,确实磨炼出她一些品质,独立、自强。这让她不甘成为别人的附属品,不愿意依赖他人。

      这个冬天,燕、青两处,一南一北,发生着相似的事。
      这两桩亲事,对两国都有利。
      只是苦了云慕和楚晓,白白成了这场政治交易的牺牲品。
      这两个年轻的女孩儿,远离故土,她们都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孤孤零零,无依无靠地度过漫漫余生。
      但她们二人的命运又不尽相同。
      楚晓和南平郡王虽是政治婚姻,但随着时光流逝,两人就算没有爱,也生出了几分情。南平郡王是个闲散王爷,不涉朝堂,有几个孩子承欢膝下;楚晓深居简出,相夫教子,二人也算是在这风云莫测的帝都中寻得一片清净安宁。
      云慕却没这么好了。真是应了鬼魂给她批的命格:
      闺怨深似海,子归终不回。
      甘愿为棋子,子落莫追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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