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陌三叶

3、距离

　　我好像在哪里都能遇见他。
　　教室里，离我最近的那个人。但好像又很遥远。我们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除了他才移位置过来的那天。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放下所有伤人的尖刃，露出了温柔的暖光，知了也停下了嗡嗡的聒噪，用静默来纪念这个不平凡的日子。
　　我全身僵直地坐在座位上，悄悄观察正在搬桌子的他。
　　很好，他要过来了。突然，他微微偏头看向了我......的桌子。上面大大咧咧摆着一本含有我狗啃般字的练习册。
　　后悔......现在收回练习册是不会太明显了？早知道就不放了，他可能就会看我了.......
　　诶不行，万一他又再看我，我该怎么反应？
　　我手放哪里？头应该抬起还是低着？脚怎么摆？还是干脆直接给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正当我在天人交战的时候，他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了，没有再看向我这边。
　　我嘘了一口气，心中隐隐又有些失望。
　　没什么，这样很好了呀。他离我也很近啊，甚至我都感觉左边身体在发毛。越来越毛，越来越毛......同时伴随一片越来越大的阴影。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神经中枢调节机构太兴奋以致出现了幻觉？
　　“刚刚那道题选什么？”
　　“啊？”我倏地一下转过头，看见梁启侧身翘起凳子，手撑在我的课桌上，看向我的练习册。
　　大脑一片空白。
　　我愣愣地着他。看着他薄薄的嘴唇吐出一句话。
　　但是......我没听清。
　　然后他迅速归位，开始认真在练习本上写写画画。
　　几秒后，我终于反应过来了，以一种害羞和开心的语调小声说，“选B”。
　　他顿了一下，又挑起眉看了我一眼。
　　我怎么了？对了，他刚刚说什么？
　　好像说的是“哦，选B啊。”
　　我现在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或者找个洞钻进去算了。他会不会以为我是神经病......
　　我毁了我们第一次“正式”的交谈，于是接下来好像就再也没有交谈的必要了。
　　食堂里也会遇见他。他好像走在哪里都很耀眼，我一眼就能找到。和裴琳一起去吃饭排队的时候，我看见了他。他坐在嘈杂的食堂里，生生营造出了一种安静的氛围。以他为中心，周围几米好像都变得有些不同。他和朋友吃着饭，偶尔小声交谈，时不时翘起嘴角微微笑一下，我看着他瘦削的下颌，落下的几根碎发挡住的额头，感觉自己两只眼睛不够用。
　　那只被他拿着的勺子，一定很幸福吧？还有那个餐盘，那双筷子，一定幸福得心里在颤抖吧？
　　“看什么呢？坐哪儿？“裴琳一个响指把我拉回现实。
　　哎......我苦笑一声，想什么呢，我有什么资格做梦呢？
　　我羞愧地抬起手，准备痛改前非，然后指了指某个位置。
　　在......梁启不远的旁边。
　　......
　　果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啊！
　　我迅速地拉裴琳走到那里，尽量降低存在感地坐下，开始边吃饭边悄悄打量他。
　　身旁的这个男生，有着好看的笑容，温柔的嗓音，上课会打瞌睡，会花样繁复的转笔，会在篮球场上漂亮地转身，会脸红，被抽到问题会不知所措，也会拿着自己优秀的成绩单装作面无表情。我熟悉他的所有小动作，每一次眨眼，但我知道，那都不是属于我的。也许未来某一天，会有一个女孩好好地珍藏它们，就像我现在这样。
　　”看什么呢你？从刚刚开始就魂不守舍的，思春啊？哈哈哈！“裴琳大嗓门一吼，震得我脑袋嗡嗡直响，我真想一拳塞进她嘴里。
　　”哈，乱说什么！”我心里恼火，但也不由自主地放大了声音。碗筷撞击的声音好像一曲宏大交响乐，在越来越快的踩点节奏中，我的心脏也砰砰地越跳越快。
　　这种感觉真好。
　　或许是食堂热闹的氛围感染，或许是裴琳热情的态度带动，或许是......他在身旁，我放下了一切严丝合缝的盔甲，一切小心翼翼的试探，一切若有若无的回应，我增大了嗓门，我热烈地同裴琳交谈，我张开嘴巴放声大笑，我在试着成为我想成为的那个人，拥有那种讨人喜欢的性格，就像对面的女孩那样，而不是从黑暗中观察世界，揣测人们的恶意，默默舔舐自己可怜的伤口。
　　我想成为他会喜欢的人，虽然他仍没有看我一眼，虽然这些变化对他来说无关痛痒。
　　我渴求上天缩短我和他的距离，哪怕就在这一刻，哪怕就是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