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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贼精明的一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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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仗剑山庄和寒渊门那点恩怨纠葛,江湖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仗剑山庄是天下第一大庄,江湖正道之楷模。第二任庄主萧远扬更是一代大侠,不仅剑法惊才绝艳,连品行也是令人折服的。萧远扬为人重情重义,一生都光明磊落,结交了无数的江湖好友,在二十年前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只可惜,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如此端正之人却偏偏与那邪教妖女冷秋月勾搭上了一块,还扬言说要用八抬大轿把人抬进仗剑山庄的大门。
仗剑山庄的那些老头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坚决不同意,还联合众长老把萧远扬给困在了山庄内。寒渊门后得了消息,也立马做了同样的举动,把冷秋月关在了屋里,只不过她当时已有了身孕。
萧远扬没办法出去,只能让人混入寒渊门帮忙照顾冷秋月和未出世的孩子。那个人就是后来叛入魔教,成为寒渊门右护法的谢云——他当时年仅十二岁。
孩子生下来几个月后,最终还是被寒渊门的人发现了,当时的教主冷寒江也就是冷秋月的父亲亲自下令要将那个孩子处死——他决不让这个小杂种活在这个世上!
冷秋月知道后立刻带着孩子逃出了寒渊门,将孩子交给了附近的一户山民收养,当时她已深受重伤,虽然最后萧远扬赶了过来,但没多久就咽了气。萧远扬听闻后当即肝肠寸断,拔剑自刎了。
这对苦命的鸳鸯最终还是死在了同一天,到了地下倒也不会再寂寞。
可是当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萧远扬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自杀吗?
那个刚出生就丧失双亲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是活着还是死了?
谢云到底为什么要叛入邪教呢?
那件事情过去了很久,可人们心中的疑惑却只增不减。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寒渊门和仗剑山庄从此就势如水火了。只要有寒渊门和仗剑山庄的人在,就绝对会有纷争——他们虽然没有在明面上打起来,但暗地里却热闹得很。
寒渊门被烧的第二天就放出了话,声称昨晚有仗剑山庄的人闯入,纵火行凶,最后逃窜。并放话给仗剑山庄,让他们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就要亲自到仗剑山庄要人。寒渊门这一盆脏水泼得真是天衣无缝,江湖上谁都知道仗剑山庄的人跟他们不对付,这事赖在他们头上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仗剑山庄自然不会轻易接下这顶黑锅,说他们仗剑山庄的人不屑干这种卑鄙无耻的事,寒渊门这是血口喷人!
可寒渊门上下惊人的一致,一口咬定是仗剑山庄所为,倒真像是有那么回事,连谢云都有点怀疑那晚泼油点火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了。
不过,这也正合他意。至少,薛盛就不敢大张旗鼓地派人来追杀他,他便少了许多的麻烦。
谢云是无事一身轻,但仗剑山庄可就没那么轻松了。他们想着清者自清,可别人却偏想看他们的热闹,有的甚至趁机也去吐几口脏水。可见这些所谓的正派君子有时候也会像那些深宫怨妇一般勾心斗角,甚至更为不耻。
仗剑山庄的人门归森严,素来教导弟子端庄持重,勤学苦练,却不料剑术是精进了,但在口舌上却落了下风,只能在心里憋着气,在心里暗骂寒渊门那帮乌合之众。
过了几天,风声没有止住,有些人倒有些憋不住了。
“这帮无耻之徒!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陷害我们,还敢扬言上我们仗剑山庄来——好啊!让他们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厉害!”长街的客栈里,一位身着青衣的少年突然义愤填膺,一双眼睛似要喷火。
可他刚说完,对面的人却低声将他打断:“晟玉。”
那人只比他大了两岁,但论起辈分,自己还要叫他一声师叔。
而他这个师叔还是从一年前才突然冒出来的。一年前,他的父亲林清义不知从哪把他带回来的,对着众弟子宣布:“他叫萧望,是你们的师叔。”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
刚开始众人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对萧望的态度自然与同龄人不同,小心翼翼,尊敬守礼。萧望看上去不爱言语,但人却是比较温厚的,对待他们也不拘束,从来没摆过师叔的架子。再加上对方武功实在惊艳绝伦,那些小辈的弟子对萧望越发喜爱和亲近了。
本来这次出行他爹只派了萧望一个人,他死缠烂打再加上萧望出面求情才让他那个顽固老爹点头。
“在外面一切都要听你师叔的,要是敢给我惹一点麻烦,我就打断你的腿!”
想起临走前林清义严厉的眼神,林晟玉立刻就闭了嘴。其实,就算他爹不敲打他,他也会听从萧望的。
他降低了声音:“师叔,我就是气不过。”
周围虽然坐满了人,但林晟玉的声音压得很低,料想其他人也听不到。
萧望的脸上说不上温润,他身架已长开,肩膀和成年男子一样宽厚,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仿佛经历了无数的风雨,透着一股老成持重的气息。就算眉眼再锋利也让人感觉不出他的危险和攻击性,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让人捉摸不透,也就更令人好奇。
林晟玉觉得他的这位师叔是藏着秘密的人,这是他的一股直觉,最近这种直觉越来越明显。
萧望当然是个有秘密的人。
他的家在哪?
他的父母是谁?
还有他怎么就突然成了他的师叔而不是师兄师弟呢?
这些林清义没有说,萧望自己也没开口提过,这些都是他的秘密。
对于自己开口喊了一年师叔的人,他们却不知道对方的底细,林晟玉觉得自己这个师侄当得有些失败。他曾多番“刺探”,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没有套出一点有用的消息。他这个小师叔,可是贼精明的一个人!
三月烟花镇,路上稀疏几个行人。路边柳树荫下,一个五六岁的男娃站在那儿,他头上扎着冲天辫,大额头,大眼睛,脚边竖着一个破旧的小竹篮。远远看见有人经过就冲那方向用略显稚嫩的童音喊:“竹笛!卖竹笛咧!”
那声音颇为清亮,谢云还在路头的时候就听到了。他乘着马车,刚从西边的山坳里走出来,一路上没看见几个人,耳边除了车轱辘滚动的闷声和哒哒的马蹄声之外就是林子里的叽叽喳喳的鸟叫,这会儿陡然听到这响彻如云的叫喊,快要昏昏欲睡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许多。
这声音不似凡音,想必这人也是某位不同凡响之人。
可待走近后,谢云掀开帘子,并无人影。正疑惑着,就再次听到了那清亮的声音,这一次比前一次更清晰。
“要买竹笛吗?”
谢云先是一惊,这声音实在太突然,谢云下意识忽略了对方说的什么,眼睛骤然眯起,掌心不动声色露出了自己的杀器——那是三根又细又长的银针,比人治病用的针要细上一圈,其他无甚差别,只不过他这是用来杀人的。
谢云全身戒备,屏气凝神,警惕地看向四周,身体在逼仄的空间里紧绷到极致,浓浓的杀意横亘在他那双冬雪沉寂的眼睛里。他知道危险就在这附近,但他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对方先出手。
四周是翠绿春色,头顶暖日融融,那位不同寻常的高手在哪呢?
谢云一时不察,但周身的冷冽之气却分毫不减。
这时,下侧的马车壁上却突然被敲响了,谢云从拨开的帘窗探头往下看,猝不及防撞见了一张陌生且稚嫩的脸。
那小人才到马车半腰,整个一团子,脸上挂着没有攻击力的笑,手里唯一可以称之为凶器的大概就是那把做工粗糙的笛子了。
张二宝家在三里之外的穷山沟里,他娘生了急病,需要钱买药。这些竹笛是他姐姐连夜弄的,今天一大早他就站在这里叫卖,可是只卖出了两只。
他虽然有些失望,但并不气馁,如果再没有人买的话他就再去别的地方,他阿姐的手艺这么棒,他相信总会有人买的。
谢云的马车停在面前的时候他立刻高兴了起来,可他等了半晌马车里都没有声音。他犹豫了片刻,才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马车的车厢。不料一抬头却看见一张神仙似的脸。
他愣在了那,连想好的措辞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谢云也没想到那“不同凡响之人”竟是区区稚童,可对方并无半点内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这才让他震惊,没想到那小小的人嗓门倒还挺大。
惊弓之鸟的谢云又悄悄将银针藏了起来,接着俯身下马车,用那张千年寒霜的脸问:“小孩,你手里的,是卖的?”
张二宝回神,这才想起自己的正经事,只不过他实在太过紧张,话说的没有之前利索:“是……哥哥要买吗?”他把手里的笛子高高举起,也只是举到了谢云腰间。
谢云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伸手接过那根其貌不扬的笛子,接着用手摸了摸,那触感远远不及之前手下人送给他的那根玉笛精致,手感也并不怎么样。
但谢云出乎意料地没有嫌弃。他大大方方给了那小孩一锭银子,将竹笛插在了腰间,没有多说一句话接着上了马车缓缓行去。
马车没走多远,就又听到那清亮的声音喊了一句:“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这话被谢云一字不差听了去,差点把手里的笛子给捏碎。
“三弟这张脸实在太好看了,以后出门可得要遮好了!”谢云脑中突然想起当年那人说的这句话,那颗硬了十几年的心如同抽筋扒皮般疼痛起来,他眼里堆砌的冷墙不堪重负地土崩瓦解,眼前的繁华春景顷刻化为泡影,随着时间消散在虚无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的不似人间的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