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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花灿玄机 32 生门 ...

  •   我在等人,等沉珏带义兄来一见,才好细查端倪;绿翘却越发沉默。因为我们都对观主突如其来的禁令一筹莫展,按她的说法,道观虽未皇室所扶持,她本人却不愿和皇家有纠葛,一意清修为要,却因为娘娘身后祷福收了一干宫人,为免外扰,立了新规,观中众人不得私下与外客往来。我情知此事急不来,加之前几日,在院墙外有人吹奏一种奇怪的乐器,不似中原调式,虽没听过胡笳,但我便猜着定是沉珏,只有他会挑这种北方的乐器,他见不着我,便如此以乐代书。意境时而苍劲狂放,时而低徊辽远,总是个平安无事,让我少安毋躁的意思。

      我总与绿翘镇日静坐,从前教她描红有些底子,现在便教她抄些《南华经》。她比过去更沉默,似又回到了初见十分的样子,教她抄书,她便默默做好,甚至不着急什么时候可以看到陈炜似的。我怕我此刻开口,处处都有心套她话锋,对不住朋友;我亦怕一旦是敌非友,却又情何以堪。

      而打破这个僵局的人是令狐綯。

      我不奇怪和他一起出观无人为难,但他却没有坐官轿来倒是骑马,骑马就罢了,观外却栓了两匹。他只问我:“敢不敢上马?”

      我瞪着几乎与我身高一般的鞍辔,心一横,是得找个地方好好问他,便点点头。他让我把手递给他,我紧张地看着他,他扶着我腰用力一送,顺顺当当让我稳稳坐在鞍上。他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嘱咐道:“不要夹马,拉紧缰绳便好。”

      原来骑马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可怕,最可喜这白马没有一丝杂毛,步态极好,并不颠簸,它自跟着令狐綯的坐骑保持同样速度。离立春不远了,艳阳一照,空气中潜伏的淡淡暖意随风拂面,令人精神一振。

      二人如此行出城郭后,我心情已大好,本来心急追问的事情都变成家常口气,我笑盈盈故意打量他一身劲装,问他:“你来找我遛马,宰相大人?”

      他也不看我,勒马将目光投向远方:“我也不知道。我等了十天,十天来,我一直有个疑惑,今天我也是来找答案的。”

      他这番话实在突兀,我只得静静听下去。他却叱声调马向西,我的坐骑也自发跑起来。城郭之西我从未去过,却见沿途愈来愈多寮屋,令狐綯便在前面放慢脚程。往来的都是些老弱贫户,甚少看到精壮青年,他们生火做饭几乎都用户外野火,有妇人婴孩在抱,衣襟半开,□□干瘪,怀中孩儿吮吸一阵出不了奶水,便又嚎哭,那妇人只机械地一下一下拍抚孩子。更有衣不蔽体的伤者伏地瑟瑟,有三两面有饥色的男子将横倒于路中的人拖至远处。他们见我二人驱策而来,只躲得更远。

      渐又行出这一区寮棚,令狐綯才又开口:“甚至我为何带你到城西,要找什么答案,我也不太确定。”

      我实在想横马拦住他,让他正视我,但却苦于不得法控制□□的畜生,只得大声说道:“大人若还犹豫,幼微这里有几个问题或许可做他山之石。”

      见他首肯,我便问道:“城西寮屋,达官鲜至,大人却独熟悉来去路途,大人之志可以明矣。幼微斗胆,敢问大人众皇子中,谁堪大位?大人若不愿意,这题可以不答。”

      他却调转马头,看向我:“你还有多少令我吃惊的事情?鱼姑娘,我岂止可以不答,妄议朝政,重可至死。”

      他口气虽重,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波澜不兴,我分不出他眼中深埋的是福兆还是祸苗,只得豁出去:“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大人明鉴。但也自可不必忧心小小民女的好奇心会有多大本事摇动社稷。”

      他摇头笑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明明十二分聪明,偏偏不谙世事的样子;明明无意趋附权势,却又处处关心。”

      我也恼了:“我也不懂大人,明明和你没什么交情,偏偏在四方馆内帮我谋职;明明出了大事理应避嫌,却又抓我出来陪你巡查。”

      “对呢,所以我想,也许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见见你。”他看着我,慢慢将这句话说出来,“其实你方才看到的就是你问题的答案,万世泰平系于大位传承正统,而不系于一人。令狐家数世累官,以‘民贵’二字为重。你可明白?”

      我努力不去管他开头的话中的情愫,细细想他的解释,“民贵”后面隐了两字便是“君轻”,他官居相位,对储君的考虑确是与义兄他们不同,他不看好郓王,也并不寄望于夔王,更遑论其他皇子。我讶异他的自负——在江山为一姓所有的古代,他的政治眼光显然超越了这个时代,他相信治理天下、辅佐君王,目的并不是屈于一姓一家的血脉、利益;我也讶异他对我的信任——这答案岂止纵我妄议朝政,他比我预期得说得更多,在这个权力的凤眼中,君权和相权的制衡一点不比别的势力较量更为简单。我一时间竟找不到说辞劝服他帮助义兄他们,只能深深点头,生硬地换个话题:“宫里一切都好?”

      “唔。只是事情出乎意料,你却不能再在四方馆做自己爱做的事情,祈福要持续三年。你可有什么想做的,说来听听?”

      我要温庭筠无恙,义兄无恙,尚沉珏无恙,你可能帮我?我几乎压抑不住这些天真想法:“大人垂怜,我自己不要紧,只是温先生性格狷介,义兄虽不在庙堂却被王茂玄大人倚重,想来大人也知道,还有少将军......”

      他挑眉道:“若我只能保全一个人,你选谁?”

      令狐綯如今非敌非友,我贸然托付已是不妥,我不会天真到我权宜之下选出的人真的可以受他庇护。最聪明的做法,是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最虚弱的地方,不是么。我当下心中也凉了,我迟疑地退而求其次:“那,观中新立的规矩大人也知道了,可否请大人带我义兄入观一见?”

      他却突然作色:“看来我白来了一趟呢,既然你不愿意说说自己,那我们改日再叙吧。”

      我被他恼得莫名,来不及反应却也只得任由他牵了我坐骑的辔头,一路狂奔回观,一句也再无。

      我愣愣看他拍马离去,腿还由自发软,心中越来越不忿,难不成没人帮我,我便真要一筹莫展么;难不成真要被观主一道禁令限死;难不成真要任令狐綯觉得他可以左右我坐起行止!我读到的历史中,鱼玄机可并非这样身陷囹圄,罢罢罢,我便还世人一人鱼玄机,世间人所求不过名利,所畏不过权势,我便要学那鱼玄机,明日便立块牌匾出去上书“诗文候教”——到底是我成就了历史中的她,抑或她的历史启发了我,我顾不得细想。我还得再张罗别的事情,务求破了禁令早日与义兄见面。世间种种事,总要争取一番才好叫我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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