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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奢摩献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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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骈瞥了瞥地上的太医:“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朔方冬天来得早,甘露殿已经铺上了厚厚地绒毯,那金猊炭炉正烧的旺,平白添了几分燥热来。
“什么时节了。”李骈脱了外头的袍子问到。
刘德裕低眉顺眼地道:“回皇上,今儿就是小雪了。”
已经小雪,算起来十央离开也有些日子了,李骈叹了口气。
“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陛下过于忧虑了。”刘德裕转身给李骈奉了一杯茶。
李骈摆摆手,道:“摆驾修仪殿。”
“陛下今儿还要去修仪殿?臣…这就安排。”刘德义偷眼看了看李骈的脸色道。
李骈淡淡道:“嗯,庞修仪殿里清净,听说她殿里来了个会弹琵琶的伶人,朕也去看看。”
修仪殿里正是大司马庞威的孙女,庞修仪,李骈还是在做宁王时,她就是宁王府的偏妃,李骈即位还不满一年,也没有纳妃的念头,后宫里的妃子屈指可数。
出庭过石,黄竹掩映,转眼就到了修仪殿。
庞修仪早早的就蹲在门口迎驾,李骈定睛一视蹲着行礼的还有贤德太妃。
李骈下了轿辇,道:“都平身吧。”
候着的庞修仪等人缓缓起身跟在李骈身后。
“贤德太妃原来也在啊,太妃近来可好?”李骈问道。
贤德太妃是绥成祖的妃子,前卫将军的独女,长的很是清丽倩雅,可是性格不是一般的豪爽,成祖年轻的时候曾经很是宠幸她。
“劳皇帝挂念啦,老身很好。”贤德太妃笑起来,眉眼间微微可见皱纹,不过依然可以说的上端庄秀丽。
那庞修仪长得富态,偏偏不显得油腻,纤眉杏眼,俏鼻如锥,口衔朱丹,面如满月,还生出一股子风雅来,在李骈后头盈盈跟着。
“朕知道你素来清雅,听说你殿里来了个很会弹琵琶的伶官,庞爱妃舍不舍得让朕饱饱耳福啊。”李骈一边走一边道。
庞修仪倩声道:“皇上谬赞,臣妾怕是献丑平白污了皇上的耳朵呢。”
伶人很快招来,果盘茶水一并盛进来,修仪殿热闹了起来。
琵琶声声行云流水,庞修仪道:“陛下,再过些天儿天就冷了,陛下可要注意保暖呢。”一边温柔的给李骈披上狐裘道。
“嗯,劳爱妃牵挂,朕会的。”李骈一边听一边道。
庞修仪脑海里一闪而过太后的面容,垂下眼帘,柔声道:“天气冷,显得这宫里也冷清了些许。”
李骈也没有看她,手指按拍击轻轻打着桌案,淡淡的道:“有事不妨直说。”
庞修仪放下手里的茶水,在李骈的面前跪下来道:“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李骈扔了手里的水晶葡萄,皱着眉:“好好的,这是干什么。你且站起来说话。”
庞修仪跪在地上,深深的低着头,李骈都能看到她剧烈起伏的胸脯。
“陛下若是不答应,臣妾就不起来。”尽管话说的坚定如此,庞修仪的声音都发起抖来。
李骈冷冷的道:“那你就跪着说吧。”
庞修仪身体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抖了一下,瑟缩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后宫空虚无人,实在不是长久之计。整日…整日忙于政务,甘露和邵阳两殿间来回奔波…只有,只有…陛下多子多福才是百姓之喜社稷之福啊。”
庞修仪说说到最后话已经说不完整,她的冷汗已经把里衣浸个半透,一阵一阵的往外冒鸡皮疙瘩。
李骈眼底放出的寒光似乎比阁外屋檐上的冰凌要冷酷上几分,他霍然起身甩袖:“这话,恐怕是皇太后教你的吧。”
庞修仪立刻恐惧的看向李骈,咄嚅着嘴,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
“朕谅你也没有那个胆子!”李骈说完转身踏出了庞修仪的暖阁。
刘德裕朝着庞修仪拜了一拜便朝着李骈的方向追去。
甘露殿连着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的雪,虽然是小雪却徒增了不少寒意。
屋檐上的雪依依被风吹下,浑似一幅画,只有松枝上的雪是塌落下来的。
李骈瞥了一瞥松枝后,挥手退了身边的太监宫女。
“宫女十央扣见陛下。”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篷的人跪在雪地里。
“起来吧,你找的人呢。”
十央把斗篷摘下,恭恭敬敬地道:“奢摩师傅在门外求见。”
李骈不是不知道,盲僧奢摩是西域德高望重的得道高僧,有着通天本领,向来是来去无影,就算是弟子门人寻找他,这其间的艰辛也不是常人所能及。
李骈转身进了书房:“你辛苦了,让他进来。”
一个身着红色藏袍的僧人跪在地上,杖耙卧倒在身侧,他操着生硬的口音道:“贫僧叩见大齐皇帝。”
“大师请起。”李骈走下台阶道。
“想必朕的掌灯宫女十央已经向你详细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大师可有什么法子。”李骈平静的道。
奢摩大师缓缓站起来,李骈方才看清他的容貌。
这个老僧人已经年过半百了,眉毛和胡子纠结在一起,脸上满是风霜雕刻过的痕迹,一双招子倒是极为清明,但是清明若此,却没有任何神采。
“陛下可否方便让贫僧会一会小施主。”奢摩苍老的声音道。
李骈看了一眼他,觉得他的样子不像是看不见,但是仍转身进了内室:“大师这边来。”
那是一张被临时隔出来的小卧,重重镶边儿帘幕包围着。床边搁置金猊小炉,隐隐冒出几缕烟来。
要是随便哪个人进来一准儿的认为这里边儿不定藏了什么娇娘美妾。
“给奢摩大师大师赐坐。”李骈吩咐了声,十央便找来一张圆凳。
“贫僧谢过陛下。”奢摩垂着眼皮双手合十道。
十央一层层的挂好帘幕,床上的孩子便露出脸来。
长听礼由于一直昏睡不醒只能凭借本能喝水进食,已经苍白消瘦的不成样子。奢摩抬了抬他的眼皮又掰开他的口舌,十央在旁边充当助手。
等奢摩仔细检查一番后,他花白的眉毛虬结在一起。奢摩隐隐叹了口气,浓重的眉毛已经把眼球完全遮盖了。
李骈眼中的寒意一闪而过,淡淡问了句:“大师,他的情况如何了。”
奢摩朝着李骈拜了拜,缓缓地摇头:“回陛下,小施主的情况不容乐观。”奢摩说完继续缓缓道:“原本此印极为凶险,施印后三年之内忌惊吓,加上小施主年岁小,又很容易受到惊吓,一场淋漓暴雨完全可以摧毁他。”
李骈额头的瞬间青筋暴起,手掌狠狠捏在桌案上:“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李骈望了一眼床榻上弱小到似乎一不留神就会消逝的长听礼:“还请大师务必想出办法来,他…非救不可。”
奢摩闭着眼睛,沉吟不语,气氛显得更加沉闷起来。
李骈看着闭目不语的奢摩朗声道:“大师要什么尽管说,我大齐物产丰富,需要什么奇花药草飞珍走兽,一定不遗余力寻找。只要你治好了他,寺庙也好良田也好,只要要求合理都满足你,甚至朕封你做万户侯也未尝不可。”
奢摩缓缓摇头沉吟道:“罪过罪过,贫僧非是不治,而是陛下未必肯。”
李骈剑眉微蹙,沉声道:“大师尽管说,朕恕你无罪。”
奢摩摇了摇头双手合十:“罪过罪过。”方睁开眼睛无神地看着远处:
“‘御印封明’乃皇家秘术。此术源自古西域通天一派,后经发展才成为现在的模样。下印之人一生饱受结印之苦,受印之人也只能经过一次印术,施印之人是受印之人的宿主。
受印者年岁越小御印效果越好,同时风险也越大,一旦有意外只能从施印者身上求取因果。所以陛下应该明白…不是老衲不愿施以援手,而是…实在无从下手。”
李骈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奢摩:“大师还是说明白一点,朕要怎么做。”
奢摩微微垂首:“陛下…此印若想再次发动,只须每天辰时从施印者身上取满一盅血喂给受印之人,凡此以往七七四十九天即可好转。”
奢摩话音刚落,十央和刘德裕齐齐跪在地上,刘德裕怒目圆睁袒露着胳膊尖声斥责:“大胆妖僧!你这是想要行刺陛下!还不快来人护驾将此妖僧拖出去斩首治罪!”说毕殿外守候的御林护卫一并迅速鱼跃而入,顷刻间内室济济一堂,寒光烁烁。
李骈眼底闪过一丝火光大喝道:“大胆刘德裕!你是想要造反吗!都给我出去!”
护卫长孟克站在最前垂首跪拜道:“臣等死罪!”说毕指挥御林护卫有序的撤出内室。
奢摩一手握禅杖一手持佛珠闭目不言。
李骈平静的道:“在他还未醒转之前还请大师暂时客居此处,不要随意和外人接触。”
奢摩微微颔首轻叹:“阿弥陀佛。”
……
皇城已经下了第一场大雪,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画角飞檐楼阁亭台无不盖上厚厚一层白棉,眉眼所见之处皆是皑皑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