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进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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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总是一种讽刺的艺术。有的人前一刻还在庆幸世界残余的那些善意到底包围在自己身边，后一刻，却已万念巨灰到宁愿化做尘埃。
本以为自己够理智，理智到足够对抗被爱的诱惑。
却每每，总要到这等时候，才看明白，这世界，哪那么多的爱恨情仇。
颜尚，他以报仇说服自己来好好利用唯一的妹妹，所要做的，无非将夜赫推上冷家族长的位置，以便挟天子令诸侯。颜真因为背叛而丧生，又是自做自受的可怜，我不会愚昧到以为颜尚做这么多只为了报仇。
冷擎，待我几分真早已不必再问，总是多不过他的熏天的权势，他不坠的冷族。爱，那样美好，只每每，最先被牺牲。
Andy，曾以为，他爱的无欲无求，他说，若非擎爱我，他决不放弃。到今日，总算清醒。他在自己家族中的那种目中无人的优雅，哪里离得开与擎的遥相呼应？
冷笑，站在山间的风口。
——你以为，你是谁？
这样的话，回旋在耳边，身子，早已不再觉得冷。
“没有谁，会为了谁而活不下去。”我哭着求郁不要离去时，他总这么告诉我——没有谁，会为了谁而不能活。
颜尚可以，擎可以，我自然，也可以。
当我濒临悬崖边缘的时候，总是有郁在，他曾对我说：再多的磨砺也挡不住欢颜，不堪的腐朽下必孕育新生，却又总爱告诉我：没有谁，会为了谁而活不下去。似料到了我在七年间，会怎样的痛楚绝望。只是郁，今日若然你在，你可会为我做些什么？没有谁是不可以舍弃的呢。自此后，我也会舍弃，颜尚、Andy、冷擎、还有你，所有的牵牵念念、爱恨纠葛。
我俯下身，用力将已满溅污泥的裙摆扯下，前面的路还很长，我不要，一段满是污秽的美丽，来点缀我人生的“璀璨”。
躲在草丛间，Andy的车慢慢开过，我可以看见他满是血丝的眸和急切的颜，他呼唤的声音随着细雨钻入我的骨髓，却早已没有了痛，连泪，都吝啬划过我的唇边。我惊异于自己的决绝。彻底的伤害之后，就是彻底的解脱。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等Andy已渐行渐远，一个声音凉凉自头上传来。
我抬起眼，只见颜尚背光站在我面前，发稍上已有露般的雨珠，正被光照得透明闪烁。
我缓缓看着那滴雨珠放大……放大……最后，将我笼罩。
竟是无梦……一月余以来，第一次没有从噩梦中惊醒。原来，没有牵念，就不再有恐惧，也不再有噩梦。我笑，却高兴不起来。没什么值得庆幸，也没什么值得悲伤，一切，不过回到它本来应该的样子，或者，我只是回到五岁前没有被收养的我——对爱，再没什么企图。
“醒了吗？我倒是低估了你的聪敏。”颜尚望着我，我拒绝从他的微露的憔悴中猜测他是否候我到天明。
“这是怎么了？难道冷擎知道了夜赫的存在？颜大律师做事，照理不会这么不小心。”对付擎，有夜赫在手，已是奇招，再不用我来牵制，且，擎既可以利用我引他杀冷同，他必已知道，我这招棋，早不是百试百灵，“又或者，快要被发现了？以是用我来声东击西，明修栈道？”
他神色一暗，旋即恢复正常，唇边笑得依然熟悉的温暖，却那样讽刺：
“看来你不只聪敏而已。本来抱你回来，不过问你，怎样知道我们竟是有血缘的兄妹，被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你虽是个弃卒，到底，可以用来混淆视听，让夜赫，多些时间准备。”
原本以为可以不在意，这样的话，却依然如冰棱入心，连指尖都隐隐瑟缩。
呵，弃卒。到底，也沦为弃卒。
“怎样，要我打电话给擎吗？你是要他的权势还是要他的人头？”我怀疑自己是否真忍得下心，放弃擎，与去伤害他，到底不同。只是，忍不忍心又怎样？眼前的人，会放过这大好时机吗？
“着什么急，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是怎样猜到我们的关系的，妹妹？”
我想微笑，却只扯动了嘴角，我并没有猜到，只不过试探，却不幸的，一击就中。
“记得你跟我说过身世，当你望着我说你被人杀死的弟弟时，眼中略过欣喜的光让我疑惑不已，说起死去的亲人时，怎可能有那样的表情？”
“想不到，从那时，你就开始怀疑我。”他倒是苦笑得自然。
“不，从你开始拿着那一包黄金澄不断碰巧，渐渐走进我的生活，我就知道，你必怀目的而来。这世界，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巧合和奇迹。”我接过他端来的牛奶，小心啜饮着，没有温暖，却有平静。
他略略点头，问着：
“只是为何你不戳穿不质问，却任凭我利用你，步步达到目的？”
我怔忡，是，为什么呢？
然后失笑，那是渴望吧，对他予我的那种温暖与熟悉。从来，不知道血脉相连的感觉，初遇他时，我血肉中的某一部分被唤醒，让我，从此背叛了理性。
恍惚间，却觉那种遥远的温暖抚上了我的颜。
“辞，怎么说，我们都是兄妹，在你潜意识里，总有血肉相依的影子，一如当初我在医院里，你怎也不肯跟了擎回去。”
我无意识躲避，虽然只是淡淡的温暖，却似要将我灼伤。现在的我，已不需要一点暖意。
“你可知道，那次你演戏过了头，是我，在医院里为你输血。世界上同种血型的人不计其数，但也并不是随便遇到的人，就会是一样。”将话题引回阴冷与沉重，我不躲避他热切的目光，只还之以冰冷，以及微笑。
“只凭这样，就足够你猜测我们的关系？”他微愠，却依然克制。
“当然不，最奇怪的，是擎和Andy的态度。以擎对我的独占欲，连我心中有郁都不允许，怎会就那么放我在医院里陪着你？除非他知道，你我之间，根本什么都不可能发生。我们之间所能拥有的，不过是骨肉间的残余牵念，并且，这些牵念总会随着你的野心断离干净，到我发现你接近我只是为了伤害他，我必恨你入骨，他并没有什么值得担心。他放我在医院，不过让我们更接近，让我对你的温暖更倚赖，让你，对我的利用更彻底。他放手让你利用我伤害他，分明是知道，最后，你必利用我杀了冷同，站在你的立场，无论为了夺权或是报仇，你没有第二条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冷同在冷族残留的实力与影响力，自他继位那日起，便无一日不使他如梗在喉。而以他为人子孙的身份，自然不能明着铲除冷同，能利用你，他何乐不为？你将杀冷同的罪名安插到我头上，这样擎就必然为护我而与冷同的残余党羽翻脸，冷族，必然分崩离析。却不知道，这正中了擎的下怀，冷同一伙，早已是他心腹大患，这毒瘤，晚发不如早发。且，冷同一死，即使他将面临一时的困境，到底是以族长之威剪除异己，再加上Andy的势力，怎么也是有惊无险。
又如Andy，几年的同窗情谊，每次央他办事，不出三日，必有答复。而独独我托他查你这件事，他却一直渺无音信，到底是什么，让他这样忌讳？你若只是单纯利用我伤害擎，他应该最早告诉我，更告诉擎。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擎对你，也一直缄默。唯一一次提及，也只劝告我，不要和你太过接近，并没有对我们的接触做任何限制。然而他，明明感受到，你在利用我伤害他。你进一寸，他退一尺，不过为清理了门户，解决了后顾之忧，再最后收拾你。他百密一疏，却是没料到夜赫的存在，他竟以为，我宁死不肯说那日去沙滩的路上见到的谁，只是为了替你挡罪。而你呢，对这些，也一清二楚吧？你和他胜负之间，只在于夜赫。擎总会发现夜赫的存在，迟一点，或早一点。最好迟些，这样，我这妹妹，终于知道真相，被你救离魔爪，从此感恩带德一辈子，若不幸，他发现时夺权时机尚未成熟，至少，我这弃卒还在你手中，不是吗？我可敬可爱的哥哥？”
我一气说完，眼前已有些虚晃，那杯奶，是再喝不下去，只放在床边柜子上。
颜尚的脸色，已随着我的诉说越见青白，沉默半晌，终只一句：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细密心思。”
我一笑，嘴角竟已伸缩自如，真真好：
“过奖，好歹，我也是心理学准博士。”
“你……你不怕我真如你所说的做吗？这样，擎必毁在我手上。”
“呵……”我禁不住冷笑出声：“你这等于在问，那个被揣在怀里的蛇咬了的农夫，会不会担心自己的粗肉磕着了蛇的毒牙？”
颜尚额前青筋一跳，呼吸竟有些不稳。
“十七年的情分，你真可以说放就放？”
我笑意更深浓：
“十七年的情分算什么？我们骨肉相连，也不过尔尔。你若死在擎手上，我同样掉不下半滴泪。如今，我正落得轻松，只做壁上观就可以，再不必为谁，心心念念。”
不知为何，说这话时，心竟没来由的痛，额前竟有了冷汗。
“若你所想，真如你所说，我……倒是高兴的。”他本已转身准备离去，却生生止了脚步，声音低沉得仿佛只有自己听见。
我心一颤，他在担心还是在后悔，他怕伤我太深吗？呵，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到底抵不过，一句万户封侯。
渐渐的，被黑暗吞没，想起那杯喝了一小口的牛奶，唇边的冷笑暗淡下去，如果一直，就这么黑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进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