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睡梦成真》香小土

18、和硕廉亲王

　　傍晚的永和宫内，秀和正劝冰夜喝点粥，可冰夜一直推说自己不饿，无论如何也不肯喝，秀和心里急的要命，却也无可奈何。
　　冰夜从见了胤祥后，就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秃的光溜溜的树枝，一句话也没有。
　　秀和叹了叹气，把凉透的粥又端了出去。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了，这碗粥，热了凉，凉了又热，热了再凉。
　　听着后面轻盈的脚步，冰夜知道秀和又出去热粥了。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下人，背后少了一双监视的眼睛，让她舒服不少。
　　于是她干脆将身子趴在木制的窗框上，再把头上的簪子抽出来，让头发随意披散着。

　　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如果今天秀和不在，也许她可以跟胤祥多说一些。有一刹那，她甚至希望求胤祥帮她逃出宫去。她想，如果她认真求他，他一定会答应。
　　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现在的她，已经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了，即使是如同兄长般的胤祥。
　　什么时候起，连她也变得如此多疑了。

　　背后，沉着的脚步带着一丝凉气渐渐靠近。
　　“在看什么？”
　　冰夜不答，头也懒得回，依然趴在窗框上保持原样，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被关在监狱里的犯人，没有犯罪，却被邪恶强大的监狱长囚禁起来，直接宣判无期。

　　胤禛见她无声的反抗，一点也不生气，而是从怀里拿出一根淡黄色的丝带，轻轻的帮她挽起过腰的长发。
　　长发如丝、如瀑，她却永远懒得打理。
　　胤禛把头发绑成一束，略微笨拙的打着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太过紧张，或是夜儿的头发太过顺滑，好几次刚刚绑上，丝带就从上面慢慢向下滑。
　　胤禛眯起眼定定的看着那条罪魁祸首，毫不气馁的再次拆下，重新与之战斗。
　　反复，反复，再反复，直到连女主角都没了耐心。

　　夜儿转过声，无奈的看着他倔强的脸。
　　“我自己来吧。”
　　从他手中拿过丝带，双手绕在身后，熟练的绑了一个蝴蝶结。然后再次转身看外面的风景。
　　胤禛站在她的身后，欣赏着那个漂亮的蝴蝶结，又看了看自己粗笨宽厚的大手。
　　“你今天见过允祥了？”
　　“嗯。”
　　夜儿轻轻的哼哼了一声，身后的男人却扬了下眼角，好像诧异她会回答。
　　“你们很久没见了吧？”
　　“嗯。”
　　又一声哼哼，回答的漫不经心。
　　“你们都聊了什么？”
　　“没什么。”
　　无聊的，没有意义的交谈。
　　胤禛的脸有点冷，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挑战他的权威，而她绝对是故意的。
　　他扳过她的身子，力量由不得她反抗。
　　她其实也没打算反抗。
　　如果现在两人的样子被别人看到，一定会认为他们是在亲热。
　　胤禛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扣在她的肩上，两人之间近的都快要贴一起，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扑面而来的气息。
　　无情的，冰冷的，喜怒无常的。
　　冰夜硬生生的低下头，不愿意自己的脸与他贴的这么近，近的好像随时都会丢失一个吻。

　　“你是想要激怒我吗？”
　　胤禛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冰夜低头不语。她实在想不出能跟他说什么。
　　“冰夜，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对着我吗？”
　　一辈子？
　　“你打算把我关在这儿一辈子？”仍然没有抬头。
　　这回换成头顶的那人没有声音了。

　　“胤禛，我想他了。”冰夜抬起头，声音委屈，但眼神却非常坚定。
　　她望向胤禛的眼里，希望能从中找到一点点动摇的蛛丝马迹。
　　她想过，光凭她一人之力想要离开，那成功的机率非常渺茫，基本上等于零。
　　如果有人肯帮他，里应外合，虽然成功的机率会高出很多，但危险系数同时也会大大增加，一个不好还会害了帮她的那个人。
　　这样也不好。
　　结果，思来想去，她发现眼下其实有个最好的法子，那就是能让胤禛主动将她放出去。这样即安全，又不必冒险。也许她可以试一试。

　　“胤禛，我想他了！”
　　胤禛环住她腰上的那只手开始变得用力。
　　“那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就忘了他，我给你时间。”
　　给我时间？真无耻！
　　冰夜想骂，却没敢出口，她千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坏事。

　　两人在屋里僵持不动，一个强势，一个纤弱。虽然是站在角落里，却是那么引人注目。
　　男人霸道的把女人揽入怀中，神情坚毅。而女人则低着头，看不出任何表情，双手抵在男人的胸口，微微抗拒。
　　秀和端着盘子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皇上，您刚才吩咐的参汤。”
　　“放下吧。”
　　“是。”
　　秀和放下参汤和一碗白粥，几碟小菜，用余光又悄悄看了一眼才退出去。皇上从头到尾都保持那样的姿势，连头都没动过一下。

　　“先吃点东西吧。”
　　胤禛拉着冰夜的手走到桌子边坐下。
　　“我不想吃。”一天没吃东西，其实她有点饿了，只是对面坐着的人，让她怎么能吃得下。
　　胤禛不理她，舀起一勺粥就送到她的嘴边。
　　这样的蛮横的举动惹恼了心情原本就很低落的冰夜，
　　“我说了，我不想吃，你能不能不要再逼我了？”冰夜推开了胤禛的手，力气不大，却让一勺粥全数洒在了桌子上。
　　胤禛没有发怒，手仍拿着汤匙举在半空，只是指节已经开始泛白。
　　“兹兹”的碎裂声在两人之间响声，冰夜吃惊的看见那把汤匙在他手中慢慢破碎，吓得她腾的站起身，想要逃开，声怕下一个被捏碎的就变成了她。
　　胤禛眼疾手快，拽过这个企图逃跑的女人，一把拉坐到自己腿上，左手牢牢困住她的身子，右手端起了那碗参汤。
　　“喝掉！”
　　“不要！”夜儿别过头去。
　　胤禛看夜儿咬紧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明明害怕的开始发抖，却仍是倔强的不肯示弱。
　　“你不想知道他的消息了吗？”
　　一句话，成功的让冰夜顽固的身体主动靠近。
　　“真的吗？”冰夜激动的抓住他的胸襟，刚才生气的脸庞也立刻变得温顺很多。
　　胤禛示意她喝下那碗参汤。
　　这下，冰夜毫不犹豫，捧过瓷碗，直接就往口中灌，急得好像身后有人跟她抢似的。
　　三两下，碗底见空。
　　“快说，快说！”
　　胤禛看她嘴角的汤汁，轻轻用手指拭去，落寞的眼神一闪而过。再抬起头来，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今天朝上，朕加封允禩为和硕廉亲王，以后他会和允祥、马齐、隆科多共同掌管总理事务。”
　　胤禛淡淡的口气，好像是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和硕廉亲王。为什么？”
　　胤禛没有回答。
　　“冰夜，你别再傻了，他没有你也一样过的很好。”
　　“不，不会的。他找不到我一定很着急，怎么会过得好。”夜儿怒视。
　　“着急？哼，你知道他现在每天都在干什么吗？你是不是还以为他会天天守在禾园等你回去？”
　　夜儿沉默。难道不是吗？她不见了，胤禩怎么可能过得好。
　　“现在他也许正陪在夫人身边，两个人高高兴兴的逗弄自己的孩儿呢。”
　　胤禛的话，立刻让夜儿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家三口，丈夫，妻子和孩子，其乐融融的坐在花园里玩耍。多美满的一个家庭，多和谐的画面。那里面没有她的影子，她是多余的。
　　“冰夜，相信我，除了不能给你皇后的宝座，其它的我都会给你。”
　　胤禛边说，边温柔的抚摸起夜儿的头发。
　　“冰夜，对你来说，以后的日子跟谁在一起才是最好的，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想清楚。但这段日子，我希望你先安心呆在宫里。”
　　冰夜仍然不语，胤禛也不再多说。站起身，理了理凌乱的衣衫，最后看了她一眼，才脚步轻快的走了出去。

　　“唉！”
　　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这次她没有再跟自己的肚子难为，而是痛快的喝起桌上半凉的稀粥。
　　她一定得多吃一些，把自己养得壮壮的，不然就算回到胤禩的身边也只会拖累他。
　　她也一定要出去，无论胤禛怎么说都无法动摇。他真的很精明，明明知道她内心最大的不安和愧疚是什么，却针对这个弱点狠狠攻击，毫不留情。只是，他估错了一点。她相信胤禩，胤禩也绝不会抛弃她。这是他们之间才会有的信任。
　　胤禩，你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秀和，秀和，你再去多端些吃的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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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廉亲王府隔壁二条街的一家酒馆里，三五人凑成一桌，正饶有兴致的发挥着自己胡侃的本领。大家相互讨论自己刚从别处打听到的消息。

　　老皇帝死了，他的儿子接着当皇帝，这天下还是被牢牢控制在满人的手里。
　　新的皇帝，新的开始吗？

　　“哥儿几个都听说了吗，昨天朝堂上又封赏了。”
　　“啊？又封啦！这可还没到新年呢，咱们这位就快把朝中的大臣封了个遍了。”
　　“可不是嘛，现在出去随便撞个人，就是三四品。”
　　“你们不知道，这回封的人可不一样！”
　　准备爆料的张三，一脸得意，就等着别人向他伸长脑袋。
　　“怎么个不一样，封的是谁？”众人果然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
　　“你倒是快说啊。”
　　张三假模假样的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才放低声音，轻悄悄的说，
　　“我听说，就在昨天上朝的时候，皇上降下圣旨，封了八贝勒。”
　　“啊！”
　　“啊？”
　　“不会吧！”
　　听到的人无不惊讶。
　　“怎么可能封了八贝勒呢，你快仔细说说。”几个人把头挤到了一块儿。
　　“嘿嘿，一开始我也觉得不可信，可是那是我哥亲口对我说的。我哥你们知道吧，他在年将军府里当差呢。他说八贝勒已经加封成了和硕廉亲王，以后他就是王爷啦。”
　　张三果然爆了个猛料。
　　“啊！是这样啊。”张三说的有鼻子有眼，大家有几分相信。

　　可是，大家还是觉得奇怪。大清国连三岁的小娃娃都知道八爷和当今皇上明争暗斗了很多年，两个人的关系早就水火不容了，怎么还会封他呢。
　　如今天好不容易决出胜负来了，赢的人应该早点把对方铲除干净才是啊。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们就等着看告示吧。”张三胸有成竹的样子。
　　“如果是真的话，那咱们这位新皇帝就不像谣传的那么冷酷乘张了。”
　　“是啊，八王待人一向宅心仁厚，他可是个好人！”
　　“可不是，还是现在这样好，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我们才有饱饭吃。”
　　“那咱哥几个干一杯？”
　　“干”，“干！”
　　酒杯碰在一块儿，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们正饮酒下肚，贪图着此刻的痛快。
　　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在饿的时候吃饱肚子了，冷的时候穿上裤子，困的时候盖上褥子。谁又在乎到底是谁当了皇帝。

　　有人说北京人是懒散和随性的，好动嘴皮子，说吃是美食家，说玩儿是专家。平日里趾高气扬，眼高手低。侃起政治来神乎其神，说起玩意儿来头头是道。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屑，发财不反对，风险绝不担。
　　北京人向往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也许这就是他们生在皇城根儿下，刻在骨子的东西吧。

　　几个人喝的开心，聊的舒畅，丝毫没见着在角落有一桌，一个灰衣男子正捧着一壶酒往嘴里直灌。也许就算看见也不会觉得奇怪，在京城，大白天闹酒的情形随处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