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最是温里寒》壹秋

3、第3章

　　韩小寒自从得了那辆自行车，每天也不在家里闲着了，早上一大早趁着日头不大，他就推车出门，骑着车在城里转悠，七年没回来，这座曾经熟悉的城市变了许多，以前住的老街拆迁之后现在在原地盖起了高楼，成了热闹的商品街，但也并非所有地方都变了，韩小寒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十几年，曾经被刘嘉温带到许多地方玩耍过，那些地方都充满了少年时的回忆，有些地方没了，有些地方却依然在，这其中就包括最令他难忘的学校，小学、中学，那是韩小寒离开之前除了家以外最有感情的地方，也是他和刘嘉温留下最多记忆的地方，因为从上学开始，他们就一直是同一所学校的，虽然后来到了高中，学习成绩的不同让他们不再同班了，但刘嘉温却一直是韩小寒在学校里最亲密的朋友。

　　韩小寒就这么一个人故地重游着，他所到的地方，几乎全部都有他和刘嘉温的回忆，现在想想他才发现，刘嘉温真的是除了家人以外，他从出生至少年这段时间最亲近的一个人了，他们形影不离地长大，所以韩小寒现在所到的任何一个熟悉的地点，几乎都曾是他和刘嘉温一起站立过的。

　　一连晒了几天的太阳，韩小寒终于把自己的皮肤晒黑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回国的时候他就是一副细皮嫩肉的模样，看上去像十几岁的少年，现在终于有了点颜色，他从镜子里看去，心里还怪得意的。

　　这几天光顾着到处玩，韩小寒并没有见过刘嘉温，虽然有时候会骑车从那条街上经过，也会转头匆匆朝修车店里望一眼，但却没有一次见到过刘嘉温，韩小寒一直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但总是控制不住有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从心里冒出头来，韩小寒至今并没有明确自己该怎么做，既然回来了，人也见到了，那么无非就是三种情况，要么当成普通朋友，见面轻声寒暄，无事互不打扰；要么就彻底别见面，就当他死了；再要么就光明正大地接近他，摸清楚他的心意，也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来。可是这三个选择实在太难选了，选了第一种，韩小寒不甘心，选了第二种，他又舍不得，选第三种，他还差点勇气，或许人就是这样，都会权衡利弊，都渴望达成目的，但心里怎么想不代表实际就会那么做，韩小寒这几年读的书不少，做的事也不少，道理懂得多，唯独在感情上是一片空白，现在摆在他面前的看起来是一道三选一的选择题，但在他看来，好像选什么都不对，似乎真正的答案其实也不在这里面。

　　但纠结归纠结，矛盾归矛盾，日子还是要过的，韩小寒不会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刘嘉温就整日愁眉苦脸，他照样每天早睡早起，在家和父母聊天叙旧，偶尔和韩大寒插科打诨，只是有时候一个人安静下来了，会突然想起刘嘉温。

　　这天一大早，韩小寒推车出门，还没骑到小区门口，忽然就看见路上撒着一片玻璃碴，像是碎了什么东西在路上，韩小寒绕过那块地往前骑去，没骑出多远他突然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满地的玻璃碴，然后调转车头，生生往那上面轧了过去。

　　“啪啪啪啪！”

　　一阵玻璃被压碎的声音过后，韩小寒将车停下，然后下车仔细看了看车子的前后胎，车胎上沾着一些玻璃碎屑，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但韩小寒渴望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于是他再调转车头，又往那堆玻璃上轧了过去，来来回回几次后，玻璃被车胎压得越来越碎，但车子的前后胎却完好无损。

　　“这个韩大寒，买的什么车，车胎这么硬！”韩小寒轻声抱怨了一句，然后脑子灵光一闪，推着车往自家走去。

　　韩小寒将车子停在楼下，快速上了一趟楼，下来的时候手上紧紧攥着一枚大头钉，他走到车边，然后在车后轮蹲了下来，看了一眼车胎，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大头钉，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大头钉往车胎里扎了进去，不成想那车胎确实挺硬，韩小寒费了老大的劲才把大头钉按进去，然后又用尽全力才把它拔了出来，这一来一回，把他食指都膈红了，好在大头钉拔出来后，轮胎迅速瘪了下去，韩小寒手上拿着大头钉，看着瘪下去的车胎微微笑了起来。

　　韩小寒把车子推到刘嘉温的车铺时，正有几个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在店铺外面修车，韩小寒把自行车往门口一放，然后气势严正地对那些人问道：“你们老板呢？”

　　那群修车工看了韩小寒一眼，一脸茫然地问道：“您找他有什么事？”

　　韩小寒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车座，说：“当然是找他修车了，要不然我来你们这干嘛！”

　　那群修车工用怪异地眼光看着韩小寒，试探着问：“您要修的不会是这辆自行车吧？”

　　韩小寒点了点头，丝毫不理会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回答：“那要不然呢？你看我像是买得起四个轮子的车的人吗？”

　　那群修车工听了立马嬉笑了起来，然后对韩小寒说：“你这是不识字还是存心开我们玩笑呢，没看我们这上面写的是汽车修理保养中心？你这车好像不是三点水的汽吧！”

　　众人看着韩小寒哄笑了一阵，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店铺里面的人，刘嘉温从店铺里面缓缓走了出来，那些修车工见了立马对他说道：“刘哥，这小子推了辆自行车来我们这让我们给他修，你说逗不逗！”

　　刘嘉温出来见到韩小寒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韩小寒看着刘嘉温，今天阳光明媚，明亮的光线终于让他看清楚了刘嘉温身上的每一处，规规整整的一头浓黑的毛寸，脸庞干干净净，不像那一晚那样黝黑，却又比七年前确实黑了一些，脸庞上没有了稚嫩，透露出来的是一股成年男性的成熟气息，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双手不再沾满机油，下身是深蓝色被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沾满黑色机油的布鞋已经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了，眼前这个人，早已不是少年，但对韩小寒来说，刘嘉温身上的青春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转化成了更加诱人的一股成熟男性气息，看着他站在自己面前，仿佛他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下呼吸，散发而出的都是浓重的荷尔蒙气息，韩小寒的心突然跳的飞快，如果是七年前，他一定会忍不住喊叫着他的名字一跃而上他的后背，让他背着自己在熟悉的巷子里奔跑，而他就依偎在他的背上，在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息中沉醉。

　　“小寒？”

　　刘嘉温的招呼让韩小寒突然回过神来，他看着刘嘉温，然后定了定心，将早已想好的措辞说了出来：“刘嘉温，这是我哥前几天给我买的车，今天骑出门的时候突然被扎破了胎，你帮我修修吧？”

　　语气沉稳随意，既不像刻意的有求于他，又没有显露出一丝的心虚，韩小寒就像无数来往的车主一样说出了这番话。

　　刘嘉温看着韩小寒，眼神有些奇怪，很平静，正是因为很平静，所以韩小寒才会觉得奇怪，沉默一下，刘嘉温回道：“新买的应该可以去专卖店找售后，我这没修过自行车！”

　　那群修车工在刘嘉温身后听了这番话都窃笑了起来，韩小寒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对刘嘉温说道：“找售后太麻烦了，就是补个胎而已，你以前就会补胎，不会这些年修汽车了，倒忘了怎么修自行车了吧？”

　　韩小寒不知道刘嘉温是什么时候学会修汽车的，但刘嘉温修自行车的本事是韩小寒亲眼看着他摸索会的，补胎换胎，紧车把手，调链子，这些刘嘉温当年娴熟的很，小巷里谁家孩子的自行车坏了，刘嘉温都能修，而且从来不要报酬，也唯有这一点，是邻里们看得上刘嘉温的。

　　韩小寒看着刘嘉温一脸平静，澄清明亮的双眼里丝毫看不透他的心思，沉默了一会儿，韩小寒突然说道：“你要不能修那就算了吧，我费点事送到售后去！”

　　韩小寒说着就推车准备离开，站在他面前的刘嘉温却突然一把将手搭在车把手上，轻声说道：“我试试吧！”

　　韩小寒搬了一条凳子坐在店铺里，外面的日头越来越烈，一层又一层热浪从外面袭来，韩小寒坐在风扇之下，看着身旁的刘嘉温将车子的内胎卸了下来，店铺里的修车工们凑热闹似的在一旁看着，仿佛在看什么稀奇的事，刘嘉温抬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沉声呵斥：“不去做事站着干嘛？”

　　那群人听了立马作鸟兽散了，韩小寒看着刘嘉温这副严厉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习惯，记忆中的刘嘉温应该是调皮豁达的，虽然生起气来很恐怖，但从不会这样严肃。

　　“刘老板，你这么凶不怕员工对你有意见吗？”韩小寒看着刘嘉温打趣地问道。

　　刘嘉温低着头卸轮胎，并没有回答韩小寒，韩小寒顿时感到一阵无趣，这种情况真的很奇怪啊，七年前，刘嘉温老是开韩小寒的玩笑，说他是书呆子，每次说完都哈哈一笑，而韩小寒却总是红着脸，站在他面前不知道如何反驳，但现在情况怎么会突然相反了呢？

　　时间啊，真的是罪恶又神奇的一样东西！

　　刘嘉温补胎的过程还和七年前那样，走的是一样的程序，拆外胎，卸内胎，找扎孔，然后补胎，刘嘉温的手法很娴熟，又十分小心翼翼，明明对他来说只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但他却在每一个环节都十分认真。

　　很快，刘嘉温就把车胎补好了，又十分娴熟地将车胎装上，给车胎打气，韩小寒看着那渐渐饱满的车胎时，心里顿时后悔没多扎几个孔。

　　“好了！”刘嘉温站起身扶着车子对韩小寒说道。

　　韩小寒看着他一头热汗，心里却很愉快，走过去捏了捏车胎，随后说道：“果然你的手艺一点都没退步，既然你帮我修好了，那我也不能白让你修了，只是不知道你们这怎么收费的，这补一个胎收费多少啊？”

　　刘嘉温看着韩小寒，微微笑了笑，说道：“也不是什么麻烦事，算了吧！”

　　韩小寒一听连忙说道：“那可不行，我不是那种赖账的人，你要不想收钱，这样吧我晚上请你吃饭，算是报答，正好上次也说了要和你一起吃个饭的！”

　　刘嘉温听了突然犹豫了一下，显得有些窘迫，韩小寒看着他，一直等着他的回复，刘嘉温随后看着韩小寒应道：“好...好吧！”

　　韩小寒听了心里一下就明亮了起来，光芒比外头的太阳还要明亮刺眼，但他表面上却十分平静，看着刘嘉温说:“那傍晚我再来找你！”

　　“嗯！”刘嘉温点头应了一声。

　　韩小寒推车出了店铺，骑上车后他又回头看了刘嘉温一眼，曾经的那个男孩，如今的这个男人，他现在正站在店铺门口看着自己，韩小寒转头离开的时候嘴角悄悄带上了一抹微笑。

　　终于，三选一的题目他还是做出了选择，那么最后的结果如何，就只能交给老天了。

　　韩小寒骑着车往家奔去，他骑得飞快，像七年前与刘嘉温比赛时一样，用尽了全力，不仅如此，他还想大声地笑出来，或许此时连笑也不足以表达他心里的欢快，那种感觉就像是心生婴儿在棉花堆里打着滚，七八岁的孩童梦想成真见到了孙悟空，十五六岁的少年与心怡的人十指紧扣在奔跑，原来不管在什么时候，人都是可以因为一个人一件事一句话而感受到这种极致的快乐的。

　　韩小寒满头大汗地回到家，韩母看见他被太阳晒红的脸和满脸的笑，又惊又疑，问道：“小寒，你怎么了？”

　　韩小寒笑着将车子推进家门，一边回道：“没事！”

　　韩小寒坐在空调底下，冰凉的风吹在他身上，将他身上的暑气全部吹走了，但无论怎么吹，他的心里总是热热的，因为此时那里面正亮着一颗比外面更明亮更炽热的太阳。

　　韩小寒回过神来后对韩母说道：“妈，晚上我约了朋友吃饭，所以就不在家吃了，而且可能会晚点回来！”

　　韩母听了立马问道：“和谁啊？你刚回国，以前的那些朋友同学都联系上了吗？别人不说，嘉温总见过了吧，他就在咱们楼下街上开了一间修车铺呢！”

　　韩小寒点了点头，嘴角带着收不住的笑容，说道：“嗯，上次和我哥一起见过了！”

　　韩小寒说完又站了起来，朝自己房间走了进去，一边对自己母亲说道：“妈，我昨晚没睡好，再去补一觉，一会儿吃午饭您再叫我！”

　　韩母在韩小寒身后应了一声，随后韩小寒就进了房间，进去之后，韩小寒便打开了衣柜，柜子里空着一半，自己从国外带回来的几件衣服挂在里面，看见这种情形，韩小寒不禁在心里后悔前几天没有去买几件衣服了。

　　韩小寒在那几件衣服里挑来挑去，始终拿不定主意，最后干脆躺到了床上，看着天花板一脸苦闷。

　　韩小寒盼着时间快快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时间仿佛被放慢了十几倍一样，韩小寒吃过午饭就一直在家等着天快些黑下来，等到他撑不住睡了一觉，醒来后猛然走到窗前，却看到外面的阳光还是那么明晃晃的刺眼，韩小寒坐在沙发上，头歪靠着，数着一分一秒走过的时间，觉得在他的脑海里一分钟像过了一个小时一样，期待的天敌是时间漫长和内心焦躁，但韩小寒在它们面前却只能无能为力。

　　终于，钟上的时针指到了五点，韩小寒突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看着外面火烤似的，心里却犹豫了起来，一边想着，五点按照正常时间来说应该已经算傍晚了吧，却转念又一想，五点似乎连下班时间都没到啊，自己现在就去，好像显得有些太迫不及待了！

　　韩小寒在客厅里来回走着，左右拿不定主意，最后只好妥协下来，打算先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等外头的太阳没这么大了再出门。

　　韩小寒在那些平常穿的衣服里选了又选搭了又搭，最后终于选了一身稍微满意些的。

　　时间缓缓走过，外面的太阳终于有了要西落的势头，韩小寒将自己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还特意拿了韩大寒的古龙水往自己身上喷了些，最后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无可挑剔之后，他才放心地出了门，出门之前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不早不晚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