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岩小西

34、一棵树的爱情（5）

　　“没有台词，整个过程只能站在那里。而且我们没有预先准备道具服装，需要你自己做的。”
　　清言的话犹在耳畔。那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态度。

　　喜棠半躺在我的床上，眯起眼睛眺望着站在阳台上的张美华。我看不清张美华在干吗，那座气势汹汹的动态雕像现在变得异常沉默，在清冷的太阳下面安静的吐纳。那背影透出无尽的诡异感。激动的跳跃、旋转、尖叫、发狂、发疯……这个不才是正常的张美华吗？

　　“清言喜欢的人其实是你吧。”喜棠突然在耳边说出这么一句突兀的话，让我非常受惊，“搞不好是声东击西。”她说完还点点头，对自己的结论很有信心。
　　“我谢谢你啊！纯粹的谣言！”我不屑的回答。
　　“不是，为啥唯独你求情才有用呢？！而且大庭广众的一点都不避讳。”喜棠说。其实我也觉得清言鲜明的态度有些不妥，但想想，那个人是清言啊，他做出什么让人吃惊的举动一点都不意外，连这么先锋的剧本都被他想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呢？我其实还是了解他的。我说：“说明我俩关系好。你放心吧，是纯洁的关系。”
　　“这么说……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喜棠半试探的斜眼看我。
　　“对啊！”我想都没想，完全忽略了最后那四个字。
　　喜棠露出奸邪的表情，怪异的笑了两声，满意的站起来在宿舍里来回踱步。我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仔细回味起那句话，纯洁的男女关系，纯洁的……男女关系？！
　　“死女人！”我大叫，抄起枕头朝喜棠砸去。她一边躲闪一边不忘羞辱我：“迟钝的女人！”

　　关于“树衣”，我们想了很多种方案，可行的很少，因为张美华加入了太多幻想，比如用丝绸。“树冠用绿色的丝绸层叠起来，有蓬松和立体的美感！树干用棕色的丝绸，直接做成裙子我穿上就行了，这样可以营造出飘逸轻盈之感！”张美华眼睛朝左上方翻着，兴致勃勃的述说着自己的畅想，末了，她把眼光收回来看了看我俩，愣了愣，最后识趣的低下头。即使如此，我张开的嘴还是久久不能闭合。
　　打击和伤害的话，我和喜棠也不想多说了，虽然我俩已经深深被张美华打击伤害到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热议，我们决定返璞归真——用纸！制作和使用起来都非常简单，把纸板裁成树的形状，只要比张美华大一个号就行了，底部粘上两块小纸板用来支撑，再涂上颜色就告捷了！当然为了方便她偷窥清言我们会在纸片上挖俩洞……
　　张美华有些呆滞的点点头，都到这份上了，她也必须面临现实的问题。时间短动作要快，我们很快搜罗来了材料。张美华亲手涂颜料的时候，她的欢欣雀跃才迟迟发作，亢奋的手都是抖的。她满头大汗，眼神里充满了乞求，羞涩万分的对我们说：“别告诉别人啊……”
　　喜棠嗤笑着：“现在才激动，你刚才干啥去了？！”
　　“刚才……刚才人家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呢！”张美华。
　　我不禁笑了，听着张美华真诚的言语，被她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不计后果的付出感动了。我刚想伸手去拍她的头，喜棠凑近我低声说：“那树怎么愈发像一根绿色的火柴啊！”
　　“你说什么？！”张美华非常敏感。
　　“我说，你果然变成爱情里的一棵树了。”喜棠砌词狡辩。反应够快的。
　　“上天听到了我的呼唤啊！”张美华热泪盈眶。
　　“你真打算一直站在台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啊？多没意思啊！”我问。
　　张美华闭上眼睛深呼吸，决绝而平静的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喜棠立刻热烈鼓掌，不知是赞同还是嘲讽：“真爱无敌啊……”
　　那个夜晚我又失眠了。看着手机上亮起宫城的电话号码，我不接也不挂掉。以我有限的智慧和情商，我试图把脑子的线索理一理，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苏小默另觅新欢，也就是清言，然后宫城发现对我还是有感情的于是回来找我。但是我当然愿意把事情想的好一点，宫城发现最爱的人还是我回头来找我，苏小默不堪羞辱决定移情清言。但其实，也有可能只是宫城想找我叙旧。或者是他喝多了……
　　总之那个电话让我产生无限遐思，有人说在一个关系里被动的人往往比主动的痛苦，就像结在树上等人摘下来的果实永远要比寻找果实的人更难过。何况我从来都学不会以被动的方式占据主动。

　　第二天的午觉直接被张美华废了，她搬起那个“树牌”呈冲锋状直奔联合教室，我和喜棠依然与她保持十来米距离走在后面。当清言看到张美华的架势，紧闭了一下双眼然后极不情愿的睁开，揉了揉太阳穴，指着舞台的角落说：“你站在那，身体贴着幕布就好了。”
　　张美华认真的点点头，跨步走上舞台，把“树牌”一放，然后绕到后面立正站好。后来她告诉我，她说那是她唯一扮演过的角色，沉默，静止，不被关注，就像她不出彩的长相，她的出生，她的成长，她的爱情，以及有关她的一切。
　　当她把自己的身体隐藏在那块酷似广告牌的纸板后面，她失去了听觉，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眼睛里是不远处清言那张干净的脸，她知道他永远都不是她的，她与他最近的距离也只会是这一个舞台的相隔。她对清言的爱情只需要十米的距离和一个小小的角落。她的爱无声无息。

　　“喂！那棵树，站远点！”清言朝张美华大喊，同时挥动手臂示意。张美华愣了愣，拖着“树牌”机械的挪动了一步。其实她的位置已经够偏了，再远点就到幕后了。但是清言像眼里被扎了针，一次……两次……三番五次的打断大家的表演，抛出同样一句话：“喂！那棵树，站远点！”直到张美华一半身体隐匿在幕后，他才感到满意。
　　我那颗心一直为张美华揪着，虽然爱情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承认。我有些抱怨的对清言说：“人家有名字，她叫张美华。”

　　解决了张美华的位置问题，我心愿已了，百无聊赖的靠在喜棠的肩膀上。我斜着眼睛看苏小默在舞台上打电话的样子。我不是一个可以执着的人，但是从高中到现在，我对苏小默的感觉始终如一。我讨厌她。如果能对她说句真心话，那句话必定是：“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吧！”
　　我再转头看看清言的侧脸，如果有一天清言真的和苏小默在一起，我要用什么立场来面对他们呢，我们还能成为朋友吗？跟我最亲近的两个男生，一个一年多以前已经沦陷，一个现在正要重蹈覆辙。从小到大我都是个骄傲的孩子，不为别人动容，也从未感到挫折。而苏小默是一个神奇的人，她让我一再失败，她让我变的充满怨毒，她高高在上，面带微笑的将痛苦推在我身上。我就是在这种失败感中渐渐变态的吧。想到这里，我忽然悲从中来，情绪一路低下去。但是一个突发状况终结了我的低落，我听到张美华绝望的尖叫：“啊~~老鼠！”
　　我递了个眼神给喜棠，她也回应一个预料之中的无奈表情：“我就知道那厮不让人省心呐！”

　　张美华用她特有的大嗓门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她在惊慌失措中踢倒“树牌”，所有人都看到这个庞然大物揪住头发，表情纠结在一起，仓皇逃窜，整个过程中她不停的尖叫。我们呆愣愣的看着这一出即兴的段子，情绪由吃惊到震惊再到惊恐，包括苏小默。此时的苏小默捂住胸口看着几米外让人难以理解的张美华，她彻底傻掉了。我和喜棠是了解的，张美华抱头乱窜的时候，是六亲不认的。在所有人的情绪还没由惊恐升级，在苏小默还没来得及后退的时候，张美华结实的身体准确无误的撞飞了苏小默。她像被风刮走的报纸轻盈而无力。
　　我清楚的看到这一切，像放慢动作，苏小默的后脑勺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并且在地板上反弹了两下。清言飞奔出去，手臂撑起舞台边沿一跃。
　　喜棠在我身旁无力的呼出一口气，伸手扶住额头，不忍心再看这一幕了。而张美华终于安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像一头受惊的小兽，扯着自己的头发，茫然的看着地上的苏小默和清言。所有人关切的围上去。我和喜棠也走上台抱住张美华。
　　清言把苏小默揽在怀里，轻轻拍打她的脸，苏小默困难的睁开眼睛，缓慢的对清言说：“我……没事……真的……”说完这话，她勉强的笑起来，看得出那笑容饱含了疼痛。

　　虽然在当下没有人责备张美华，但是不可避免的不欢而散了。清言扶着苏小默往校医院走，几个人尾随而去，剩下的人收拾道具也离开了。空荡荡的小礼堂只有我们三个人，张美华支撑不住自己，跌坐在地上。
　　喜棠来回抚摩张美华的头，语重心长的说：“小华啊，我知道你很讨厌苏小默，但是你也要控制下力度啊！”
　　张美华抬头看看喜棠，又看看我，神情里满是无辜和受伤。
　　“啥？你别告诉我真的有老鼠哈？”喜棠吃惊的问。
　　张美华惊魂甫定，结结巴巴的说：“刚才……真的……有一只老……老鼠……从我脚背上……蹿过去了。”
　　我叹了口气，把张美华的头抱在怀里，她的嘴唇贴在我的衣服领子上，所以那句话我听的格外清楚。她满怀隐忧的问：“我是不是又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