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井如是》昭垣

12、Chapter 11

　　我和清水赤井走出篮球馆，转过几个弯，恰好是湘北的控室。
　　听得到里面说话声音纷杂，队长宫城的声音，现在已经是二年级的石井健太郎的嗓音，每个音节都带着喜悦的意味。
　　樱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有力而没营养，“流川枫，臭狐狸，你不要以为这场比赛会获胜全是你的功劳，如果没有本天才展现实力，你早被仙道克得死死的，嗯哼哼……”他嘿嘿嘿地笑，“一个拥有天才樱木和小良的湘北一定会战无不胜——小良你干什么！”
　　一切仿佛都和去年一样，好像我推门进去，他们的目光投过来，带着真实自然的笑意靠上来，“三井学长，刚刚那场比赛打的真好！辛苦了！”
　　此刻不再穿着湘北球衣的我只能径直走过，无法回头无法停留。只是个最普通的观众。
　　至少走过这个门前，已经是最大程度的挽留。
　　出了秋叶台文化体育馆，我仰起头，看向那一片没有颜色的天空，感觉到人流在身边匆匆来往，仿佛时间空间只在我一个人身上停止，可是我的心上一片空茫，什么都没在想。
　　很长时间之后，才想起回头。
　　清水和赤井一直站在我的身后，与我漠然相对的眸光，都是如此淡薄。

　　清水说，来神奈川一定要干两件事。一是要看流川枫打球，二就是要去箱根温泉。说得流川枫跟神奈川名产一样，啧啧。
　　说这话时，我看到赤井转开了看向清水的目光，脸色阴了下去——吃醋了？
　　我摇了摇头，说你们俩去吧，我要回家看看。
　　这时，赤井低头取了根烟，咬在嘴里，用火柴点着，才抬起头在一片青烟中望了我一眼，“清水是女生，两人同行不方便。”
　　靠，我在帮你制造机会！“又不是住一间房，她一个人去才是很危险的吧？你舍得——”我本来想说你舍得她万一在半路上被人先奸后杀，劫财劫色，话到嘴边才发觉这话很黄很暴力，于是立刻刹车住了口。
　　“舍不得什么？”赤井一双潋滟的眼在烟雾后面显得有些迷朦，但我还是看得出那是一种狡猾的眸色，清水站在他边上，眼睛有淡淡的征询之色，也是在等着我的下半句，我噎了一下，“哈，那个——你舍得……让美女没人陪？”
　　清水已经转过头去，不知道是盯着车站牌还是车站牌前的那个帅哥，目不转睛。旁边的赤井笑开，笑得呼出的烟雾也跟着颤抖，看样子是知道我在帮他制造机会，笑得一副参透的模样，“是啊。”
　　我笑得深诡莫测——我一定要把你们俩弄到箱根去，免得你们两个大拖油瓶跑到我家住着，嘿嘿。
　　赤井转过头，细长的眼望着清水说，一副男人大度温柔体贴的模样，“我们先到处走走吧。”
　　这就对了。我和他们告别，一跃翻过栏杆，跑到街对面，隔着中间尘嚣的马路，咧着嘴嘿嘿笑，一派得意地又对着他们摆了摆手，“拜拜啦——”
　　“拜拜啦——”
　　我把筒包往背上一甩，吹起口哨，一路走去一派自由扬长。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暂时还不想回家，干脆无聊地压马路。
　　身边车过尘扬。头顶上蓝天白云。两只球鞋伴我走。
　　走到海边。漂亮的湘南海岸。看着阳光下璀璨的海水和遥远的海平线，脚下是被阳光熨得温暖的白沙，海风从两耳畔擦过，很和煦，很温柔，可以什么都不想。
　　跟着海水一起漫上滩来的海风，吹动白滩上的阳光，弥漫着一股灿烂的风情。
　　就这样，走一会儿，停下脚步看一下海，或者就在沙滩上坐一会儿，走走停停，心中一片风轻云淡，然后——
　　——古旧的石砌码头向蔚蓝的海延伸去，我在延伸去的方向看见了一个渔夫。
　　一个比我还闲情逸致，风轻云淡的人。
　　他的名字叫仙道。仙道彰。一个很仙风道骨的名字。一个不是很仙风道骨的人。
　　仙道穿着衬衫牛仔，闲淡地坐在小板凳上，手中握着钓竿，脸上带着很淡很淡的微笑，笑得好像身后一切的海风阳光沙滩白浪都是为他而生。
　　我走上码头，停下脚步，隔了一段距离看他。
　　输了，第二次了。
　　还可以这样毫不在乎地坐在这里钓鱼吗？
　　我见过那么多篮球运动员，面对过那么多的对手，但是只有仙道一人，在拥有了与生俱来的天份之后，没有太勤奋的努力与负担。
　　他太过漫不经心。或者是太过随性，而他本身便不是一个执着的人。
　　我看到他的时候，一瞬间想到了这些，但我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仙道。”
　　仙道转过头来，眼神过了一秒才望到我脸上，“哈？”
　　我走过去，不请自来地坐在他身边，“嗨。”
　　仙道看了我一会儿，笑意渐深，半晌转过脸去，望着钓竿和前方的海洋，“三井。”
　　他淡淡地问，“你找我干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喜欢在这里钓鱼。”我望着遥远的海平线，心里很空或者是乱成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我一直很想回来看看神奈川，看看这里认识的人，很想看到那些熟悉的景物和人，但是又怕他们看到我，可是明明又很期待。
　　我突然想到安西教练对我说的那句话，“任何事都要学会放下。”
　　安西教练，我没有说谎，我的确放下了那堕落的两年，可是我放不下的，永远不止这些。
　　如何割舍对那段美好年华的眷恋。如何割舍。
　　我看着面前男孩俊朗的面容，那温煦如风的眼神，他无疑是最可以给我这个答案的人。
　　“仙道，你想念鱼住吗？”
　　那一刻仙道的表情像吞了鸵鸟蛋，看来他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现在陵南没有鱼住那样的中锋，难道你不会想念他吗？”
　　仙道无谓地耸肩，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今天的比赛你有去看吧。”
　　我点头，想也不想直接说，“你们输了。”
　　仙道继续微笑，笑得愈加风轻云淡，并不回答。
　　我转过头瞥了他一眼，他还笑？“你不在乎？”
　　他耸了耸肩，还是不说话，只是笑。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似乎是一个很随性的人，随性得很倒霉，或者因为太随性，明明有实力却老是会输，“不然你跑这当什么渔夫。”
　　“真麻烦啊。”仙道弯了弯唇，静静地敛住笑颜，“三井君，是你在想念湘北吧？”
　　我愣了一下。这个外表随和，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其实骨子里还是很骄傲的，以牙还牙他并不是不会。可惜我不是仙道那样四两拨千斤的人，在他面前我觉得没必要掩饰，于是承认得很爽快，“当然。”
　　只有离开了这个地方，才知道德男很重要，安西教练很重要，湘北很重要，赤木木暮宫城樱木很重要，大家都很重要。
　　因为没有办法再遇到他们这样的人，真心以待。
　　高中三年，是一段很漫长很曲折很难忘的一段经历。真的，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曾经的众星拱月，曾经的璀璨耀眼，曾经的无忧无虑，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那个压过藤真阿牧的闪亮新星三井寿，曾经的这样一个我，坍塌在十五岁，重建却如何也不可能是曾经无暇的模样。
　　痕迹斑驳。
　　那些发生的，到底发生了。无可挽回，无可磨灭，只能被迫记住，或者刻意忽视。
　　只可惜我三井寿是个放不下过去的人。我很执着。
　　而仙道彰，是个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他很随性。
　　他没有篮球他也许还会过得很好，也许会在钓鱼上大破纪律，成为远近驰名的钓鱼大王，或者他会当一个发型师，没事帮别人弄个冲天扫把头，珊瑚头（见福田）什么的，反正他不会让自己很无聊。
　　赤木没有篮球也许会是全县前几的高材生。流川呢，也许会是一个破吉尼斯纪录的天下第一睡男人。我没有篮球的那两年，空洞，所以堕落。
　　我低头看了看地上周围，只看见四只脚，两只穿着球鞋，我的。两只穿着拖鞋，他的。“啊——那个，仙道，”我问，“你钓鱼不带桶吗？”
　　仙道笑，“啊？桶很麻烦。”
　　我又问，“你连饵都不带吗？”
　　仙道怔了怔，然后说，“啊，鱼饵很脏。”
　　我汗！白痴！笨蛋！脑子有问题！钓鱼不带饵，就等于打篮球不带球，光做样子！我摇了摇头，叹气，“本来说，你还可以请我吃鱼。”
　　这时，仙道的钓竿微微颤动，有鱼上钩？！我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着钓线伸下的水面，哪个白痴鱼会为了观察鱼饵构造自动咬上，还是觉得水上的世界很精彩，想出来逛逛，不要告诉我是被仙道的个人魅力吸引上来，我怕一头栽倒海里。
　　仙道没什么反应，笑得很灿烂，伸手去拉杆，钓线渐渐被收回，我满心期待地瞻仰那只智商有问题的鱼的遗容，终于它被拉出水面。
　　我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松了口气。太好了，这个世界还是正常的，生物还是遵循自然规律的，乌龙事件还是以一种偶然的几率在发生着的，拖鞋有时也会自动挂到鱼钩上的。
　　我斜了一眼仙道，忍不住凉凉地道，“这个是人品问题。”
　　仙道一脸“天底下我最无辜”的表情，“人品问题？”
　　“不然你能钓到拖鞋？人品好的话肯定是刀法秘籍，藏宝图，美女图的。”
　　仙道直竖冲天的头发倒了三根下来，三根黑线挂在额头上，一副很囧的表情。
　　忽而，他收起无语的表情，转过头，放下钓线，拖鞋又慢慢沉入水中，他看着前方的钓竿，或者是海平面，笑得一如往常，“湘北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混蛋。”
　　“——输给你们，也许就是因为我们都还很正常。

作者有话说

　　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