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醒魂师 [星际]》夜鲮

42、不可违抗的臣服

　　考场的监摄镜头后面如同坐着一个精通叙事、拍摄手法极其高明的导演。

　　它深谙人们心中的每一个痛点、兴奋点……总能及时的将画面切到引人关注的视角，用精准的节奏把控调动着民众的情绪。

　　“他们、他们这是怎么了……？”有人突然愕然地问道。

　　引发这个问题的特写推进，聚焦在那群前去监视物资运送的护卫队员的身上——

　　镜头下，那些原本一脸戒备的亚人脚底前进的步伐猛地一顿。

　　『把你们的武器放下。』

　　他们听到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在说。

　　于是，就如同在忽然之间被齐齐摁下了静止键，始终保持着警戒神色的十几双眼睛微微怔愣了一下，逐渐逐渐地松弛之后，继而一卡一顿地缓缓转过身，直直向前望去的目光中流淌出了显而易见的呆滞与空洞。

　　接着，那一支支紧握在手的武器随之自掌心松开……

　　’嘭嘭嘭——’，七零八落的散在了地上。

　　『现在，保护我们。』

　　那个声音再次开口。

　　明明是根本不具威胁性的一句陈述，却仿佛从空中抛洒下了十数根细线，一头朝着他们的身体死死扎进去，然后接连往四肢百骸流窜游移，最终，将那十几具身体如提线木偶一般高高悬吊起，完全不受自我控制地行动起来……

　　迅速走到了运输物资的队伍前方，这本该呈包围防备态势的十几名亚人，如今反向连成一堵保护墙，负手站定。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门口的异常情况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又一队护卫队员立即闻声而动，气势汹汹的聚拢过去。

　　然而，没有任何意外的，这一波赶赴而来的亚人才刚刚靠近对方，就与之前的那些人一样，毫无二致的，乖乖丢弃掉了手中的枪|支。

　　镜头外，愤怒的人群一片错愕的哗然。

　　而对于眼前这种古怪的状况，那些关注着事态的开拓师家族族长们却如似意料之中，只纷纷长松了一口气，若有所思地沉吟着更深一层的问题。

　　“管制总局这才有所动作么……”
　　“……按我说早该这么做了，是不是晚了点，不应该啊……”
　　“去打听下，总局那边有没有透露什么消息出来……”
　　“…………”

　　不过前后几秒的时间，考场内的情势再度发生变化。

　　那一队来时看上去唯唯诺诺甚至流露出恐慌情绪的人类，掩藏在护卫队员人墙后的身影，都慢慢直起了佝偻蜷缩的背脊，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全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通身无法忽视的常年立于高位才能积聚起的气势。

　　“立刻放下你们的武器——！”

　　同样的话出自几十张口中，这次却是毫不掩饰的拔高了音量，面对整个考场。

　　伴随这声高呼的下达，立于玻璃考室前的亚人们瞬间统一陷入一种极其诡异的放空状态，就像是没有自主意识的机器人一般，于指令入耳的瞬间，整齐划一的把手中的武器抛掷出去，然后呆愣愣地驻留在原地。

　　——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考场内看似唯一还能作出反应的，只有被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一脸不可思议的彼特。

　　他目瞪口呆地环顾了一圈四周，匪夷所思的不解与难以置信弥散在血丝通红的眼底，脑袋一阵嗡嗡作响。

　　恍惚了片刻，回过神的彼特愤而仰头怒吼：

　　“你们在搞什么鬼？！”

　　然而，静默的空中，无人回答。

　　光屏前，蓬佩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屏幕上用以链接通讯的按钮早在这支队伍抵达后，就被他再度单方面的切换成终止模式了。

　　不需要回答，也不屑再回答。

　　这条困于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只剩下那最后剁下的一刀了。

　　“喂，吉米！裘尔！阿布利……你们清醒一点啊！捡起你们的武器，捡起来啊！！！”

　　没有得到回应的彼特转而看向距离自己不远的几位队友，用近乎竭斯底里的声音嘶吼着，试图唤醒他们莫名空散的神志……

　　但，那些人除了闻声木然地回望他，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求你们！捡起来，捡起来啊…… ”

　　嘶吼的音调最后颤不成声，渐渐地暗哑下去。

　　以为好不容易看见了希望的曙光，却重新被浓重的乌云无情遮蔽，难以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急转直下，但又不得不面对眼前瞬息倒置的现实……

　　巨大的落差使得彼特那一线方才回拢的理智，顷刻间被黑暗湮灭。

　　“很好，很好！我不清楚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一股彻骨寒意自心底而起，冲得他紧咬的牙槽咯咯作响，随即，飞速举起本已垂放一边的枪口，凶狠至极地瞄准了下方那道脆弱的背影。

　　“但是，之前我早就警告过你们别耍花样——！”

　　就在板机即将被扣响之时。

　　“彼特，你不会的。”

　　.

　　“这……究竟怎么回事？”

　　同样被突变的局势震慑地回不过神来，夏添不由呐呐地自言自语。

　　刚说完这句话，脑海中无缘无故闪过的某种确信，让他下意识就转过头——

　　果不其然。

　　不同于其他看上去面露茫然举止迟钝的亚人，门口的那一位不仅清明得没有半分受制的神色，还十分清晰且轻蔑地扯动了下唇角：

　　“你觉得，这些人能不能阻止彼特的行动？”

　　“……”

　　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你的意思是……不、能？”

　　沉默了一下，夏添反问他。

　　“哎呀，其实我也无法完全确定呢。”男人轻佻地摆了摆手， “我只是在一本被设定好的书上修改了几笔，可并不能确保这寥寥几句的改动能不能改变最终的走向……”

　　“被设定好的书？”

　　“对啊，亲爱的夏添，所以我才说你这十八年压根不了解亚人是什么。”

　　他眯了下眼睛，脸上浮现起一抹自负又叫人感到发毛的笑容。

　　“亚人，说到底，就是一本按照作者意志编写的书啊……”

　　与此同时。

　　听到那声否定的彼特，心脏骤然一缩。

　　“你不会开|枪的。”

　　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声音的主人缓慢地从人群中踱了出来。

　　这是一个满头银丝年近古稀的长者，那张爬满老人斑的苍老面孔上，一副精神矍铄的锐眼肯定地注视他，背着手闲庭信步的走近了几步。

　　“艹！不会？你特么在胡说八道什么？！”

　　口中爆出了粗口并不假思索地愤怒反驳，可是彼特突然发现，他之所以还有说话的时间，正是因为那根扣在板机上的手指，已经开始不再听从自己的想法，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分毫。

　　——用力，无果。

　　——用尽全力，还是无果。

　　那张暴跳如雷的面孔反倒因暗自使劲压上了全副力度而憋的通红，额角上都隐隐地渗出了冷汗。

　　“我说过你不会的。”老者十分笃定。

　　“凭、凭什么？！”强壮的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满眼困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视线停留在那只几欲挣扎青筋爆突的手上，老者无所谓地笑了笑。

　　“就算你再怎么接近人类，彼特，你总归是个亚人。”

　　“你问我凭什么——？就凭是我造生了你。”

　　接着，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

　　彼特的心脏紧跟着他平平的话音又狠狠地猛缩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仿佛刹那间被冰冻住，然后一下急转倒流，直冲涌入他的大脑，震得他眼前的景象全部发麻模糊了起来。

　　——原来，这是一队开拓师。

　　——开拓师来了。

　　——亚人们的造父来了！！！

　　广场上的人们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彼此之间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都因为这个答案而庆幸激动地相互抱在了一起，齐声沸腾欢呼。

　　但，与场外震耳欲聋的宏亮鼎沸声隔绝开来，难以置信地盯住自己不受控制的手，被死死定在原地的彼特只觉得这个考场已然安静的似不存在于这个真实的世界，周围是一张张麻木又呆滞、熟悉却陌生的脸……

　　只有那句轻飘飘的’就凭我造生了……’不住地回荡在耳边。

　　“就算是你造生了我，”

　　彼特身上那层暴戾崩裂地不成样子……

　　可是，他仍顽固地抓着那片快薄成脆纸的一点气势：“可，那又怎么样呢？！”

　　老者沉默了。

　　观察了一会面前这个反问自己与意志做着强烈抗争的亚人，一丝难以察觉的迟疑探究从他眼底闪过，很快，他又笑了起来。

　　“来，彼特，把你手中的武器放下。”老者的语气醇厚和缓。

　　但脸上的涵养渐渐不复所踪。

　　他对这个意外的有些不太听从指令的亚人，彻底失去了耐心。

　　“当初造生你的时候，我没想到竟然会是一具瑕疵品，可即便是损坏的次品，作为你的制造者，你是无法违抗我的……”

　　“跪下！”

　　咣当——。

　　终于被最后的一根稻草压垮，费尽了全力依然没能顶住这排山倒海而来的压迫心脏的沉重感，彼特浑身剧烈颤动，与曲软的膝盖重重砸到地上的同时，双臂猛地一哆嗦，手里的热击枪跟随命令自动甩脱了出去，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一记砰响。

　　脸色这才稍稍好转了一些，蓬佩奥满意的看着镜头底下那条屈膝伏跪的死鱼。

　　“可以了，大局已定，之后的处理无需再对外公布……”

　　“切断吧。”

　　该煽动该怂恿的民意被准备好的一把火柴点燃完毕，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所谓的’知情权’就该及时收回来了。

　　蓬佩奥的嘴角勾了勾，优雅扬起的弧度，显得冰凉又残忍。

　　“居然会是这样，会这样唯命是从么……”

　　深深地吸了口气，夏添突然想起曾经隐藏在心底的那个疑问。

　　——为什么，亚人会心甘情愿一辈子困守在人类决定的限制里？

　　眼前的景象，似乎递给了他一架能隐隐窥见答案边缘的阶梯。

　　门口的护卫队员抱臂默默地注视着前方，听到少年的喃喃低语没有接口，只转头无比复杂且微妙的扫了他一眼。

　　就像是感应到了夏添的疑惑，又仿佛是要叫面前明明臣服下来，却嘴巴里依旧不住絮叨着’凭什么’的亚人略微死个明白的理由，老者嗓音里仅剩的一丝虚假的温度消失了。

　　“亚人，是无法逃脱得了潜意识的三大定律的。”他走近几步，淡淡道。

　　闻言，彼特一下睁圆了眼睛，极其吃力的抬起发丝湿透的头颅。

　　“三大定律？那、那是什么……？！ ”

　　“这你就无需知道得这么清楚了，彼特，只有一点你要明白，只要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就必须服从。”冷漠的声音回答他。

　　强忍住心脏被生生攥住来回碾磨的折磨，彼特的神智还尚未完全被无边的痛苦吞噬，他倔强地瞪视着对方，硬是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但既然我是你造生的，你就有责任给我一个交代！”

　　“嗯？交代？你怎么会说出如此天真的话来，不愧只是个残次品哪……”

　　老者站到他面前，面露鄙夷地摇了摇头，然后自上往下冷冷地斜睨着他。

　　“我这一生造生过无数亚人，你们对我来说就如同一场全息游戏里的NPC，我把你们放进去，只是为了帮助人类获取更好的生活体验感，谁会无聊到对自己编写的一段代码交代什么？

　　当然不会了。”

　　……

　　眼看着彼特被全然压制的动弹不得。

　　“啧啧，这种一边倒的情势可不怎么好看呢。”

　　红色的瞳仁危险的眯起，露出个渗人的微笑：“……要不，我再给他们添一摞筹码上去吧。”

　　虽然不知道这个言行轻浮的亚人要做些什么，但始终不敢忽视他，并且在某些感知方面已俨然超越自己认知的夏添，本能的察觉出那玄外之音里漏出的一星半点森冷凌然的杀意。

　　在对面那条手臂从环抱的姿势里抽出来的瞬间，修长的身躯同时原地暴起，骤然勃发的力度沿着腿部肌肉及骨骼凶悍地汇集至脚尖，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地朝着前方猛踹过去！

　　哗啦啦——。

　　因为之前已经承受了好几下巨大的冲击力，原本堪称超出金刚钻硬度的双层玻璃板一下爆裂开来，连带着倚靠在门上的那个人一起，以一种弹出枪|膛一般的无形加速度，被猝不及防的一脚反向踢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向另一头的考室隔墙……

　　并于阻拦住其冲势的第二道玻璃上，留下了一条条触目惊心深如沟壑的裂痕！

　　就在那副身躯摔出去的同一时间，夏添的脚步已从房间里弹射了出去。

　　可就在他径直往外飞奔时，一只手倏地出现在身后，并在他随之回头的一个照面间横上了瘦削的肩膀，五指向下用力一弯，干脆利落的，顺势将夏添整个人往后掀翻过去！

　　那个本该被砸晕的男人，重新站立起来。

　　抹了一把额头汩汩淌下的湿粘，他伸出舌尖轻巧地舔了一下沾染着血液的拇指。

　　一抹划过唇边的惊心猩红，连同血色的瞳仁一道，如蹿天火焰一般灼灼燃烧了起来。

　　“真的很疼啊……夏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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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跟天使们提前报告下，下章开始为了防盗，我就要开启购买比例的防盗模式啦～
一开始不会调的很高，但之后会逐渐上升，写文不易，还望小可爱们谅解，爱你们，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