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灿玄机》心木

16、花灿玄机 12 惊艳

　　李伯伯一生孤零，上次相见认亲便隐隐有收留之意，这次见我来，他自是欢喜，忙命仆妇扫洒好一间厢房。平日里，我帮伯父理些书籍，抄撰文书，一面恶补功课，毕竟要在这个世界立足，不学些东西如何傍身呢。幸而我在语言文字上小有所长，经伯父的指点，便能心领神会，举一反三。书画上我也不敢懈怠，以後出手不能贻笑大方。
　　如此专心致志呆在李家过了月余，这日做完功课有些疲怠，於是便出门挑些胭脂水粉。出了镜华堂，经过旁边的酒肆时准备捎上一坛酒水。见酒庄门口挤满一群人，闹哄哄的，还未靠近，就见人群忽然闪开，滚出一个人来，浑身湿淋淋地，头上顶著半片瓦片，大大咧咧地叫骂著，引来众人指点嘲笑。问旁边的阿伯才晓得某某人的儿子当街调戏酒肆的哑巴卖酒女，结果被她拿空酒坛给砸了，还被一脚踹到街上。想不到有这样泼辣勇敢的女子，待人群散去，我上前一睹真容。原来是个美豔的年轻女子，似乎带点外族血统，五官深刻，个子高挑，皮肤白皙，肉感的嘴唇恰到好处地缓和了她眉宇间的腾腾英气。小小一个酒肆竟有这样的人物，当然以胡汉杂居的长安也没什麽奇怪。奇得只是这女子竟这般美，而且美得这样霸气。
　　忽然那眼睛眯起来，淡淡的琥珀色，像猫一样定定地对上我。我不禁一个冷战，自觉失礼，忙挤出老少无欺的无辜的笑容，她眼角挑了我一眼，表情有些冷，我忙道，“姐姐这里有没有什麽特别的酒？”她指了三坛，我依次嗅了嗅香味，伸指尝了尝酒样，最後点了“梧泉”。她看了我一眼，一副便宜你了的得意表情，冷冷的妖娆，晕得我差点双眼冒小红心。
　　直到酒坛举到眼前，她一脸不怀好意地看向我，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恁地可爱。她摇摇手中的酒坛，我才晓得自己一直盯著人家，忙道，“姐姐美得太不像话，男女通杀，人神共忿。”，然後指指自己的嘴角，“姐姐的这里。”大概是无意溅出的酒水，晕开了她嘴角的唇红。她举袖一拭，那唇红反倒斜扯到颊上，更显铮狞。我笑著摇头，绕到她身边，拉她坐下，掏出帕子和水粉，替她细细地补完妆。她似乎并不太在意，只是寻味地盯著我看。
　　古时普通百姓用的脂粉比较粗糙，不过并不影响丽人的清姿，何况有我娴熟的技巧。她站起身，没有立刻去审视自己的妆容，而是盯著我，那目光过於犀利，我心下一颤，垂眸避开，小声肃然道：“姐姐以後可要当心，今天得罪了人，日後必会纠纷不断……”话音未完，脸忽然被她捧住啄了一下，引来路人一片嘘声，面面相觑。我抚著红脸莫名惊讶，不知是为了看我出糗，还是他们胡人以示友好。抬首却见她一脸玩味，眼睛亮亮的，带著天真的狡黠。
　　“姐姐竟然当街调戏小小民女，”我故意嗔怪道，举袖作势要打，待碰到脸的时候，化掌为指，食指轻轻滑过她的下巴。“谢谢姐姐的酒水了。”说完拎起酒壶扬长而去，留下一群石化的路人甲乙丙丁。
　　一文不付的酒水自然喝得舒畅，虽然带著点股新酒的辣劲，但是味道浓厚，很有点伏特加的感觉。以後时时去就她家买酒，一来二去，这才晓得，梧泉是她自己发明的一种的酿酒法子，所以才那麽得意，两人彼此不由多了一份默契。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就一直周旋於诸个男人中，多一分是纠缠，少一分是反目，要恰到好处地牵住与他们脆弱的情谊，真是累心。直到伯父这里，才呼吸到一丝自由快意的空气。胡姬虽美，但同为女人，并无暧昧，占有，防范，抗争，干净而简单。因此，当我听人说卖酒的胡姬被一群官兵带走了，顿时怅然若失。
　　意兴阑珊的我没了去处，便晃到後山随意溜达。记得上次伯父带我上山时中，无意中在一隐蔽处发现一小片野地莓，现在正当时令，不如去采来解馋。虽已是深秋，但下午的阳光还是有些亮烈，照得我有些口干舌燥，於是便寻到一处山泉歇脚。但见那细细的涓流间夹著一丝淡淡的血红。我心下生疑，顺著水流而上，寻到山的背阴处，只见有人伏在溪边的浅滩上，半个身子浸在水里。
　　我踯躅了一会，放胆上前伸手一探，似乎还有鼻息。待一打量，面孔似乎相当熟悉，这莫不就是──卖酒的胡姬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