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秋番外集》sanus

5、焚（1）

　　余火莲眼上蒙着黑布，手臂被四五个壮汉加持着押进无间道的黑牢。一声沉重的铁门开启声，一股尘腐之气扑鼻而来，眼前朦胧的光明顿然转为令人心悸的黑暗。

　　纷扰嘈杂的黑暗中，记忆变得特别的清晰。那天深夜里他一个人待在后山树丛，侍女晴萱找到了他，关切的问他：“火莲，受伤了没有？哪里痛？”她正值桃李年华，身穿一袭素净的藕色衣裙，乌黑的长发被夜风吹起，纤细的身姿有如荷花初绽。她盈盈一笑，道不尽的美好。

　　余火莲郁郁的想，伤了如何，痛又如何，反正完不成任务，一样是难逃责罚。

　　他奉命要去投毒郡王府，并盗取一份从皇宫里传出来的绝密情报，那情报藏在一颗夜明珠中，就存放在郡王的书房里。他只需下药撂倒府中守兵侍卫，便可轻易寻得。这本是一件简单至极的任务。展颢之所以交给余火莲来做，是因为那情报内容关乎无间存亡，万不可外泄，便不欲让旁人插手，全交由火莲办理。

　　展颢交给他的毒药并不致命，只会使人四肢麻痹如重病瘫痪，一般挨得一两天就可自愈。余火莲在井里撒下药粉，不料郡王府内一个稚童喝了有毒的井水后全身痉挛呼吸艰难，眼看着撑不住毒伤就要断气。余火莲心生不忍，当即现身带走那孩童解毒疗伤。由此被官府发现生了疑心，夜明珠也被皇城禁卫连夜转移。等到余火莲救醒孩童返回，只见重兵把守郡王府，里里外外布了三层，围了个密不透风。

　　再寻夜明珠，早已失了下落。

　　余火莲一时没了主意，来到了后山树丛，灰心丧气的抱膝坐在树下，头埋在臂弯里发愣。

　　“终于找到你了！少主，”树林里走过来晴萱，“原来你躲在这儿……”

　　余火莲闻声抬头，眉心一皱，喊道：“我不是“躲”！”晴萱是个侍女，长他一岁，平日常到少主的住处侍候端茶送水，与他尚算熟识。余火莲眼神闪了闪，淡淡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晴萱弯下身，露出白皙的手拉着他的手臂，笑道：“早就过了时辰，趁着还没被发现，快回总坛吧。”

　　余火莲甩开她，别过脸去，哼道：“回去干什么，等着被人打吗？”

　　“……你”没能完成宗主交付的任务，你怕了？怕得不敢回家？晴萱忽然觉得他很可爱，明明已经十七岁了，却像个耍赖的小孩子。“火莲，我知道你不是做不到，你是怕伤了人命，是不是？”余火莲白了她一眼，站起来转身就走，不料走得太急脚下被树藤绊住一个扑倒。他蜷在地上，手颤颤的捂着腿倒吸凉气。

　　“火莲！”晴萱忙跑上前扶他，关切的问道：“受伤了没有？哪里痛？”晴萱瞧见他膝上一道伤口崩裂流血，忙取了手帕包扎。

　　余火莲郁郁的想，比起宗主的责罚，这点小伤小痛又算得了什么。

　　余火莲半倚着靠在晴萱怀里，腿上的伤被妥帖的包好，有淡雅的香气传来。忽然一滴清泪落在了手上，余火莲疑惑的抬头，只见幽幽的月光下，晴萱双目含泪，满是深深情怀。余火莲心神触动：清月去了大漠，莫飞被逐。如今的无间道里，也只有晴萱会为我流泪了啊。

　　“我了解你心里的矛盾。心存善念的少主断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弱小的生命无辜的死去，”晴萱凄然道，“只是你的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却再也无法净化了。”

　　余火莲心里一惊，霍然起身走开两步：“别说了，我不想听这样的话。”说什么了解我？你凭什么猜度我的想法！余火莲压抑着胸中莫名的愤慨，强自定了定神，轻声说道：“你走吧。我不回去。”

　　“少主不回去？……”

　　“我现在不想回去。我想，”余火莲仰头望无尽的夜空，深吸了一口气，头脑中有一阵的呜咽低泣，“我想去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没有人评断我的过失，也没有人逼着我去杀人……”

　　“火莲，”晴萱没有惊讶也没有劝阻，一滴晶晶亮的泪水淌过面颊，她走上前拉着他的手，“让我陪你。”我们一起去寻个安静的地方，享受平常人的生活，再不过这种杀人夺命、血光冲天的日子。你一定，会比现在快乐。

　　余火莲缓缓回过身，晴萱把他轻轻拥在怀里。令人陶醉的香味飘来，像是做梦一样，这就是女孩子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