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岩小西

54、如此这般为哪何（1）

　　这场雨过去，就到了夏天最热的时节，是该算计着放假的日子了。学校打印室开始忙碌，毕业生反复修改反复打印论文，我们则热衷于把教材的重点课文缩印成手掌大小，手抄已经成为多余。

　　唯真像防过敏一样抗拒着课堂，连勉强应付都跟是虐待自己一样。早上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按了电脑开机键，接下来的一整天就是写小说看电影，完全宅在宿舍，最多偶尔跟卓然出去吃个饭。看她的架势已经把期末考试置之度外了，或者，她根本就没打算去考试。对于大学里的生活，她有莫名的抵触和自暴自弃。我知道，她并不想与这个世界为敌，她只是不知道如何摆置，所以她只跟随自发的情绪和突如其来的念想。
　　“你的小说叫什么名字啊？”这个问题张美华已经多次提出。
　　“还没想好。等我写完了打印出来给你们看。”唯真的回答如出一辙。
　　“那我们看的就是试鲜版了。”张美华对这种待遇很满意。
　　“恐怕只能是试鲜版了。”唯真说。
　　“你对自己有点信心么。等你的书正式出版了，我们一人买一本当作礼物送给你！”喜棠坏笑着说。
　　“靠……那我宁愿怀才不遇。”唯真非常无奈。
　　“怀才不遇的人是SB，连证明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你宁愿当个SB？”张美华言语犀利。
　　“这个事情……”唯真沉思了一下，说：“不是说怀才就像怀孕么，时间久了才能看出来。你们也别急了。”
　　“就是，我儿子的大姨妈，你别急了。”喜棠顺便嘲弄张美华一番。
　　“滚你的！”张美华愤怒的说。

　　唯真的手机响起来，她很不耐烦的接通，我们一听到唯真在那“嗯”“啊”“哦”，就知道是卓然打来的。认识卓然快一年了，他像个百变王子一样在我心里变化着形象，从一开始的纨绔青年，到跑我们学校看美女的花痴，而现在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唠叨琐碎的深情男子，没事就来个夺命连环CALL，只为问唯真“你吃饱了没？”

　　挂了电话，唯真说：“卓然在咱们宿舍楼下，给我带了点东西，你们谁有空帮我下去拿吧。”
　　“为啥？你又不是腿断了不能走，再说也不是我们的男人啊！”张美华抱怨着，其实心里嫉妒的要命。
　　“我不是很想见他。”唯真毫不掩饰。
　　“行了，我帮你拿。”我说。我撒着拖鞋下楼。卓然在宿舍楼下的一块阴凉角落里站着，拎着两个塑料袋，看到是我，他有些失望。
　　“我买了水果和一盒蓝莓慕斯给她，麻烦你了。”他把袋子递给我，又嘱咐着：“你跟她说夏天少吃辣，她容易上火。”
　　我看着他在整片滚烫的阳光下走开的背影，有一点心疼。

　　我把东西放下，顺便转述了卓然的话。唯真抬眼看看，说：“你们吃吧。”
　　张美华二话不说，立刻放下手里的扇子，走过来在塑料袋里拨弄，拿出一盒草莓去水房洗。“你对他会不会有点残忍啊？”我问。
　　“我没有要故意残忍。”唯真扑扑楞楞的敲着键盘。
　　“起码可以稍微珍惜一下他。”我说。
　　唯真似笑非笑，摇头，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词。珍惜，珍惜什么？有什么值得珍惜？珍惜之后呢？结果除了分开还有什么？”
　　“你这个想法我是改变不了了。”我发现一个人偏执起来谁都拦不住，只好随她。
　　张美华洗完草莓自己先往嘴里塞了几颗，然后传给我们。她鼓着嘴巴，含糊不清的说：“你们计较那么多干吗，唯真谈恋爱我们有吃有喝有玩，多好的。”
　　“张美华你当人太可惜了。”喜棠说。
　　“那我应该当啥？”
　　“禽兽么，你最适合。”

　　这时唯真的电话又响起来，说是辅导员无论如何都要见她一面。唯真不耐烦的换了衣服出门。张美华吃了别人东西，于是有些话只放在人家背后说：“不过……唯真确实对卓然不怎么好啊。他俩在一起始终都像两个男人在对峙。”
　　喜棠若有所思的说：“两个人相处其中一个占了上风，那么视角就变成俯视，站得高看得多，这样眼里就不只是你一个，而下风的人抬头仰视就只看着那一个，所以上风的人越来越上风，掌控了下风的人以后，就以为自己可以掌控更难掌控的人。”
　　“啥？你慢点说！”张美华瞪大眼睛。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喜棠耐心的总结。
　　我体味喜棠的话，感到无力：“难道两个人相处就必须这样斗智斗勇，不能彼此善待？”
　　“只有竞争才能促发展，这是定律。”喜棠说。
　　“这是定律？”张美华问。
　　“也是技巧的一种。”喜棠说。
　　“妈的！就不能简单的思考问题吗！搞的这么复杂累不累啊！”张美华说。
　　“还有更累的呢。比如你对a好，a对b好，b对c好，你回头发现d对你好但是你对d不好。”喜棠说。
　　张美华揪自己的头发，非常崩溃，嘴里半天蹦出来一个字：“日！”
　　“你日个什么啊！女孩子家家的老这么粗野。”我说。
　　“我这是无奈的日啊！”张美华说。
　　“我还以为只有被日的才无奈呢。”喜棠说。
　　“依我看，根本就是唯真不喜欢他。因为不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一切的用心都无法成立。”我说。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喜棠说。
　　“其实唯真自身的状态挺糟的，你们不觉得吗？好像还没从上次失恋中缓过劲。”我说。
　　“难过久了自己都会没耐心的。思想会自行的趋利避害，屏蔽掉让她不愉快的事物，不会再深陷其中，独自放大这些情绪。歇斯底里也好，麻木不仁也好，最后都会有一个彼此和谐的结果，不必急躁。”喜棠总是这么见解独到，表达清晰。
　　而张美华已经急躁了，追问着喜棠：“啥意思？你就不能说慢点吗？”

　　一些受伤的人在尝试坚强度过各种时期，而一些人的艰难却刚刚降临，像一只手掌狠狠的朝头顶拍下来。
　　城市的另一端，小雅的午觉并不愉快，在噩梦里挣扎着醒来，浑身冷汗。宿舍里只剩下自己。她起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盒去了厕所。测早孕试纸出现了两条淡蓝色的反应线，她轻轻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应该是镇定的。她面无表情的把那条窄窄的小纸片扔进厕所冲走。
　　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在学校里，她唯一喜欢的就是这个阳台，开阔明亮，天气好的时候，有大片的阳光洒进来，她会经常用这样慵懒的姿势看天空。一看就是很久。
　　校园里干燥的水泥路，剪掉枯枝的光秃秃的树木，广场上读书的人。阳光充足。大团云朵在天空中缓慢移动。
　　她体会着这个夏天里的细微感受，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轻轻扬起头把烟雾吐出来。那些燃烧后产生的气体在口腔鼻子和肺里回旋，有莫名的振奋感。
　　抽到一半的时候她就摁灭。粗糙的水泥台子上，都是烟头灼出来的痕迹。黑的，圆的。熄灭的烟头被风吹落在楼下花坛外边。花坛里深深浅浅的绿色小植物，看起来很愉悦，在微风里轻轻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