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系铃人

6、搭档

　　暗部的日子占了卡卡西生命的三分之一。二十一岁的卡卡西，生命中第一个七年记得起来的只有老师和秋刀鱼；第二个七年有好多人好多欢笑也有好多痛，于是基于自我保护的意识，也极少去想起什么。而第三个七年，只有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无聊任务，更没什么可以记起来的。所以，站在慰灵碑前的卡卡西，大脑中往往是一片空白。

　　“到时间了。”
　　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固执的小鬼。整个暗部只有一个人不会把旗木卡卡西的迟到当成理所当然，而且最麻烦的是他知道到哪里去找。
　　“恩。”认命地点点头，卡卡西跟着矮他一头的少年回集合地。止水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他和鼬一起来，也只是把任务书递上来而已。
　　有时候，卡卡西觉得止水那样的人真不错，看穿一切却又好似什么都没看见，整个世界于他仿佛只是一场游戏，既是身在其中，却也是冷眼旁观，自自在在做自己要做的事，在必要时候说要说的话。他不明白明明是个像自己一样的天才，又生在宇智波那样的家族，止水为什么就能够如此平淡处世，既不必刻意收起锋芒，也无人说三道四。

　　本来，暗部本着合理分配资源的的原则，写轮眼是不会放在一起使用的。可是旗木卡卡西自加入暗部以来就没有过固定的队友。刚开始，还可以当四代照顾他，没什么麻烦任务。可四代死后，卡卡西却继续执行着单人任务，包括S级也是。只在某些时候，和不同的人组队进行特别的任务。而和他组队的人惊奇地发现，虽然要跟上天才的思路不容易，但卡卡西决不是不会照顾同伴的人，于是大家默认着同一个原因，将他的独行习以为常。
　　而在偶然派来跟卡卡西搭档的人中，数止水和后来加入的鼬频率最高。
　　对于止水，卡卡西没什么怨言，也提不出怨言。自从他们合作执行第一次任务，他才算注意到这个人。温和内敛，但敏锐警惕，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也知道怎样去做。事实上，在无言的默契配合下迅速解决高难度的任务后，卡卡西惊讶于暗部居然还藏有这么一个不显山露水的人才。
　　而对于鼬，大概遗忘是人之本性，看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年，卡卡西像任何一个成年人一样理所当然地将他当成小鬼，却忘了自己在那个年龄都曾想过什么，又做过什么。所以他们最初的见面一点也谈不上愉快。

　　当鼬被介绍给卡卡西时，孩子是有些失望的。只因为传说中的天才上忍，在他眼前很无良地笑着。
　　“呦，止水，这个孩子比你还不可爱呢！”
　　鼬第一次感谢严格的家教，可以让他不至于立刻扔出手里剑。
　　“这样说就有点麻烦了，因为火影是想让你来带这孩子呢！”
　　“哦，是这样吗？”卡卡西无辜地挠了挠本来就很乱的银发，“那么，有没有回旋余地呢？——”五支手里剑擦着头发呼啸而过，上忍回头看看倒霉的柱子，不怕死地继续，“还真是有点麻烦呢！”
　　“既然旗木前辈不乐意，就不要勉强了。反正写轮眼放在一起也是浪费！”鼬说完话转身便走。留下止水和卡卡西有点尴尬地对望着。
　　“卡卡西，鼬是自己提出来要和你一组的呀！”
　　“呃，这样啊……可是，为什么？”
　　“大概是把某人想的太好了吧！”止水毫不客气地回答。

　　然而，鼬终究没有和卡卡西分在一组。银发上忍继续着他特别的单人任务，只在需要时候和不同的人组队，为木叶完成危险的任务，然后带着大大小小的伤回来。也因如此，鼬也难免会有和他分在一起的时候。

　　第一次合作时，鼬拎了个袋子找到正在整理卷轴的卡卡西。
　　看着冷漠的少年将密不透风的袋子递给自己，卡卡西挑了挑眉毛，心里想着这小鬼耍什么花样呢，该不会那么久以前的仇还记着吧，真是不可爱呢！于是打开袋子的动作就不自觉的小心起来。可是当诱人的秋刀鱼便当展现在眼前时，即使是卡卡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想不通的时候。
　　看到眼前的人皱眉，鼬才觉得自己应该去请教阿斯马的。
　　“我见阿斯马也带过这种便当，想你应该不讨厌的。”
　　“可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鼬比卡卡西还要不解。
　　卡卡西双手一摊，眼神示意桌上的便当。“为什么带给我？”
　　“和你搭档的人不都是这么做的嘛！”鼬很无辜地回答。然后就看到某无良上忍面罩下的嘴很克制地咧了开来——真的是非常克制了！
　　看到少年愈来愈阴沉的表情，卡卡西强忍着把就要爆发的笑转化成几声痛苦的干咳：“唔，我是挺喜欢秋刀鱼的，不过茄子也不错！”

　　以后的日子里，卡卡西发现少年还有许多“想当然”的作为。一直以来，周围的人都是在他旗木卡卡西的固执下让步的，可是那个叫鼬的小鬼显然不吃这一套，就像他会毫不在意地去慰灵碑前把他抓回来出任务，毫不在意地无视所谓的规则禁律。

　　“卡卡西，纯子最后有没有和木村在一起呢？”鼬在任务回来的路上问，当时的无良上忍正倚坐在树叉上，忙里偷闲地掏出心爱的书来第N次温习。
　　“鼬，你还不到十八岁吧！”卡卡西摆出一副成年人的面孔。
　　“哼。我说过了，规则禁律总是由人来定的。十八岁与否，和能否接受这种书根本没有必然联系。”少年跳上树来，以胜利的眼神望着他，“我真正想做的事情，没有谁可以阻止，卡卡西。”
　　“唔，这样啊。那么，你为什么告诉我呢？”
　　无良上忍坏坏地咧嘴，看着年轻的鼬在眼前怔住。清爽的晚风拂过少年额发，映射火光的眸子比夜更深邃。鼬就这样盯着篝火，过了好一阵子才淡淡开口：
　　“从前有一个自称为飞鸟的种族，传说他们拥有不输于任何人的血继限界，而因此被世人敬畏着，向往着。”
　　“飞鸟族吗？只是传说而已吧！”
　　卡卡西没大脑地插嘴，换来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然而他们骄傲地不屑与世人为伍，认为自己可以像鹰一样自由地拥有整个天空。名义上是与世无争、逍遥自在，实际上却隐居于海之一隅，不思进取、腐化堕落，最终从忍者的世界消失……”
　　“……鼬，你究竟想说什么？”
　　“卡卡西，木叶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
　　只有风声蝉鸣。这一次换做无良上忍去欣赏皎洁的弯月。记得许多年前，四代说，老师要保护木叶，那是老师唯一的家。
　　“因为四代目吗？”少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鼬，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个人隐私？”
　　“真是难为你了，没想到卡卡西居然会用这种话来回答啊！——鼬，你也适可而止吧。”
　　不知什么时候，去设陷阱的止水笑嘻嘻地回来了。鼬从树上跳下，卡卡西感激地瞥了眼止水。如果他不回来的话，真不知道谈话会怎样收场。回想刚才少年的眼神，竟会让他不寒而栗，十三岁的小鬼有些时候比成年人更可怕呢，他们会为了执念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回忆着执意加入暗部，想要保护老师的少年时代，卡卡西难得地发现那个叫鼬的小鬼和曾经的自己居然如此相似。

　　在那次任务后，鼬倒没有再为难过卡卡西。而上忍虽然觉得少年的眼神越来越尖锐甚至狂野，却也能不管就不管地由着他去。他与宇智波家族的纠缠已经够多了，那个家族的小孩不是应该由他们自己来管教么？反正还有止水在呢，那个家伙在的话，总有办法让事情平息吧。
　　然而，两个月后，卡卡西在自己家的桌子上发现一张字条：
　　“四代目最后的话：如果可以的话，就忘了吧！”
　　第二天，卡卡西到暗部后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止水的死讯。但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止水那样的人为什么会留一张古怪的字条给他，然后投河自尽！
　　当暗部传言止水的死是因为鼬的缘故时，面对一大堆流言，卡卡西却无端的愤怒了：
　　“不可能！鼬不会这么做的！”
　　一瞬间列席会场的暗部全都转向他，被三十几道目光灼烧着，卡卡西才发觉自己其实没什么证据来证明这句话。
　　“为什么呢，卡卡西？”
　　三代目敏锐地盯着他，卡卡西突然想起，止水的死被发现的那天早晨，他在集市上看见鼬。小鬼转身就走，一掠而过的眸子里是令卡卡西惊心的憎恶。
　　“鼬虽然天才，但止水也并非泛泛之辈，要说鼬可以毫发无伤地杀死止水，我认为不可能。”
　　幸得没有人可以提出确凿的证据，卡卡西又算是同时了解二人的暗部前辈，所以此事也不了了之。
　　可是鼬那个眼神，那种深深的憎恶，以及憎恶以外让卡卡西心乱如麻的神色，使得上忍对真相一直耿耿与怀，想要问个清楚。而鼬却像下定决心从他面前消失般，无论卡卡西怎么找机会都逮不着那个小鬼。
　　半年后，卡卡西再次踏入宇智波家宅，这次是去收拾鼬留下的残局。原本声势浩大的一个家族，一夜之间便已化为传说。看着那满地的血，即使是见惯沙场的暗部老将也觉得反胃。卡卡西想，也许真该忘了吧，像这样的记忆彻底忘了就好了。于是，在“宇智波灭门”事件暂告一段落后，卡卡西辞去了暗部的工作。彻底蜕变为闲散的上忍。

　　似乎，四代那句话是多余的。而止水那样聪明的人特意提醒就更多余。卡卡西觉得他早已忘了，从四代目死的那天起他就必须忘记，只有如此才可以继续活下去。可是，他是如此让人不放心的人么？难道在老师和止水的眼中，他都是无法照顾自己的人么？还真是失败！
　　银发上忍抬头望天，试着回忆一些往事。可是他只能看到天空飘过的浮云。
　　“看吧，看吧，我都忘了呀，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
　　收回视线，卡卡西隐约觉察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记忆消失的太干净了，干净到让他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这已经不是头一次感到如此茫然，以前在暗部时，也曾有过担忧。不过，当时他有做不完的任务，每一份都要求全心全意，也就没有时间想这些多余的事情。然而现在，没了暗部的牵绊，卡卡西真实地感到空虚了。这时候，自来也的书就成了必不可少的良药，曾经被称为天才的上忍，彻底地逃进了另一个世界。
　　直到几年后，那些失落的回忆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