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系铃人

7、重生

　　有哲人说，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懂，否则就不能明白这个世界是怎样在偶然中轮回。卡卡西想，这句话真不错。
　　因为他终于也熬成“老师”了。

　　当三代目笑嘻嘻地请他喝茶，顺便告诉他九尾小子终于通过毕业考了，卡卡西不用太聪明也能明白了：意思就是他闲散的上忍生涯到此结束。
　　这么些年，封闭自己也好，无视其他人也好，固执也罢，三代火影都由着他去了。反正那些被他打回学校重修的孩子也没太大的损失，而一个能力卓越又没有学生拖累的上忍对木叶还是很有用的。可是，那也只限于忍者世界普遍太平，木叶没什么大事发生的情况下，显然照看九尾是很大的事，所以卡卡西很自觉地意识到这次他这个“老师”当定了。然而当三代接着告诉他，那个宇智波家仅剩的小鬼也归他照看时，卡卡西着实明白了，火影大人请的茶不是好喝的。
　　难免又回忆起与那个家族的恩怨纠缠，卡卡西暗自嘲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孽缘。
　　宇智波和颜、宇智波带土、宇智波止水、宇智波鼬。现在又多了一个宇智波佐助。真不知道他还要跟这个家族纠缠到什么时候。

　　自我介绍。
　　“旗木卡卡西。喜欢的讨厌的东西不想告诉你们。梦想啊……也没什么了……”
　　被三个学生愤怒的眼睛盯着，卡卡西也灰暗地发觉原来他的生活是如此空寂。有些事情不想说，有些事情不能说，还有些事情拼了命地想忘记。
　　而听了学生的介绍，他更是感叹一句，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存在啊，比如梦想之类。然而生在战乱年代的人是没有机会谈梦想的，当有机会了，却发现可以做为梦想去追求的东西早已不复存在。

　　不出所料，佐助信誓旦旦想做的事，就是杀死那个灭了全族，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哥哥——宇智波鼬。
　　看着学生让无数少女脸红心跳的脸，卡卡西想说“别这么做”，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又能劝阻得了什么。眼前浮现另外一张与眼前人相似的脸，卡卡西惊讶地发现，他能记得那张鲜有变化的脸上出现过的每一种表情。

　　小时候在尉灵碑前，五岁的鼬冷冷地看着他的手被黄金苦无扎的流血，只是冷漠地说句，“找东西”。后来卡卡西从止水那里得知，鼬当时找的不过是一种叫做“馨”的草，据说小孩子满月时，如果可以带这种草编的手镯，就可以一生幸福。但是这事他却没法跟佐助说。
　　暗部里刚加入的鼬，由止水带着来见旗木前辈，却被气得甩出五枚手里剑，扭头就走。
　　即使这样，他们的第一次合作，那孩子居然还能特地准备了秋刀鱼的便当，顺便成为第一个用眼神就能制止卡卡西放肆暴笑的人。
　　那夜，清朗的月光下，鼬皎洁的脸上带着邪气和期待，逼问卡卡西，“木叶很重要吗？”却不知道，很久以前，后者也曾这样问过别人。
　　止水死的那天，卡卡西在市集上遇见表情惨淡的鼬，惊愕地发现后者注视自己的眼神里居然混杂着厌恶。

　　卡卡西不明白为什么当时鼬看到他会反常地躲开，更不明白为什么鼬看着他的眼神居然是那般厌恶。就像他现在也很不明白，这些以为早就忘却的东西怎么会一股脑地涌出来，而且还恼人地清晰。当然，他之后也不打算想明白，被安排来照看九尾的自己为什么会对宇智波家那小孩格外用心。

　　直到，沙隐来犯，大蛇丸把三代关进结界，佐助独自去追我爱罗。一边解决冲上来的沙忍，一边望向总看台顶的结界，卡卡西知道年迈的火影很危险，也知道佐助在这种情况下不该冒失地去追一个“对手”。
　　“如果是鼬，就不会这样做吧。”
　　很不合时宜的念头，眼前又冒出那个这段时间浮现频率显然过高的冷漠的俏脸。如果是鼬，肯定不会这样做，他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那个年龄虽小，却身手不凡的少年天才，也是止水以外唯一一个在出任务时候不必让卡卡西分神照顾的搭档。
　　“现在怎么办？”凯问。这个从小打到大的“对手”，关键时候其实是卡卡西“天才”头脑的忠实信徒。
　　“静观时机。”他回答。连自己都不清楚这句话是怎么说出来的。

　　虽然没有任何人对此冷静的安排感到蹊跷，但是其后，站在三代火影的灵柩前，卡卡西却感觉无颜以对。如果结界里的是四代的话，他会“静观时机”么？难道那个命令真的可以由年龄的增长和头脑的冷静来解释吗？
　　还有佐助，对付再不斩的时候看着心爱的学生倒在地上的心里的乱，在看到佐助追着我爱罗而去时却消隐无踪。因为那不是鼬，他也不是温柔体贴的连绳老师。即使他以为自己体会到当年老师的辛劳了，并且多次感叹现在的孩子比当年带土他们还不可爱。可是真实就是真实，现在的卡卡西记得随着他摩擦黄金苦无，而赶到神无昆桥的连绳老师，也看到安逸地躲在木叶村里看着三代死，让鸣人去救佐助的自己。

　　当阿斯马再一次把便当放在堆满大小卷轴的桌子上时，卡卡西感觉有必要拒绝了。
　　“阿斯马，我已经吃过了。”他撒谎。
　　叼着烟的男人一楞，随便地答了句：“哦，那就当夜宵吧。”
　　“三代的事……”
　　“没事，只是一份便当，我都习惯了。”不等他说完，阿斯马就转身。卡卡西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突然很想砸烂办公室的玻璃。

　　这些年，其他人究竟都是怎样看待他的？因为带土和四代心碎的脆弱天才？因为卓越的能力而被大家默契地包容的前辈？——难道，因为这些，玩忽职守也可以被宽恕吗？
　　想起打从四代死后，猿飞阿斯马就一直有意无意给他捎便当，不管他是真的很忙，还是干脆耍赖窝在屋里不出去。这一切，难道在三代死后还要继续吗？
　　卡卡西一拳打在墙上，血顺着墙流下来。在四代死后，他真的没有在心里抱怨过，为什么牺牲的一定要是年轻的老师而不是三代，不是自来也吗？！只是旗木卡卡西是天才，聪明懂事，永远知道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所以他才能站在四代身边看着老师去死！！卡卡西感觉心脏一直下沉一直下沉……四肢像很久以前在父亲的尸体边那样逐渐冰凉……

　　宿醉。混乱的梦。
　　——任务结束后和止水在河里打水仗，鼬坐在岸边安静地看着。那个孩子总能够在别人都兴奋地玩闹的时候保持安静，也总能够在大家都很安分的时候，突然说句话让他大为苦恼。卡卡西想着就把水龙遁偏到鼬那边，后者不慌不忙地水阵壁，然后一个大火球打过来……
　　——很小的时候，看到老师拖着一身的伤回来，他问，可以不做忍者吗，他们去其他地方，可是老师只望着远方……
　　——和止水一起出任务，情报出错被敌人包围。卡卡西抵着止水的背，听见止水说，卷轴在你那边，我打开一条路，你现在就逃……
　　——阿斯马和红一起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在他桌上撂下一个蛋糕，红说今天其实是你生日……大家议论纷纷怎么那么久了还不能确认第五代火影……三代望着慰灵碑前卡卡西的身影长叹……
　　——止水站在黑暗里，望着他的眼睛平静温和，四代说，让你忘了他。卡卡西看着他，想着止水总是那么温和，永远那么平静……
　　——夜里的风，鼬问，卡卡西，木叶对你很重要吗？……宇智波家族满地是血，佐助说要杀死他哥哥……鼬站在满地的凝血中，看向他的眼睛里，满是厌恶，还混杂着一种让卡卡西悲哀得绝望的东西……

　　心脏剧烈地抽搐，卡卡西在鼬那个眼神中惊醒。原来一直有那么多人在他身边默默地关心着他，忍受着他。原来鼬和止水一直一直都在他身边，失望而心碎地看着他。
　　想着那天集市上鼬的眼神，卡卡西终于明白了。鼬，你那时侯是不是已经知道，旗木卡卡西早已经死了。说什么保护木叶，其实在那之前就已经跟着老师死在那场九尾之战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怨灵，用颠倒众生的迷人微笑来折磨身边的所有人！折磨所有爱他的关心他的人，比如阿斯马，比如三代，比如止水……心痛得窒息！止水那样的人，即使再怎么看透这个混乱的忍者世界也不可能投河自尽的，鼬，你究竟做了些什么！！而他自己又做了些什么，或者说该做什么而没有做！！自打被抬下九尾之战的战场就不曾再心痛过，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心痛的能力，可是现在记起那些沉睡已久的面孔，卡卡西感到心又回来了。不是昨天那样的沉重，而是撕裂流血，满是血色的红……
　　上忍抓着被汗浸湿的床单，抑制不住的全身战栗，狂喜悲痛的活着的感觉！
　　他仿佛可以看到，那个血腥的晚上，鼬站在全族人的血泊里，凄凉沉痛的身影。那种沉痛，此时的卡卡西感同身受。
　　鼬，现在我记起来了，活过来了，你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