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海异夙》惜一

68、第五章

　　山里的夜晚有些冷，风声树叶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楚，偶尔有鸟类发出空灵的咕咕声，引起村里狗子们的汪汪声。

　　昨天是第一晚，今天再坚持一晚，后天第三晚就要准备给冯一双做法驱邪。她的亲戚们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除了生计劳作，其他人都围在奶奶家大半天都不出门。而冯一双和我都暂时不能靠近奶奶的房子。

　　于是，我俩相对自由地在村里闲逛。当然，范围比较有限，密林不能去、深山不能去，只能在村里和村后小溪这一带。

　　“明天你的生日，送你一个礼物吧。”我拉着冯一双走向密林西边那一带种满橘色鲜花的地方。

　　昨晚才知道明天就是冯一双的生日，没什么准备的，想到给她做一个花环。花朵颜色鲜艳，长长的茎缠绕在一起，不一会就完成了一个头戴花环。

　　女孩子对于漂亮的鲜花没有抵抗力，摆着各种pose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虽然我们笑得很大声，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明天是一个未知数。

　　实在太无聊，我们开始围着村子逛一圈。

　　迎接我们的除了村里放养的狗子，还有冯家村算是冯一双同姓亲戚的村民，他们没有靠近我们，而是远远地注目。偶尔有些谈话声、收音机里播放的戏曲声、小孩咿咿呀呀的学语声、劳作的轰隆声。

　　“你一个人都不认识？都是你们冯家的亲戚。”

　　她摇摇头，“很久不回来了，就算小时候认识，现在也记不得了。”

　　从村口开始，地势一路向上拢起，坡度不高，但往上走还是会费点力气。我们走到村子最高处的时候，只有几家院子，但是有一大片竹林，地上偶尔还有一些冒出来的冬笋头。

　　在城市居住久了，看到这些山村野菜我们挺兴奋的，一下就围住一个笋头，捡起旁边的尖石头想要把它挖出来。

　　阳光透过竹林不时有一些光亮反射过来，挖了笋，我们循着反光的地方走了过去。

　　竹林遮挡的是一座座坟包，不像公墓那样的富贵堂皇，只是石头垒砌的坟包，前面都立有一块简单的碑，上面可看见都是冯姓氏族。

　　我转身看了看冯一双，她倚着一根竹子，不敢向前，只微微踮起脚朝里面打量。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道凶悍的责备声把我吓得一激灵。

　　居然是一双的大伯，他从一个坟包后站了起来，手里提溜着一个小桶，黑着脸，“不要来这里，快回去。”

　　我向他点头致歉，拽着一双快速离开了。

　　“没想到看似和蔼的大伯这么凶。”一双拍着胸口。

　　“确实是我们的问题，那边应该是你们的家族族坟，我们就这么走了过去，实在是不太尊重。以后你回村里也要去给你的祖先上香祭拜。”

　　回到三叔家时，三婶已经在做晚餐的准备，这一大家人的餐食的确要花费时间。

　　看我们回来，本来满面笑容的三婶一下表情严肃，她看了一眼一双头戴的花环，“这花以后别摘了。”

　　“怎么了三婶，这花有毒吗？我看家家都种着呢！”一双一边取下花环，一边好奇地问。

　　“也也不是有毒，这花太珍贵了，不要随便采摘。”

　　三婶接过花环，把缠绕在一起的茎小心翼翼地解开，然后找了一个陶土瓶装了些水，把花插了进去，然后把花瓶摆在了院子围墙上。

　　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花是我摘的。一双捏捏我的肩膀，让我安心。

　　晚饭时间，只有三婶和我们一起吃饭，三人默不作声。吃了饭，三婶装好饭菜给奶奶家送过去。

　　山里的夜晚如果没有路灯，那可是伸手不见五指，山风又冷，我们两早早上了床，玩了一会手机就睡下了。

　　到了半夜，被一双爸妈和三叔回来的声音惊醒，他们忙到这么晚才回来休息，看来明晚是一场硬仗。我捏了捏手腕上的清妖珠期待着明天一切顺利。

　　第三天天亮的时候，其实我早就醒了，心里有事醒得就早。

　　今天，我们都没有出门走动，窝在三叔家，开着电视，刷着手机，偶尔交流几句。大家不停地在看手机时间，每看一眼才过了几分钟，度秒如年。

　　我知道，不仅是我们，一双的亲人们一定也在等待夜晚的降临。

　　时间就在焦虑和未知中缓慢流逝。

　　吱呀~院门被人推开了，屋子里特别安静，推门声分外清晰。

　　大伯换了一套衣服，五颜六色编织的纹样图案，头上也戴着编织的发带和羽毛。

　　看到大伯的到来，一双父母、三叔三婶都站了起来，一双父母一人一边牵起了一双出了门，嘱咐我不要出门。

　　我答应过听他们安排，所以我不能去到现场，可能有什么特殊的仪式是我这个外人不能看的。

　　就在他们离开三叔家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村里的狗一只接一只呜呜呜地叫起来，同时冷风骤起，我在屋里坐着也不得不裹紧了我的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我一个人待着，越不知道冯一双发生了什么，我的内心开始焦急起来，有一种被排斥在外，且被动等待着的煎熬滋味。

　　思来想去，我从行李箱里面抓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我想要出去走走。

　　刚出门，迎面而来的冷风，更准确地说是下雪天那种刺骨的风，让我霎时头脑清醒。

　　奶奶家的位置我是知道在哪里，可这两天就没进去过。村里虽然隔一段路就有一盏路灯，但光亮在深山的黑暗中显得势单力薄。

　　家家户户屋里没开灯，只有院子里的灯光是亮着的，把围墙上的橘色花朵映衬地格外红艳。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个村民。

　　风在我的耳边呼啸，我就在奶奶家周围徘徊，看着院里被风吹动的摇曳的灯光，我的内心也跟着晃动起来。

　　里面究竟是哪种场面，我真的想一窥究竟，可理智告诉我不行。

　　我只好在院子前面不远处来回踱着步。

　　远处的山黑黝黝的，虽然伸手不见五指，可那种巨大的压迫感变成了眼中比黑还要浓的颜色。

　　接着，我眼睛仿佛出现飞蚊症一般，眼前出现了一缕长长的白影。

　　我一把抓紧清妖珠，它没有任何反应。

　　那一缕白色影子越来越近，渐渐显露出它的身形，就像一个高3米的瘦长巨人，从密林东边缓缓地甩着长手长脚走了过来。

　　它走到我跟前，微微弯腰凑近了我，在我面前逗留了一下，然后迈着大长腿继续往前走。

　　这时，我才转着我僵硬的脖子看向它，它走向了一双奶奶家。

　　长长的身躯在奶奶家的院子外徘徊，想进去又不能进去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不该害怕，因为我握住清妖珠的手就没有撒开过，而它既不发光也不发烫，它对这个白色巨人没有丁点反应。

　　那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妖魔鬼怪？它来这里干什么？这么巧院里面正在作法驱邪。

　　思考的当下，奶奶家传来一阵咪咪麻麻的吟唱声，好多个人影在院子上空盘旋。

　　那白色巨人也抬头望向那些影子，它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些影子却一个个落进了院子中。

　　又过了一会，白色巨人开始伸出双手想要进入院子，连续几次都被无形的力量给挡了出来，几番对抗后它不得而入，发出一声嘶吼。

　　嘭地一下，村里家家户户院子里仅有的灯都刷地一下熄灭了，整个村子陷入了无边黑暗。

　　而奶奶院子里面的吟唱声还是没有停下来。

　　白色巨人围绕着院子飘来飘去，几次不得进入，最终它放弃了，又迈开步子从我身边走过，穿过密林东边走向了深山。

　　渺小的我在整个过程中仿佛长在地上的一株小草，眼看着一切发生，没有任何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来传来一声声惊呼，“妈！！！！”，然后是阵阵嘈杂声。

　　我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而入，门终于打开了，三叔站在门口，回身望着院内。

　　借着手机的灯光，我看到院子内一片狼藉，众人围着奶奶，一双妈妈抱着昏迷的一双，遍地是破碎的陶土片和撒出的米，其他物品倒了一地。

　　而我手里手机灯光成为了那时唯一的光，奶奶缓慢睁开了眼，伸出一根手指颤悠悠指向了我，我快步走向前去，蹲在地上握住了奶奶的手。

　　村里有人也跑了过来，跟三叔大伯交涉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后，组织人去恢复供电。

　　把一双安置在一个房间睡下，其他人守着奶奶留在了客厅。但这不是一个平常家庭的客厅，四面墙上挂满了有着各种纹样的东西，屋子中央有一株枯木，枝丫上缠绕着五彩绳带，围绕着它摆放了一堆类似祭品的东西。

　　他们给奶奶身下放了软垫和枕头，大家都席地而坐，我也跟着坐下。

　　等奶奶喝了几口水，从胸前挂着的布兜里拿出一些小丸，搓揉后吃了进去，不一会奶奶面色红润起来，也能开口说话了。

　　“安可？”奶奶声音还有一丝不稳。

　　我点点头。

　　“我们这个村有个秘密，希望你耐心听完。”奶奶给大伯示意一下，大伯描述起村里的秘密。

　　很早以前，冯家人在这村里住下了，可住下后不久，村长也就是冯家的巫祖定了一个冯家村的禁忌，在某个特殊的时间段内，到了夜晚村里每个人都要待在家不出门，因为不能撞见’莫言语’。如果被它看到，见过他的人就会被带走，只剩下尸体，而魂魄却没了。巫祖定下这个规矩后就失踪了，没过多久就发现了他的尸体。

　　“什么是‘莫言语’？”

　　大伯解释道，每当这个时候大家晚上都聚在家，小孩子总会好奇为什么不出门不说话，大人都会低声说’莫言语’。也就是别说话，以免惊扰了在村里游荡的它。久而久之，大家都称呼它叫做’莫言语’。至于它是个什么东西，我们也没人知道。

　　“奶奶是巫母，你们不能作法驱除它吗？”

　　他们不约而同地摇头，巫祖都没有办法，后人们就更没有办法了。

　　“全村人搬走不行吗？”

　　“当一村人扎根在这里数百年甚至更久，要离开这里谈何容易。就算年轻人愿意离开，可村里还有老人不愿意。谁舍得自己的故乡。”

　　村里有个不知是何物的怪物会吃人，而村里人不肯搬走，于是他们妥协，只要坚守那个禁忌，在那段时间内不让它看见就没事。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给我讲这个秘密。

　　一双爸爸看我表情有些茫然，他接着又讲了一件事。

　　十二年前，冯一双才10岁，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姐，可姐姐突发疾病去世了。一双精神受到了打击，天天在一起的姐妹，怎么突然有一天就阴阳两隔了。她日渐消瘦，于是父母把她带回了老家，让她散散心，也同时把姐姐埋在了老家。而那段时间刚好是村里的禁忌时间。不知怎的，一双遇到了’莫言语’。

　　听到这里我不由吸了一口气，但是问题又上来了，“可一双现在22岁，并没有被吃掉？”

　　这话一问出，全屋的人都垂着头静默不语。

　　奶奶叹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她手指向了那棵枯木底端。

　　我倾身往前一探，围绕这枯木底端有好多繁杂的东西。

　　有骨头、石头、小型陶土人像、一碗米、几个水果、编织的彩结、有一个人像……

　　等等！我的心脏不听话地快速跳起来。

　　我默数了一下，整整12个陶土人像围着枯木一圈。

　　这些陶土小人像脸上都缝着米色粗麻布。

　　那不就是冯一双背后站立的十二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