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曲》X轴

2、第一章第二节

　　第二节
　　在回到座位的途中，明明几步之远的距离可刘安安走的很慢，好像这短短几秒钟的路程长到几个世纪都走不完，长到需要许许多多的人生经历去填补时间的空白，她边走边思，以至于走过座位了也一无所知。
　　她慢慢走着，触摸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环境，突然感到手臂上一阵晃动，回神间，便看见一双黝黑的小手正卖力的摇着自己的胳膊，而耳边便是小朋友童声的呼唤：“大人，您回来了，怎么样，没事吧？”眼间那一双无神如黑洞的眼眸也正焦急的盯着自己，生怕出现什么乱子。
　　“哦，没事……”刘安安胡乱的抓抓自己蓬松凌乱的头发，想要搪塞过去，她绕过棕色的复古茶几，一屁股坐在弹性十足的真皮沙发上，顺手指了指身旁空着的座位，和善地说：“我火急火燎的就这么跟你跑出来，一路上也没问清楚你这是什么情况，来，咱姐俩好好絮叨絮叨。”
　　但小鬼好像有些不安，过了许久打消顾虑以后，才期期艾艾的说：“大…人…可是…那个女人……”
　　刘安安作势摆了摆手，爷们般豪迈的将穿着皮靴的两脚大咧咧的往茶几上一撂，无赖的说：“无碍，我已经在周边设了结界。至于那女人…我目测应该是友非敌，若真是敌，咱俩联手我想也不会是什么问题。”
　　只见婴灵点点头，一脸稚气回答：“大人，那我就直说了…此次前来找您是想拜托您救救我母亲。”
　　“你母亲？”刘安安手中记录的笔一顿，心想：这婴灵大多是怨灵，一般都是要去解决什么私家仇恨，鲜少碰见这般和善的，见这架势，应该是个知礼懂节的乖娃子。
　　婴灵见刘安安动作停了下来，忙补充道：“嗯，我母亲受神明所害，病痛缠身，终日浑浑噩噩，现寿命已经所剩无多…饶是我一个怨灵也不忍心见她如此……”他语速飞快的补充着，生怕漏下什么重要的信息。
　　刘安安扶了扶架在笔挺的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表面慈祥的说：“等等，等等，小朋友，你先让我缓一缓。”她嘴上安抚婴灵，可心里却不停地犯嘀咕，心想“这怎么好好地却牵扯到神身上去了，谁的案子我都愿意办，可唯独这神的可真是无能为力。纵然我能力强责任大，可我就算再插手，我的手它也伸不到神那去啊，况且就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古神系早都混乱了，谁也不听谁的，哪还能找着当年那个神啊！唉…这可怎么办，可我都答应这个小鬼了，唉——”
　　婴灵见刘安安长时间不答话，以为她又像之前那样着了魔，忙大声喊道：“大人！大人！”
　　刘安安此时听见小鬼的请求已经是烦躁不安，更别说是他的喊话了，忙以一招狮吼功回复：“别喊，我没聋！”
　　小鬼此时已经知道刘安安不愿帮忙，忙抵着被二次驱赶的风险从沙发上跃下，一把用瘦小的手臂抱住她的小腿，跪着求饶道：“大人…我知道因为牵扯到神，所以您不愿帮我，可是…您能否先听我说完再做打算…大人我求你了——求你了！”那小鬼声泪俱下，就是刘安安这般铁石心肠也不经动容。
　　刘安安见此状，从沙发上起来，弯下腰用手重新扶起了婴灵，无奈的安慰着：“你先别跪，别跪！我听，我听还不行吗！”
　　小鬼双手合十，“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刘安安拍拍小鬼的头，“行了，行了，你也别讲那些虚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下跪，你喊我大人也就算了”，她无奈的笑了笑，率先坐在了沙发上，“繁文缛节什么的，我粗人一个，也不在意，都免了，免了，还有什么事坐下说吧…”
　　“谢谢大人，”婴灵答道，“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那大概是在明朝末年的时候，我那时刚出生，当时国家太监当政，时局混乱，百姓民不聊生，饿死人是常有的事，所以当时我的出生也算是家里一个不小的负担。”他顿了顿，偌大空洞的眼眶似有眼泪打转，“可是我的娘亲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抛弃我，反而十分宝贵和爱惜我，什么都先紧着我来。她日里耕田，夜里纺纱，只为了养活我，所以当她背着我去抵罪的时候我并不怪她。”
　　“等等，你说你的娘亲拿你去抵罪，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莫急，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了。”婴灵低下摇摇欲坠的头，看着手中巨大的咖啡杯接着说道：“大人，我出生的那个村位置比较偏僻，大概属于穷乡僻壤，村落坐落在深山里，村子旁边有一道天然瀑布，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这个瀑布附近总是会出人命，所以村民们便把它叫做‘幽灵瀑布’。可奇怪的是这个‘幽灵瀑布’平常白日里经过水量微乎极微，可一到了夜里，那水却有千军万马之势，远观瀑布看那架势似乎纵有万人也挡不住，水流冲击石崖，发出只有兵戈相见的巨大轰鸣，仿佛身居古战场。不仅如此，还有更奇怪的，在这个瀑布的另一边，也就是村落的对岸，竟然有一座神庙。”
　　“神庙？”
　　“嗯，大人。没有人知道这神庙是何年何月在那里建成的，那神庙就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边，突然出现在大家眼前。村里的老人都说那时神明的恩赐，保佑村庄免受幽灵瀑布的毒害。”
　　“停一下，你说那神庙是突然而来？而非你们搭建？”刘安安摸摸下巴，蹙起柳眉，“难怪。”
　　“您怎么了，大人？”
　　“无事。哦，对了，差点忘了，我问你个问题，你说老人们说这神庙是庇佑你们的，白天也就算了，晚上倒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大人，不瞒您说，村里的老人好像是很信奉这神庙里的神，之前也有人不服气问过他们这个问题，但得到的回复都是：‘神明神力有限只能保护白天’之后问这样问题的人就被那些老人祭祀给这个所谓的神明了。”
　　“活人祭祀？”
　　“对。”
　　刘安安抬手扶了扶额：“你们村里的老人地位这么高？杀个人都不带眨眼的啊。”
　　“大人，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算了，算了。这些之后再说，你先接着讲。”
　　“大人，接下来便是我娘亲的事了。话说某天夜里，村里的几个女人茶余饭后闲来无事便聚在一起讲一些灵异鬼怪的故事，不知怎的就扯到了‘幽灵瀑布’上。其中一个妇女领头说：‘诶，有没有人赶上那幽灵瀑布去转一圈，如果谁去了，我就把我今天纺的纱全给她。’接着便有一群妇女跟风起哄，我娘向来是个不信鬼神的，便自告奋勇背着我出了门。”
　　“这便是抵罪吧。”
　　“是，大人。她们说要以物品为证，便要求我娘穿过瀑布把神庙里的功德箱拿回来。我娘在背我出门后一路小跑来到了瀑布旁边，可就在这时，我听到的声音却不光只有往日的喧嚣，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略带沧桑的粗犷嗓音一遍一遍在喊着我娘亲的名字，我当时感觉到娘亲已经吓坏了，她紧紧抓住背篓后方的草绳，一口气冲进了神庙，拿起功德箱便向回跑，至于这之后……大人…我想你也应该都能清楚了吧。”
　　“嗯，大体上都能了解。但还有几点疑问。”
　　“大人您不妨请讲。”
　　刘安安点点头，“第一，村里的老人为何如此袒护神庙里的神？第二，你刚刚一直在称神庙里的神，可这个神到底是谁？第三，幽灵瀑布的兵戈喧嚣声究竟从何而来？第四，瀑布又如何知道你娘亲的姓名？还有最后一点，看似和这个故事无关，但对于我来说却至关重要，你且听好了，小朋友，我问你，你将我那傻姑娘肖玉弄哪去了？”她嘴角含笑，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婴灵，表面看似春风和煦，实际落及眼底却一片阴冷。
　　婴灵跳下沙发，避开安安如刀子般割人的视线，转过身来，微微颔首，“大人莫急，你的朋友无碍。我只是让她和那可爱的小秀才见了见。”
　　“你，好啊，你敢！”刘安安怒火中烧，那神情简直就是摆出了要劈人的架势。
　　“我有何不敢，”婴灵言辞激烈的反驳道，“大人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我将真相与她说明又有何不好！”
　　刘安安拿起精致的咖啡杯，就手将浓郁的咖啡泼到婴灵的脸上，顿时结界中香气四溢，咖啡杯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无声中应和了主人的愤怒，刘安安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大人形象，对着婴灵的小脑袋就是一通破口大骂：“好！好！好！你他妈倒是个有本事的！不过，这难道就是你托人办事的态度吗？前一秒阿谀奉承，满口礼仪；后一秒背后偷袭，两面三刀！赶快给我把人放了，这买卖还能做，如若不然，你且试试看！”
　　“扑通——”婴灵双膝跪地，浑身颤抖，一把抓住刘安安的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都蹭在了她的裤脚上，“大人，别，帮帮我吧，帮帮我吧……”
　　“放人！否则没门！你一个活了才几百年的小鬼懂什么，就算你明白其中的道理，你也不会体会到情感真正的意义！要是你再不放人，别说是神，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也不会帮你！要么放人，要么滚——”刘安安倒也不想之前那样再三劝说婴灵人人平等，哦不，是人鬼平等，反是端起大人架子来斜倚在沙发上任由婴灵哭天喊地。
　　时间过了许久，婴灵的哭声渐止。
　　“哭够了？放不放人？”
　　……
　　“放不放？”
　　“天一亮……她…便会……找…到…这里……”婴灵一边耷拉着耳朵抽泣着，一边回答安安，这模样一时间竟有些滑稽可笑。
　　“这还差不多，可别耍什么花招，我可是一直在盯着你的。”刘安安先两指岔开在虚空中戳了戳自己的眼睛，然后又一次指了指身边的沙发，樱唇轻启，慢吐一字：“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