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2) ...
-
南方医院。
托母亲的福,陆路被安排进一个单间。听着那些护士小声的讨论,陆路无声地笑着。她成了一名英雄,孤僻、不愿意接受采访的抗灾救人英雄。头颈部、手部已经明显好转,左三踝骨折据说情况良好,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她都不关心。人工股骨头置换时间安排已经下来,她只提了一个要求:术前见真真。
想起路岩的又气又急又无奈的神情,陆路笑了笑。可爱的妈妈、可怜的妈妈,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人可以容忍自己的无理取闹与恣意妄为,大概只有父母了吧?陆路想到了真真,这个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人,这个她爱着的人,是自愿和自己分开的吗?真的会认不出自己吗?
“小路。”母亲的声音随着关门声同步响起。不对,空气中还有其他的气息流动,还有些粗重的呼吸声,难道?陆路迅速睁开眼睛。
门口站着几六个人。不,门口站着五个人,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不,更确切的说法是,门口站着她的父母,梁爸梁妈,曾一航,还有坐在轮椅上略微低着头的瘦削女子。
睁大双眼,陆路看着轮椅上的女子。素净苍白的脸瘦得双颊凹陷,失色的五官,齐耳短发。她没有看自己,陆路有些失望。眼睛向下移动,目光被那张军绿色的毛巾被胶住了,下面,有东西吗?不,有脚吗?似乎是有的吧?陆路不太确定,不,她得坐起来看,她得确定,披在那女子下半身的毛巾被下,到底有没有腿脚的存在,陆路用左手支着身子,奋力地扭动。
手按在门上的路岩,被陆路突然的激烈动作吓了一跳,她尖叫着冲到陆路的病床前:“小路,你别乱动!”她害怕女儿突然的粗野行为,她害怕女儿加重伤情。
像被下了符咒似的,听到“小路”这个发音的梁真真双眼突然亮了一下,头抬了起来发出这个声音的路岩的身形移到病床上。她的目光顿了一下:那是谁?削薄的头发,俊秀的脸庞,还有一双迷蒙的眼睛拼命地盯着自己。那是谁?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吗?那是她以为自此天人两隔的人吗?他们不是说,她的陆路不在了吗?可为什么这么久以后,她躺在眼前的床上?她为什么把自己最喜欢的头发剪了?她为什么身上缠着那些白色的东西?梁真真缓缓地转动轮椅,慢慢地向床靠近。她把自己推到没有路岩的那一边,看着陆路的视线一直粘在自己身上,看着她的头随自己的移动而移动,她觉得这一切好真实,那样的陆路,像个活物,但她得亲自确定一下。
“头、发……”梁真真用力地撑近,努力抬起手抚上陆路的头,轻轻地滑动了一下,急急地收回,不敢碰碎这过于真实的梦境。好像有泪,在那滑过的发梢中,烫到了自己的手,梁真真慢慢地又把手探了过去,抚上那双迷蒙着的眼,“不哭……”。
真实的温度,是冰凉的,那无色的梦里再怎么生动和恬静,也比不上这一刻的细柔轻抚。陆路不敢叫出声来,她好怕自己一说话,就吓跑了这脆弱得有些飘渺的女子。那苍白凹陷的脸、那失色的五官,这一刻挂满眷恋和温情。这就是她的真真吧?所有的无色的梦里,她的真真都是长发飘飘的。“我的梦中情人,她要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陆路闭上眼睛,让眼泪顺着梁真真的手滑落下去。有一个镜头在回播:1998年的奥妮首乌洗发露广告,刘德华的一句广告词,成了她和她戏谑的潜台词,“谁若97岁死,奈何桥上数银丝”,“数来做什么”,“等你送奥妮”。
“真真……”像是在呻吟,像是在诉说,陆路从肺里挤出两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