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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后续之一 玉座珠帘—月仪篇(一) ...

  •   祁顺十七年暮秋,偏远山区的一座小村庄里,一位衰老的妇人卧在榻上。“娘,我回来了。”一个健壮的男子,提着水,推开虚掩的门,进得屋内。榻上的老妇人微微笑了:“阿牛,你回来了。”被叫做阿牛的男子疾步上前:“娘,今儿个你觉得怎么样了?”老妇人微微叹息,轻声道:“唉,这把年纪了,还不就是那样。我儿今日可好?”阿牛道:“儿子很好,娘就放心吧。”说着,便是前去生起柴火,煮开了水为老妇人净了面,接着又为她熬药、做饭。望着他的背影,老妇人莫名地流露出一个心酸异常的表情……

      几日后的一个夜里,阿牛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惊醒,忙忙披衣起身,来到娘亲的床前:“娘,你怎么样,娘?”鲜红的血迹,在枕上斑驳。看的阿牛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待得咳嗽慢慢平息下来,老妇人深深望着阿牛:“孩子,看来我是不行了。”阿牛的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不会的,娘,不会的。”老妇人正色道:“孩子,实际上,我不是你的娘。我实是对不起你呀。”阿牛听得这话,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喊了近四十年的娘,居然,居然不是自己的亲娘?这怎么可能?便道:“娘,您说什么呢?”

      老妇人深深叹息,异常平静地说道:“孩子,我不想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所以,在我死前,我一定要告诉你真相,你仔细听着。”看着她异常郑重的表情,阿牛点点头,认真听着。像是沉浸在泛黄的回忆里,她慢慢说来:“我的名字,叫曼琴。原先,是兵部侍郎郑大人家的侍女,一直侍奉大小姐。后来大小姐被指婚给了怀化大将军闵知远,我便作为陪嫁侍女跟大小姐去了将军府。起初,大小姐与闵大将军尚算恩爱,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将军的心被另一个女子夺走了。他们之间的爱,让我的大小姐悲愤交加,竟是郁郁而终。我实在气不过,就抱走了将军与那女子的孩子。”阿牛听得直发愣,这简直就像个编出来的故事。

      曼琴望着他,苦笑道:“阿牛,那个孩子就是你。当初,我以为我只要抱走你,毁了你,他们就会痛不欲生。却不料,面对着无辜、稚嫩的你,你纯净的眼眸,让我根本下不了手,但我又不能放弃我的报复,所以,我带着你,来到了这个偏远的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你本应富贵荣华、锦衣玉食,可是因为我,你失去了一切,还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孩子,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都认了。我只求,只求……”阿牛回过神来,温言道:“娘,您别说了,跟着娘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粗茶淡饭,可娘从来不曾亏待过我。所以,娘,我是爱您的,永远。”曼琴含泪点头,吃力地摸出了一个布袋子:“你小时候总爱问我,这里面是什么,我总说,到时候了,我就会给你看的。现在,你打开它吧。”

      阿牛接过,从布袋中摸出了一块残缺的玉佩,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善”字,曼琴气喘吁吁道:“孩子,你不叫阿牛,你叫念善,闵念善。这块残缺的玉佩,是你爹娘的信物。”阿牛不可思议地望着手中的玉佩,曼琴接着说:“我的死期将近了,我只希望,孩子,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未来的路,只能由你自己去探索去选择了,我,不能再陪伴着你了。”阿牛握住曼琴的手:“不,娘,你不会死的。阿牛还没有好好孝顺您,让您享福呢。”可惜,曼琴,不会再听到了……

      是夜,曼琴离世。在安葬了曼琴之后的第二日,村里的人,看着阿牛收拾了所有的行李,离开了村庄,离开了,这个本就不属于他的地方。这一去,他,不再回头。他决心已下,要去从军,找寻自己遗失的过去……

      祁顺二十五年隆冬,缠绵病榻月余之后,太后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轻轻吁出一口气,边上的人,却是异常警醒:“太后娘娘,是需要什么吗?”月仪侍候太后,已是整三日三夜了。默默摇摇头,太后叹息道:“刚才,我做了个梦。我,梦见先帝了,他就在我眼前,我想要靠近,却……”月仪的声音,宛若天籁:“娘娘,您很爱先帝么?”太后微微笑了:“我初见他的时候,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呢。我不懂事又任性,可是他,居然那么宠溺我,包容我的一切。他始终温和的眼眸,我怎么能忘记?后来,经历了残酷争斗的我,以为就连爱,也不过是可以利用的东西而已。香浮出现,我们的心就更远了。直到他要永远离开我了,我才发觉,自己的心有那么痛,原来,我根本离不开他……”

      说到这里,太后已是泪流满面,以为时间会治愈伤口,然而,翊禛驾崩已经那么多年,思念在太后的心里却愈是深刻。死去的人,在活着的人的心里,永恒长存。“我好后悔,我该多爱他一点、多爱他几年。可是我没有,那时的我,心里只有自我保护。他,该是怨我的吧?没有他的日子,我真的很寂寞啊。”月仪垂首:“对不起,太后娘娘,臣妾说了不应该说的话。”太后笑道:“这有什么?我想,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了,我不会寂寞太久了……”

      月仪很清楚,太后已经活不了多久,可是,没有了她,自己该怎么办呢?太后微微喘着,继续说道:“话说回来,自打皇后薨了,圣上一蹶不振,我很担心他,孩子,你答应我,我若是薨了,替我好好照顾他。”月仪的眼眸,被水雾笼罩,愈是迷惘而美丽:“娘娘,不会的,您……”太后拉起月仪的手:“孩子,你任重道远啊,我知道你辛苦,可是,为了王朝,为了皇家,我只能拜托你了。请你,无论日后多么艰难,都要坚持下去,好么?”

      说着这话的时候,太后在枕下摸着摸着,摸出些什么,交到了月仪的手里,月仪望着手中的凤令与朝凰金令,不由潸然泪下。她知道,这两样令牌只有皇后才有资格拥有。而将这些交给自己,太后的寓意是什么,显而易见。“你本应该会是王朝最好的皇后,只可惜,圣上下了那般决心,你是不可能被册为皇后了。但我愿意给你皇后的一切待遇,在我心里,你是当之无愧的。”太后期望的眼神,使得月仪不忍再看,她握住那苍老的手,道:“只要臣妾活着,臣妾就一定会守护圣上,守护皇子、帝姬们,守护皇室,守护王朝。臣妾向列祖列宗们起誓。”

      太后似乎安心了许多:“有你这样的承诺,真是太好了。”进而,太后接着说道:“该怎么辅佐圣上,我想,你自有主张,我也不扰乱你的想法。但有些事,我要提点你。安氏家族来说,并非善辈,尤其是安氏家族的族长,此人奸诈虚伪,你要千万小心。而安家略微可以信任的,是安国公,那个人,还能算是比较老实忠心。更重要的,是安国公的兄弟里,有位权重的将军。我不能保证他们会一定效忠,却是比安家的其他人可靠,需要的时候,你试着拿我给你的两块令牌去找他们,也许会有用处的。另外的,孩子你就自己看着,放手一搏吧。”

      月仪望着太后的神色,知道她的心中还有心事,便道:“太后娘娘,安氏家族的那位族长,若是安分守己还则罢了,若是他做下不可饶恕的事情,臣妾绝不会心慈手软。但娘娘可以放心,臣妾就算惩治他,也不会牵连安家无辜的人,尤其是宣成君、平成君与瑜贵妃,臣妾不会实施连带,会好好保护他们的。”太后含泪颔首:“知我心者,莫如你。”两人没有再说些什么,默默坐着的时候,流逝的,是永不停留的时光,与难以挽留的生命……

      祁顺二十五年十二月二十九,四更,太后安若水薨逝,寿七十六。上大恸,罢朝四十九日,全国大丧。故太后得谥号“慈庆洁明静如”,是为“慈庆洁明静如皇太后”。故太后遗旨:衍庆宫雍穆循仪皇贵妃冷氏,庄敬聪慧,词气婉顺,得誉不喜,闻恶言,愉悦不改其常。不好谄谀,不信谗佞,耳无妄听,口无妄言。不预外事,殚诚毕虑以事上。赐皇贵妃凤辇及附属皇后制式仪仗,皇贵妃之起居,均以皇后规格置办……此刻开始,月仪除了没有得到正式册封、没有正式的名分,实质上,已经与皇后无异……

      祁顺二十六年,纨素逝去的第四年,连太后也驾鹤西去近一年。无法释怀的悲伤,纠缠着翊祁,而他,终于无力承受。“对不起。”月仪的泪,落在翊祁消瘦的手上。“圣上何必跟臣妾致歉。”永远温和的语气,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呼喊,我要失去你了,我要失去你了。满心的悲怆,促发了心痛,在心底肆无忌惮地蔓延。“朕很清楚,朕的时间不多了。”停顿了一会儿,翊祁继续说道:“皇后薨了之后,你也知道的,朕的心也已经在那时一并被埋葬。而现如今,朕终于得偿夙愿,能去陪伴朕心爱的皇后了。但朕,真是放心不下,朕要是不在了,那些年轻的宫眷们,那些年幼的皇子、帝姬们该怎么办?”

      可想而知,翊祁一旦驾崩,年幼的皇子有什么能力担当大任?朝政一定会风雨飘摇,那么,王朝亦是岌岌可危。深深望着月仪的明眸,翊祁正色道:“朕,请求你,竭尽全力保护朕的儿女们,你可答应?朕知道的,贵妃与其他宫眷不及你万分之一,唯有你,能在危急时刻力挽狂澜。”月仪道:“圣上这般错爱,臣妾感恩不尽,臣妾不敢说自己有多大能耐,臣妾,只能说,臣妾但凡活着一日,就当力保江山社稷安泰。”

      翊祁感激地颔首,进而道:“朕知道,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你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坚持一两年容易,要持续那么长的时光,谁都难以预估会发生什么,所以才难上加难。未来的日子里,与你相伴的唯有解决不完的各种问题与身处高位的寂寞,朕知道的,高处不胜寒,也许,你连倾诉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人承受一切。朕真不忍心让你这般操劳,可是,朕没有办法。”月仪道:“圣上,臣妾知道的,臣妾能体谅圣上的苦衷。”

      翊祁道:“朕,不会亏待你的,你抚育、保护朕的儿女们,朕驾崩后,会留遗诏,将你破格晋为圣母皇太后。而你的仁成君,将是新帝。朕不能给你其他什么,就只能给你这些。”带着愧疚的神色,翊祁不再开口,想想也是不忍,怎么能将这么重的责任,让这个弱女子来背负?‘对不起,可以想象你日后的举步维艰,我却不能再为你做些什么。’月仪的心,却是凉了半截:‘破格晋为圣母皇太后?在王朝史上,除了皇后,还没有一位其他的后宫宫眷被晋为皇太后,开创了这个先河,却是你给我的补偿与达成共识的条件。正如你所说的,今后沉重的责任将由我始终背负,以帝位做交换?虽然不敢奢求你的爱,也知道那是无望的,可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点真心实意,而不是纯粹的信任我……’

      祁顺二十六年十月三十一,翊祁驾崩,庙号“顺宗”。其遗诏曰:“立皇四子翊晟为帝。其母,衍庆宫雍穆循仪皇贵妃冷氏逾制晋为圣母皇太后,垂帘听政。柔嘉帝姬为柔嘉长帝姬。棠梨宫悯哲瑜贵妃安氏,为悯哲瑜皇太贵妃,其子平成君翊礽为平成王。温贵嫔裴氏,为温琪太妃,其女淑景帝姬为淑景长帝姬。悫嫔陈氏,为悫太贵嫔,其子义成君翊祧为义成王。裕嫔甄氏,为裕太贵嫔。姗昭仪苏氏,为玫太嫔,其女娇娜帝姬为娇娜长帝姬。佩昭仪刘氏,为珂太嫔。怡婉容谢氏,为玳太嫔。另,宣成君翊佑为宣成王,瑞敏帝姬为瑞敏长帝姬,灵犀帝姬为灵犀长帝姬。钦哉。”

      这最后的一道圣旨,瞬间,化成汹涌的暗流。立皇四子翊晟为帝?那年仅八岁的小孩子,知道些什么?还有皇贵妃,并不是皇后却被晋为皇太后,王朝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垂帘听政?那个八岁的幼帝自然是懵懂无知,那就明摆着是垂帘听政的她,处置朝事,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有什么能耐干预政事?

      奉先殿,宫眷们身着粗麻丧服与雪白孝衣,齐齐跪在地上为翊祁守灵。年幼无知的皇子、帝姬们,跟随在他们各自母妃的身边,他们还小,不明白什么是生离死别,也不知道,为什么母妃的泪,汹涌不停。翊晟跪在最前面,这个年幼的孩子,虽然还有太多的事情不明白,但却知道,父皇已经永远地离去了,而自己,应该在这里,守护父皇还没远去的魂灵。他的身后,是已经成为皇太后的月仪:‘无论怎么艰难,我都要,都要守护你,我的儿子。还有你们,将与我相伴日久的你们。太后娘娘、圣上,我不会辜负你们的希望,我将倾尽全力,守护天下……’

      殿外,惊雷滚滚而过,狰狞的闪电,昭示着后路的坎坷。雷电映着月仪,那容颜,苍白而坚毅……

      团龙、行龙、正龙,二十九条形象各异却是栩栩如生的龙,腾聚在翊晟的明黄色龙袍上,另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黼、黻八章在衣上。衣襟与衣袖上,绣满着五色祥云纹饰。“母妃娘娘……”在龙袍外罩上雪白孝衣后,翊晟刚一开口,忆秋就道:“圣上,现在该称呼母后娘娘了。”翊晟眨巴着眼睛,当即改口道:“母后娘娘,晟儿该怎么做?”月仪俯下身子,含笑道:“娘已经教过你怎么做了,只要一步步按照娘教你的做就好了,晟儿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好么?”翊晟使劲点了点头,稚气却是一板正经地说道:“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月仪望着他还那么幼小的身躯,心下虽然不忍却不能退缩,拍拍翊晟的肩,柔声道:“晟儿,你准备好了么?”翊晟认真地点点头,月仪道:“那么,我们走罢。”……

      金銮殿,文臣武将分列两边,翊晟由礼官们引领着,走了进来。默默站立的众臣,犹是穿着白底蓝边的丧服,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怎么这么多人呢。’到底还是小孩子,翊晟不由地有些心慌,他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皇太后娘娘驾到。”随着太监们的声音,翊晟抬首,看见了,在那龙椅之后,细帘挂了起来,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细帘之后,‘是娘,是母后娘娘。’畏惧一下子烟消云散,翊晟定了定神,昂首向前走去,走向,那九五之尊的龙椅。小小的人儿,却已开始散出些气势,目光过处,惹得众臣微微垂首……

      坐定后,完成了参拜之礼,月仪在细帘之后发了话:“先帝驾崩,举国同悲。悲至深者,哀家与圣上而已矣。哀家唯望众卿遵循先帝遗旨,拥护新帝,整治河山,保我朝基业,方不愧对列祖列宗。”众臣忙道:“臣等谨遵先帝遗旨与皇太后娘娘懿旨。臣等,当一心侍候新帝。”月仪没有再说话,翊晟开口,声音稚气却是不乏威严:“众皇叔何在?”几位王爷出列,道:“臣等在此。”翊晟道:“皇叔等均为高祖之后,实乃皇室之栋梁。先帝驾崩,大丧三年,朕知晓皇叔等各自封地事宜繁杂,不苛求皇叔们留京守丧。但,为表对先帝之赤心,请皇叔们各自的王世子与王世子妃留京与朕共守丧期。”

      此言一出,几位王爷微微变了脸色,翊晟端详着他们的神色,又道:“皇叔们莫不是担忧王世子与王世子妃们的安全?舐犊情深,可以理解,那就请皇叔们将信得过的将军与卫队留下,守护王世子与王世子妃长居京城。”几位王爷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才道:“臣等,遵旨。”细帘后的月仪,流露出一个美丽的微笑:‘做得好,我的儿子,没有被他们的气势压倒,方为皇帝之气度。’

      第一日的登基与上朝,就这么结束了。翊晟回到后宫,当即扑到月仪怀里,小脑袋蹭着母亲的臂弯。“圣上做的很好,可是吃力了?让忆秋她们做你爱吃的,好么?”翊晟摇摇头,“母后娘娘,为什么要将那些人留下呢?”月仪泛起个微笑:“这个么?”翊晟赶着说,“儿臣以为,那岂不是惹得皇叔们不快,倒是不安稳。恩,难道母亲的意图是要挟持他们,使得皇叔们就算觊觎皇位也不敢轻举妄动?”‘月仪微微笑了:‘孩子,你并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心,可是,你这点子年岁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四弟……”同样是八岁的年纪,柔嘉长帝姬心蓉可是天真无邪多了,她一刺溜地跑了过来:“四弟,你今儿个去金銮殿了么?那里,好玩么?尚宫跟内人们说,那里的大人们都是这样子的。”说着,心蓉做了个吹胡子瞪眼睛的表情,惹得月仪与翊晟笑了起来,搂过心蓉,月仪俨然是慈祥的母亲:“他们要真是这样的,蓉蓉怕不怕呢?”心蓉偏着头想了想,她的表情告诉月仪,她是有些怕的,可是那小小嘴里说出的话,却是甜得很:“有母后娘娘跟四弟在,蓉蓉不怕。”月仪含笑轻轻抚着女儿的脸颊,道:“这小嘴儿可真甜,谁教你说这些话的?”心蓉不好意思起来,偎在月仪怀里却是不吭声了……

      此边,几位王爷却是聚集在一起:“该死,她这是在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呢!留下王世子与王世子妃们,这不明摆着是要挟持他们?她也知道那个八岁的娃娃坐不稳龙椅,就要用我们的世子牵制我们。”几位将军按耐不住,道:“王爷,干什么客客气气的,他们这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年岁最大的梁王眯眼笑道:“恐怕并不如你们想的那么简单,那个女子,岂是好惹的?我在想,她也许就是在激怒我们,从而创造一个铲除我们的绝好时机。”

      程王道:“大哥此话怎讲?”梁王道:“现在是先帝丧期,我们稍有不慎,她便可以对先帝不敬的罪名,蛊惑天下,名正言顺发兵讨伐我们。”贤王道:“倒不必怕她,我们手里的兵力,未必不是她的对手。”梁王道:“此言差矣,她有多少兵力,你不清楚吧?没错,谁都不清楚,我可以确定的,是内廷亲卫在她的手上,还有直接效命于皇帝的十六卫。虽然不能肯定那些军队是否完全效忠于她,但我们贸然而动,更兼师出无名,未必是好事。”众人面面相觑:“那,依大哥之见该怎么办?”梁王道:“她不是要我们的世子与世子妃留京么?那就留下,顺带着我们各自的亲信与卫队也留一部分。她定是不曾料想,那些我们的亲信,会成为安置在她身边最好的探子。”……

      三日后,众王离京,他们的王世子与王世子妃在月仪授意下,迁入哀思宫为先帝守丧。这些人搞不清楚状况,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而月仪,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哪位世子专横、哪位世子温驯、哪位世子任性……透过他们,他们父王的品行可见一斑。他们真是太有用处的人质,不仅在于他们自身的价值,而具有更大的用处,虽然有些残忍,可是为了翊晟,月仪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是会心狠手辣。只能但愿,那些王爷们安分守己,那样的事情不要发生才好……

      三年的丧期,在月仪的满心焦虑中,却是平安渡过,王爷们没有丝毫举动,但月仪不知道,她很快将面临重大的危机,不是来自那些王爷,而是……

      天圣四年暮春,回到府中,司马戎不耐烦地将佩剑仍在桌上。司马戎,是位高权重的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他曾是翊禛的部下,也算是老资格的武将,到了翊祁这朝,却是颇为不服性格温和的翊祁。在他眼里,男人就应该驰骋沙场,才算是不枉此生。那顺宗翊祁,为了个娘们儿,一蹶不振,最后还了了自己的命,简直是不可理喻。再看看现在这朝廷,新帝才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全要一个娘们儿主事,真是让人不高兴。“老爷,回来了?”人老珠黄的正室夫人说话却是没有底气,只“哼”了一声,司马戎并没有说什么,这个垂老妇人,他早已厌倦。除了戎装,司马戎径直向着后园走去。在他走后,正夫人扭曲了脸,因为她知道,他又去找那个蛊惑人心的小妖精了。

      瑶光小筑,对镜梳妆的女子妖艳而媚惑,镜中的容颜,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颜颜,我来了。”司马戎换了笑脸,急不可耐地将那女子揽入怀里。他的怀抱,虽然略有些苍老,可是,武将的体魄终究还在。“将军可是吃力了,妾身给将军熬了汤,这就给将军端来好么?”怀中的女子娇媚说道。司马戎笑了起来:“我要你,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女子纤细的手指,拂过他的脸庞:“将军真没出息,要妾身有什么用?”司马戎笑道:“那什么才叫有出息?不要你,要天下?”脱口而出之后,司马戎自己也觉着说错了话,不免脸色有些难看。

      女子“吃吃”笑了起来,“将军英武过人,怎么就不能问鼎天下?不过呀,将军不许忘了颜颜,颜颜不答应。”司马戎搂紧了她,笑道:“我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我哪能负你?”女子笑道:“是么?将军不许骗我。”司马戎没有回答,突然打横抱起她,穿过幔帐,走向精致的架子床……也许,司马戎是有那么些许真心的,至于颜颜,她是不会有任何真心,因为,阔别已久,她终于回来了,她,颜颜,就是颜月华,冷月仪同父异母的妹妹,颜莹的女儿。她回来了,带着复仇的计划,回来了。她离开的时候,是祁顺十八年,她回来,是在祁顺二十六年。而她,到司马戎的身边,已是三年有余。在那八年间,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满心不能忘却的恨意,而她冠以母亲的姓氏,就是为了不忘记,不忘记弑母之仇……

      司马戎走了,月华懒懒地起身,跨出门槛,回廊上尽是些亲兵。司马戎对于月华尚算宠爱,也很小心。月华漫不经心地扫过他们的脸庞,都是些年轻的人,定格在一张脸庞上,月华微微笑了:‘可怜的你,还不知道,你已在我的掌控之中了,不是么?’回忆一下子汹涌:那年,刚来到司马戎身边的月华,无意间却是发现,在司马戎的麾下,有那么一个人,他不算年轻亦是沉默寡言,可是,他长得,很像一个人……没错,月华看见的,就是投入军中的郑阿牛,也就是闵念善,闵怀远的亲弟弟。她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个人就是自己想要找到的那个人。要对付冷月仪,闵怀远是极其难过的一关,而有了闵念善,他失散多年的弟弟,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凭着一点点关心,一点点妩媚,月华轻而易举地笼络了郑阿牛的心。而他们,逐渐陷在危险的感情漩涡里。是夜,四下无人的时候,在阿牛的怀里,月华不发一言。阿牛终于忍不住:“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不要你再呆在那个老朽的身边。”月华可怜兮兮地说道:“郎君你知道的,我有血海深仇,为了报仇,我是身不由己的。”此话倒是真的,月华确实是不喜欢司马戎,那个年近七旬的老头子,有什么好的?“是什么仇?你总不肯告诉我。”月华颦眉,道:“郎君不要问了,总之,大仇未报,我是不会走的。”阿牛也不吭声了,紧紧搂住月华,那是自己最初的爱,那么,就让她随着自己的心意就好。

      在月华的鼓动与怂恿下,司马戎那不安分的勃勃野心,开始蠢蠢欲动。没错,她说的没错,效忠翊祁已是委屈了,现在,还要效忠一个娃娃?怎么可以?自己战功赫赫,怎么就委屈了那帝位了?而月华,不断地吹嘘,使得司马戎渐渐迷失了自己。而月华精心准备了十余年的计划,终于即将拉开帷幕……

      天圣四年初秋,“他在屯兵。你的复仇是要开始了么?”忧郁地望着月华,阿牛慢慢说着。“怎么,你不高兴么?你要知道,我的大仇报了,我们就能远走高飞了,不是么?难道,你不爱我了?”阿牛憨厚地笑着:“怎么会呢,你又多想了,我为了你,有什么不能做的?”那个笑意,却是刺到月华的心里:‘傻瓜,我不要你,我也不爱你,事成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到头了。你为什么那么傻,要爱上我?也是,如果你不爱上我,我的计划就少了一步,那怎么行?’……

      天圣四年九月初□□云变幻,一袭黑衣的月华,面无表情,‘让你等太久了吧,冷月仪,我的姐姐,我来了,我回来了,这次,就让我解决了你。’一个黑衣女子跑来:“大姐,我们的人都召集齐了。”那是月华累积了多年的人力,一个神秘的组织:黑衣圣女教。“在宫里的那些,还好么?”那女子回道:“大姐放心,她们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里应外合,这次大姐志在必得。”司马戎已是满身戎装:“颜颜,已经办妥了,你我,就等着杀进后宫。待得我夺了帝位,你就是我的皇后。”月华媚媚地笑了:“臣妾先恭贺圣上此战大捷。”已经换了皇家的称呼,惹得司马戎开心不已。那个不识趣阻拦自己的正夫人,已经不存在了。自己,即将杀进皇宫,无人能挡,今日一过,就能号令天下!

      那双赤诚的、饱含爱恋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月华,月华知道,那是阿牛——闵念善。他也已经一身戎装,司马戎的亲兵们,大多数已是陆陆续续安插进了后宫,而今日,值班的大多数是司马戎的亲信。到时候,好像是正常的换班,却是叛军的潜入。只要一关上宫门,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待得十六卫与那些皇家卫队反应过来,早就已经事成定局。小皇帝、皇太后若是死了,那些皇帝卫率,还能效忠谁去?

      姐姐,我来了,我来了……一步步走向宫城,月华的心,期待而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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