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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Chapter 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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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
我躺在地上,抬手压住额头,睁着眼睛斜过脸看窗帘。窗外晨光溢进房间,在地上拉得很长,斜斜落在我身上。
那些曾经和光同尘的记忆自被冷落的时间中浮出,变本加厉,令人长久地沉溺。后来,赤井宣布大学联赛在神奈川举行,空荡的篮球馆,我站在那里,感觉胸腔内从未有过地剧烈震动着,连呼吸也没了声息。
真是没出息,还没有见到他,就已经开始心脏狂跳,就已经越过中间的时间,仿佛他突然就在面前一般不受控制地紧张。
于是中间的时间开始变得煎熬。只有期待在身体内剧烈震荡,嘶吼咆哮。
一天。又一天。
十天。再十天。
最后一天在居酒屋打工。老板青山听说我要去打球,伸手在柜中一摸,抽出长长的一条东西拍在我手上,“大根替我给你打气!给我加油!早点回来干活!”(注:大根-日本萝卜)
我哭笑不得:“谁要吃这个啊!”
翌日一早在车站集合。在新干线上,我把那根萝卜塞给工藤。他很粗线条地热泪盈眶了——“三井君,你这么关心我居然知道我喜欢吃这个ohmygod我太感动了”,我被他说得浑身恶寒,旁边其他人立刻假装自己不认识他。
窗外风景被列车抛在身后。坐在我对面的赤井拿出比赛日程,大家上前围观。大学的赛程没有高中联赛的紧凑,安排得不是很规则,第一天是和千叶县代表队的比赛。然后要隔两天才有和大阪代表队的比赛。
这次比赛居然是陵南所在的镰仓市,着实让我愕然一番。到了旅舍,我居然被排了和赤井工藤一间。很多人一放下包就出去玩了,连赤井和工藤都不见人影。我一人在阳台上无聊地看风景,突然望见斜对面清水的房间,赤井和清水两人拿着饮料在阳台上聊天,看上去两个人很熟。
我皱眉看了一会儿,想:其实清水和赤井也经常在一起,凭什么岸本光找我的麻烦?
突然,身后有人敲门。
我走回房间去开门。远藤的脸出现在门后,微笑——“三井君~~~~”
我戒心顿生。上次我和赤井在游园会开溜,隔日训练远藤便揪了我耳朵到一边责问,我推卸责任未遂,被她一捶定罪,罪名——拐带良家妇男(赤井)出场,之后被其以诡异言辞折磨数日。
我扶着门问:“什么事?”
“三井君~这会儿有没有空啊?”她笑得一看就知道有求于我。
“干嘛?”
远藤作为难状:“我想去陵南。”
这回轮到我惊讶,“去陵南干什么?”
“当然、当然是去膜拜仙道殿下的啦!”
我吊起一边眉毛看着她,突然想起来其实她是花痴。“问题是——为什么要拉着我去啊?”你花痴仙道就自己去好了,何必为难我。
“三井君你经常跟陵南比赛应该也对他们很熟了啊~我自己去的话明天早上都找不到陵南~全篮球队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谁不知道我是路痴~”全篮球队上上下下老老少少还知道您是花痴。
远藤双手合十,呈央求状,“拜托啦~好不好~求你了~下次活动你开溜我绝对不管你了~你爱拐带谁拐带谁~拜托你带我去吧~”
篮球社内黄金定律第一条:永远不要违抗远藤
篮球社内黄金定律第二条:你永远违抗不了远藤
因为这个女人胆子大脸皮厚并且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都很混乱。
于是我(被迫)和远藤上路了。
两人在陵南门口不远处的树丛后潜伏。我躺在树丛后的草地上晒太阳。身旁草茎颀长,我闲闲念叨一句“怀着平静的心情长眠于新生的绿草丛中”,过一会儿又无聊地念一句,“我庭小草复萌发,无限天地行将绿”。
远藤在树丛后垫脚张望,这个女人笑眯眯地自言自语:“虽然我偶尔也很博爱,但你是我本命哦~~绝对的哦~~~”
我相信她是在对臆想中的仙道说话,含了根草茎说,“学姐,你真的不像已经二十一岁的人……”
“仙道~仙道~”远藤望着陵南大门持续地坏笑,“快出来吧~~~~~美人儿~~~”
我望天,“学姐,你根本不是花痴——您是色魔。”
远藤含恨回望了我一眼,“你这个拐带良家妇男的人没有资格说我……”
我把草茎唾开,呸了一声,“你还敢说……”
远藤没理我,突然一声兴奋的低呼,“啊!”
“来了来了!好多人!啊!看到了!仙道!”她一半热情澎湃一半色情汹涌地惊呼,“仙道仙道仙道!仙道哎!仙道哦!噢噢噢噢噢噢~~~~~”
我浑身一个激灵,毛骨悚然,两眼一翻干脆睡过去。
“欸?那是……”
“……SHO——HO——KU?”
我骤然睁开眼睛“嗯??”
远藤大叫:“——湘北!”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
径直寻向那黑色刘海。一眼就抓进视野。就算站在一群篮球运动员中依旧算得上鹤立鸡群的身高。
我抓住身前树丛的枝桠,就站在那里看着,白花花的阳光充斥了满眼,肺上像被人打了一拳,攫住了呼吸。
为什么在这里?练习赛吧……陵南的人送他们出来,仙道站在前面,先和宫城樱木握了手,然后把手伸向流川。握手的时候,仙道不知道说了什么,流川看着他看了很久,终于应了句什么。然后才松开手。
身旁的远藤突然喃喃自语:“jianqing……”
我转头疑问:“什么?”
只见这个学姐突然很激动地跳起来抓住我的袖子,上蹦下跳:“jianqing!果然是这样的!传言没错!”她睁大了眼睛地望着那个方向,开始了持续半分钟的奸笑,然后转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我,扔了一句话:“仙道和流川——绝对是一对!”
那个瞬间,我不知道自己是想笑还是想哭。
“欸?三井,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远藤说。
我过了很久才缓过来,没好气,“被你吓到了。”
远藤一脸难以置信:“不会吧……”
他们已经往车站方向走去了。我看着流川背着运动包行去的背影,日光在他的黑发上流淌,心想:原来你和仙道是一对啊……
陵南的人已经散去,只有仙道还站在那里微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一动不动注视着仙道的那个眼神。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这么微笑着……
……笑意在他眼中氤氲得近乎悲哀。
别人也许不会懂……但我很明白。
这时,远藤拉了拉我衣袖,“我们走吧。”
“你不去认识一下吗?”根本没有办法思考,我飞快地随便扔了一句。
“偷窥!美人儿是用来偷窥的!”远藤跳脚,“我冲过去就成了玛丽苏了!”
完全听不懂。也不关心。
我很快地说,“那我去跟他打个招呼。”仙道已经看到了我,我和身高在一米六以下的远藤不一样,那树丛完全隐藏不住我。我纵身一跳,跳过树丛,大跨步到仙道面前。
于是他一如既往地笑着,“欸,三井,‘又’来啦?”
绝对欠扁的语气。
可是我笑不出来:“仙道——”
我觉得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冲动,却无可抑制,“——你喜欢他。”
老子牵肠挂肚了一个月。
老子日思夜想了一个月。
老子一见面就听到你们的绯闻。
老子吃醋了。
“欸?”
“我说,仙道——你喜欢流川。”
仙道闻言愣了愣,一抹深色滑过眼底,而后含笑不语。
“这个……跟你有关系吗?”
我吊儿郎当看过去,说得理直气壮:“因为老子也爱他。”大家都爱他,老子跟自己都承认了,还怕告诉你?
他笑着“哦”了一声,说,“这样啊……”他抬眼看我,“——‘也’?”
“老子知道你喜欢他。”我没有耐心,一句话直刺过去,“老子看出来了。”
我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笑什么笑!
仙道含笑看了我很久,终于启齿,“三井……眼睛真毒啊……”
废话,我什么眼神!好歹做了两年老大,眼神是淬过火的!
“他知道吗?”
仙道不笑了。有一种可以被称为失神的神情从他脸上掠过,像是一瞬间的回忆,又像是突如其来的寂寞。
我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陵南校服,这一刻才想起,其实面前这个看上去深不可测的男人,也才十七岁。有时真的会忘掉,其实他还比我小一岁。
然后他又笑了。“没有。”
夕阳在他身后,微斜。夕光落了一点在他脸上,明暗斑驳。
“为什么不跟他说?”我看着他,其实心中也没有把握,他到底会不会说一句真心的话。
这个人经常会只有眼睛在笑,眸色极深,却亮,看上去像似笑非笑地挑衅,“为什么要说?”
我抱臂看他,“不说憋死你。”
仙道扬一扬眉毛,唇边终于有了笑意,缓缓地勾起,“三井……”
“……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不会刻意地拒绝爱情,也不会被它束缚。”他往大门的柱子上一靠,微微仰起脸,也许是角度的原因,他的声音轻而薄,“所以跟他没有关系——也没有必要告诉他——”
我奇异地看着他,这个男人依旧神色淡然地靠在墙上,似笑非笑。
我想起上次和他遇见的样子。想起他漫不经心地说着“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的神态,他总是一副事不关己轻轻松松的样子,就算是我们不要命地拼死拼活的球场上,这个人还是悠闲得让人恨得牙痒痒。
过了很久,我才听见仙道换了口气,“还有,因为——”
我转过脸洗耳恭听,这个男人斜着脸看我,看了很久,看得我心里都发毛,他才施施然说了句,“——自己猜去。”
我忍了很久才没有对他比中指。
“我回去了。”仙道从墙上离开站直了身子,挑了下唇角,正色看我,“对了,他们是1号的比赛,后天就走了。”
我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知道。”我转身走掉,突然想起了件事,于是回头喊住他,“仙道,”他也回头,神色微惑,“你的发蜡是什么牌子的?”
仙道一怔,然后站在那里无辜地微笑,“天生的。”
谁信啊!哪个人有本事把头发长成针毡。我看着他又来了气,斜睨去,“以后少笑点,整天笑笑笑笑得跟个牛郎似的。”
他依旧笑着,闲闲地应了声,“哦。”他过了一会说,“你吃醋起来挺搞笑的。”
找!死!我横他一眼,扬长而去。
回去一路上,远藤一直在碎碎念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类似于“无邪气”“傲娇”“攻守”之类。
我把手插在口袋里,仰头看天走,想着仙道轻轻淡淡的那句“我不会拒绝爱情,也不会被它束缚。”
这大概算是今天仙道说得最真心的一句话。这个人的性情,其实很疏离,疏离得看不见这个人的心,疏离得连着一份喜欢都如此清醒淡漠。
我眼前浮现起最后一眼仙道的背影。明明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逆着夕光往陵南校舍走去的仙道,满天夕阳下,他一人身影潇潇。
清水,看到没,这个人才是真的寂寞。
反正我是没有办法像这个看上去平静闲散的男人一样,在可能的爱情经过眼前之时,只选择含笑地遥望。
老子那天血泪满面地从体育馆里出来的时候,就跟自己发过誓:
三井大爷我这辈子再不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