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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绿酒忘年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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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儿道:“青儿还有一事不明,非辰你贵为王爷,也无法请苏将军还朝,又为何认为我一介平民女子能帮上忙呢?”
杨非辰道:“若是苏将军肯平心静气与我相见,我自然有信心说服他重掌军权,为朝廷效力;只是每次求见,他不是冷言冷语,便是不理不睬,我再有豪言壮语铁齿铜牙,也使不上半分的力气。”说到这里,他露出一副苦相,叹着气摇起头来。
青儿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失笑,道:“那么你请我来,是以为我有办法让苏将军端正心态听你说话了?”
“正是。”杨非辰道,“苏定辉除兵法之外,别无所好,却对茶道十分热衷,若青儿你能借此与他亲近,营造机宜,令他心平气和,我再出言游说,定能成功!”
青儿想了一想,道:“好吧,这个忙,我帮了。我虽是闺阁女子,对苏将军这样的人物也是景仰万分。你既托我,我便为大隋百姓与江山尽一份力吧。”
杨非辰一把握住她的手,动容道:“多谢。”
这次柳青儿对他的举动并无不悦,因为他绝不是为了侵犯她,而是真正出于心中的感激。
青儿举手掠了掠鬓发,展颜一笑,从容地走进院子去。
苏定辉仍是像刚才一样,背对着门口坐着,听见身后脚步声,冷淡地道:“老朽已说过多次,晋王不必再花费心思,请回吧。”
他身后的柳青儿知道他将自己当作了杨非辰,听见他说话,心头却是大大地一震,失声叫道:“苏爷爷!”
苏定辉诧异地回头,见了柳青儿的面貌,也是十分惊讶,道:“怎的是青儿丫头?”
这剑削般的面庞,鹰隼般的眼神,正是柳青儿认识并且敬爱的一位长辈,只不过他的名字不叫苏定辉,而叫苏布衣。
原来,苏定辉游历到杭州时,喜爱西湖的景色,便在湖边居住了下来。平日在湖边垂钓,到集市上卖鱼后买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如此维生,附近居民没有一个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狂狮将军苏定辉。
柳青儿一日经过西湖边,见一老者闭目垂钓,用的竟是直钩,想起姜太公钓鱼的典故,便上前问了一句:“老先生直钩钓鱼,莫非是要效仿姜太公么?”
苏定辉自然不是要做姜太公,他躲还来不及呢,那次只是钓钩坏掉而没有察觉罢了,但却因此与柳青儿相识。两人都是爱茶之人,因此结缘。苏定辉当时告诉柳青儿自己名字是“苏布衣”,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假名而已。苏定辉极其喜爱青儿这个小辈,曾送她王羲之的《兰亭序》真迹。这可是千金难得的珍品。王羲之的《兰亭序》从唐太宗之后便销声匿迹,据说是太宗爱之及甚,死后带入陵寝之中。到了大隋建朝,这《兰亭序》才出世,落入皇室手中,先帝当年将其赐给了苏定辉。苏定辉原本家财万贯,蒙冤被贬之后只留得一本《兰亭序》,因柳青儿极爱临帖,每日练字,苏定辉想着左右自己留着也无用,便将这宝物送给了她。因此,当日柳青儿案头才有了《兰亭序》这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珍宝。
柳青儿上前挽住苏定辉的胳膊,笑道:“怪不得近日都见不到苏爷爷,原来你到常州来了。”
苏定辉道:“你怎的也到了此处?莫非是替晋王做说客来了?”
柳青儿道:“我跟随父亲来常州参加方记三年一次的茶选。晋王见您无人相伴,怕您寂寞,又知道您是爱茶的,这才让我来陪您说说话。我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来您就是赫赫有名的狂狮将军,您瞒得青儿我好苦!”
苏定辉笑道:“你这丫头,多日不见,牙齿倒伶俐许多。”
柳青儿笑着搀他坐下。
这时春风捧着个茶罐进来,见了苏定辉,也少不得一番惊讶。
“我的老天,原来这钓鱼的苏老爷子,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呀!苏老爷子真不够意思,竟瞒了我和小姐这么久!”
青儿点点她的脑袋,笑骂道:“你这丫头,就是嘴碎,手里拿着什么,还不快打开来看。”
春风笑嘻嘻道:“看我这记性,一见苏老爷子,就把事情都给忘了。这是晋王给的一罐茶叶,据说是贡品,名贵着呢!”说着,偷偷看了看苏定辉的脸色,见他既无不悦,亦无欣喜。
青儿接过茶罐,往里一看,惊喜地道:“这是武夷名茶‘晚甘侯’,不愧是贡品,寻常难得一见,苏爷爷有口福了。不知此处可有冲茶器具?”
苏定辉道:“晚甘侯是武夷岩茶,如此得用闽地冲泡之法方得其味,我这里茶具倒有,只是缺少冲茶好手。”
武夷岩茶晚甘侯,实际上是武夷乌龙茶的前身,要吃乌龙茶,就须用功夫茶的冲泡方法。因乌龙茶量少难得,柳青儿也从未有机会在苏定辉面前显露功夫茶的本事,因而苏定辉也不知道,他面前就有一个功夫茶的高手。
柳青儿笑道:“只要有茶具,青儿便可让苏爷爷您吃上真正的晚甘侯。”说着,便叫春风进屋去取茶具来。春风跟在青儿身边多年,于茶之一道,也深有心得,什么冲法用什么茶具也是一清二楚。
苏定辉惊讶地道:“莫非青儿你会这一门功夫茶?”
“会与不会,等会儿您就知道了。”
说话间,春风已将茶具搬了出来,罗列在院子里。
紫砂的茶壶,越瓷的茶杯既小又浅且薄,一正二副三个茶洗,均放置在一个圆形的茶盘之上。
红泥小火炉,砂铫,水瓶,水钵,羽扇,竹筷,也都一应俱全。
柳青儿洗净双手,便先开始治器,起火,掏火,扇炉,洁器,候水,淋杯,有条不紊。而后开始纳茶,放入茶壶七成茶叶,候得水沸,便开始提铫冲茶,高冲低洒。至于淋罐烫杯,手法均娴熟已极,优雅高贵。最后一道洒茶的程序,更是显出柳青儿的功夫来了。洒茶有四字诀:低、快、匀、尽。洒完之后,壶无余水。
苏定辉瞧得如痴如醉,赞叹道:“除闽地之外,还未曾见过这般的功夫茶能手。”
青儿道:“苏爷爷既到过闽地,想来也听说过,当地人有个说法,称茶为‘绿酒’。今日你我相逢,青儿便用这‘绿酒’敬您老一杯。”说着,拈起一只小茶盅递将过去。
煮茶的是个高手,品茶的也非庸俗。只见苏定辉用三个手指捏着小小的茶盅,腾挪于鼻唇之间,或嗅或啜随心所欲。且双目微闭,如痴如醉,仿佛老僧入定,外界万物全然不觉。
诗中有云,饮茶四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苏定辉饮得几盏清茶,果然心境平和,胸中郁闷之气散去许多,闭得眼睛,只觉一片旷然。
青儿悄悄站起,同春风退了出去。
杨非辰走进院子,在苏定辉背后站定,幽幽道:“苏老爷子如此清福,一盏香茶亦可细细品味;想那边境的将士,即便面前有山肴海味,恐怕也难以下咽了。”
苏定辉睁开眼睛,缓缓道:“青儿丫头一来,我便猜到是晋王请来的帮手。只是我不得不承认,晋王请的这帮手的确高明。”
听他讲话,虽无半分热情,但先前冷淡之情却已全然褪去,杨非辰不由心中暗喜,知道此行已成功了一半,请苏定辉还朝的事,恐怕今日便可有定论了。
柳青儿在院门外远远看着,见杨非辰坐下与苏定辉谈话,脸上眼中尽散发着自信飞扬的神采,知道自己这个忙是帮上了。她低头一想,有心再推波助澜,便向剑秋借了纸笔,写下几行字,托他送进院去,吩咐道:“你只说,柳青儿恭贺苏老爷子重返朝廷,再振国威。”
剑秋送字之前先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顿时胸中豪情激荡,踌躇满志。
柳青儿将岳飞的一首《满江红》掐去中间,连接头尾,作了一番激励壮语,有心要替杨非辰再添一把火,将苏定辉的斗志重新燃烧起来。
剑秋送字进去之后,只听里面大大一声拍案的响动,苏定辉哈哈大笑,笑声中说不出的豪情壮志。
杨非辰见了苏定辉的反应,心中暗赞一声:“好青儿!果然福至心灵,聪慧过人,闻弦歌而知雅意。”
不去管杨非辰和苏定辉接下来如何进展,青儿对自己做的这件事十分满意,素来淡泊心性,竟也忍不住有丝得意。她也不去打扰院中的两人,便带着春风告辞而去。
正是:“绿酒忘年友,黄花入幕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