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里茶香》麦牙

7、金戈铁马当年恨

　　柳青儿笑问杨非辰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杨非辰歪头看着她，道：“去见一个人。”
　　“就是让你为难的人么？”
　　杨非辰笑道：“你怎知他是个让我为难的人？”
　　“你方才请青儿帮忙，此时要去见一个人，不是他让你为难，还会是什么？”青儿笑语嫣然。
　　杨非辰道：“果然是慧质兰心的女子。不过，你怎知我不是用谎话将你骗来，好图谋不轨？”他戏谑地看着青儿的反应。
　　春风在旁边一听，眉毛竖了起来。剑秋乘她发难之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春风瞪他一眼，剑秋仍是不放手。
　　青儿也起了玩笑之心，叹道：“你若骗我，那也由你，谁叫你是晋王呢？”
　　杨非辰不悦道：“你为何总将‘晋王’二字挂在嘴边，我诚心待你，你反倒不领情。”
　　青儿见他真的生气，忙道：“是青儿错了，非辰不要见怪。”
　　杨非辰瞥她一眼，转过头去。青儿忙转到他面前，见他嘴角带着一丝可疑的微笑，知道他在捉弄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指着他鼻子道：“好呀，你戏弄我！”
　　杨非辰伸手抓住她手腕，青儿一挣未挣脱，手腕上一阵灼热传来。
　　“虽是玩笑，亦是真心。”杨非辰深幽的眸子注视着她，低沉缓慢地说道，语气真挚无比。
　　青儿不禁有些动容，心头泛起一丝悸动，低下头道：“我相信就是，你还不放手。”
　　杨非辰看她半晌，才微笑着放了手。
　　青儿忙转过身去，手腕上的温热仍熨贴着她的心。
　　春风气呼呼地跑过来道：“哼，主子也就算了，这下人可不是好东西！”她揉着被剑秋抓红了手腕，拿眼睛直瞪他。
　　杨非辰大笑道：“不错，剑秋怎的如此不懂怜香惜玉，还不快向春风丫头赔礼？”
　　剑秋撇了撇嘴，对春风道：“在下卤莽，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春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青儿无奈地瞧了春风一眼，回头对杨非辰道：“你要带我去见什么人，咱们这就走吧。”
　　杨非辰点头，举步带路。
　　一行人出了方家别院，经过常州城内的闹市，到得一所靠近市郊的小小院落。这所院落前后，有数十名杨非辰手下的武士保护着，见杨非辰到来，也只有两个统领过来拜见，其他人均不敢擅离职守。由此可见，杨非辰对这院中之人的重视。
　　青儿向院中看去，只见当地放着一方石桌，桌边坐着一位老人，虽是背对着他们，背影却极为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哪个相识的人。她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杨非辰，后者竖指示意轻声，带着他们又退出院子。
　　“这就是让我为难之人。”杨非辰叹口气，对青儿道，“你已知道我是朝中晋王，想必你也当听说过当今皇帝登基之前那一场争夺皇位的动乱。”
　　柳青儿点了点头，夺位之争发生在当今皇帝即位之前，先帝驾崩之时，当时她年纪还轻，但对道听途说也有所闻。
　　先帝壮年，暴病而死，临死写下遗诏，传位于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当时有继承资格的除早年夭折的大皇子和自幼残疾的二皇子，还有三皇子非青、五皇子非豫和六皇子非辰。五皇子杨非豫有野心有计谋，最先得知此事，竟秘密毒杀纂写遗诏的大臣，将遗诏上的“三”字改成了“五”字。后阴谋败露，一干大臣拥护三皇子非青登基为帝，与五皇子一党展开了长达三个月的夺位之争，这件事前后直接牵连的就有几万人。在夺位过程中，不知有多少人枉送了性命，也不知有多少人因莫须有的罪名惨遭横祸。
　　其中最令朝廷震动的便是，作为三军统帅“的狂狮将军”苏定辉，被指控勾结突厥进犯中原，兵援五皇子一党。事发之后，苏定辉剥夺军权，革职拿问，最后还是念在他为大隋戎马半生，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才免去死罪，鞭笞一百，抄没家产，贬为庶人。苏定辉深受百姓爱戴，即便问罪，也有无数人坚信他的正直清白，他的下属和亲朋，除受到牵连的一大批外，因为他喊冤请命而获罪的更加不少。无数仁人志士抛头颅撒热血，却仍是没能挽救苏将军。苏定辉的结发妻子和唯一的儿子也在这个事件中去世。遣送出长安的那一天，人们都看到，苏将军原本乌黑的头发，已经成了花白一片。
　　邪不压正，最终五皇子一党遭到了严厉的打击，三皇子非青继承大统，安定了朝廷内外。一干乱党或抓或杀，几乎没有一个人逃过这一劫；五皇子也被赐了鸩酒，得到了惨烈的下场。经此一役，皇室子弟零落，三皇子即位之后，对剩下的唯一胞弟杨非辰愈觉亲热，待之甚厚，封为王爷。
　　登基之初，新皇帝便对苏定辉一案进行了重审，最后结果认定，苏定辉乃遭五皇子一党陷害。皇帝诏示全国，澄清洗刷了苏将军的罪名，并恢复他的官职头衔，宣其回朝。但经过这次的灾祸，苏定辉对朝廷失望透顶，亲人与朋友的死亡灾难，也让他十分伤心，因此拒不奉诏，只身远去，四海飘零。皇帝只好派人寻访他的踪迹，并许诺苏定辉一日不回朝，三军统帅的位置便一日空缺，朝廷诚心等待苏将军返回的一刻。
　　唐朝末年，群雄竞起，逐鹿中原，直到杨式统一，建立大隋王朝，这一段时间，中原地区战乱频仍，动荡不安。突厥乘势而起，进犯中原，不知有多少少年儿郎，多少英勇战士，为保家卫国，牺牲在突厥的铁蹄之下。立朝之初，国力不济，大隋对突厥强大的军事力量一直无可奈何，中原人民，受尽了突厥胡子的欺辱。但这个局面，在苏定辉成为边境守军统帅的时候，就扭转过来了。
　　苏定辉是用将带兵的奇才，他天生就是战场上的英雄。自从有了苏定辉，突厥的马，再不能踏入中原的土地半步；突厥的刀，再不能饮一分中原勇士的鲜血；突厥人的脑袋，再不能高高地抬向天空。苏定辉成为大隋的铁壁铜墙，即便是突厥人，也不得不承认，有苏定辉的一日，突厥便动不得大隋分毫。突厥一位跟苏定辉在战场上打过好几次大仗的将军曾说，世上他最佩服的是苏定辉，因为他永远都胜不过这个对手；世上他最恨的也是苏定辉，因为有了这个对手，他就再也没有打过一次胜仗。
　　苏定辉用兵如神，骁勇善战，每次他杀敌的时候，毛发皆张，犹如一头发怒的狂狮，“狂狮将军”的称号，便是由此而来。他是大隋边境的神话，也是突厥边境的神话，一个在战场上永无失败的神话。
　　五皇子夺位之初，曾游说苏定辉为其效力，苏定辉当时回复：“苏某只知大隋皇帝与大隋百姓，不知你五皇子。”坚决不肯为虎作伥。五皇子恼羞成怒，又怕他投入三皇子阵营，便使了诡计，陷害苏定辉里通外国，才逼得他家破人亡，还背上了不忠不义的罪名。
　　得知苏定辉被问罪，大隋无数的百姓大骂朝廷无能，苍天无眼。苏定辉下狱送解途中，百姓箪食壶浆，只为他一人而千里相送；苏定辉遣送出长安的那一天，无数人望着他蹒跚却挺直的背影潸然泪下。朝廷中甚至有人说，大隋江山千斤，苏定辉手托八百，如今苏将军一去，大隋失去架海紫金梁，危矣。
　　突厥的边境守将，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大笑，而后大骂大隋皇帝昏庸，竟下令将自己的帅旗降下，表示对苏定辉的敬佩与惋惜。这本是英雄重英雄，惺惺惜惺惺的义气与豪气，却被有心之人加油添醋，成为苏将军通敌卖国的证据，真是贻笑大方。
　　苏定辉被贬之后，只身飘零，四处游历，即便皇帝还他的清白，保留他的官职，亦是不肯回朝。一方面是为了避开皇帝派出明察暗访的人，一方面也是想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几年时间内，苏定辉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尤其在闽、浙一带停留甚久。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苏定辉走得再远，仍是逃不过皇帝的耳目，得知他在浙江杭州居住，晋王杨非辰立刻赶来拜见，希望能说服他回朝。不料，苏定辉事先得知，竟以外出访友为名，躲到了常州故友家中，杨非辰亦不辞辛劳，追至此处。终于见得苏定辉，将军却无论如何不肯返回朝廷，杨非辰无奈，只有将他暂时软禁在这所小院之内，虽是软禁，却也是礼遇有加，不敢造次。只是苏将军屡屡拒绝，杨非辰心中越来越焦急。
　　柳青儿听完他的话，纳闷地道：“我有一事不明，皇帝追访苏将军也非一日之事，几年时间都等了，现下为何如此着急要请苏将军还朝？”
　　杨非辰苦笑道：“若非突厥进犯，皇兄与我又何苦如此！”
　　原来，苏定辉被贬之后，朝廷又派了一位将军到边境接替他的职位，谁料边境守军不服其约束，对新将军的命令多半也是阳奉阴违。若不是当初苏定辉有令在先，若不是为了守住苏定辉铁军的威名，守住苏定辉保卫了半生的大隋边疆阔土，这一支边境军队早就解甲归田了。自从换了守将之后，突厥便开始蠢蠢欲动，几次兵进大隋，好在边境军队在苏定辉长年的指挥下都有很强的军事实力，几次都阻挡住了突厥进犯的脚步。突厥也因国内势力分裂，而无法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但去年，西突厥统一了□□的领土，突厥结束了内战的局面，新任的突厥王牙利终于决定对大隋大举用兵。大隋边境告急，朝廷认为，除了苏定辉，没有人能够率领边境守军，再创神话。正因如此，武帝才授命杨非辰，务必在开战之前，将苏定辉请回朝纲，重守边疆。

　　正是：“金戈铁马当年恨，辜负梅花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