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秋番外集》sanus

16、规矩（一）

　　正值月末，钱富夹着本账册冒着清晨蒙蒙细雨来到总坛寻见展颢，照例与宗主汇报了京内事务及钱庄的生意，絮絮叨叨的直说到快晌午。展颢坐在幽暗的书房石室，手握一杯浓茶且听且饮，正听钱富激动的说着教内的控制势力已经及至朝堂，几位朝中重臣各有把柄在无间道手上，一卫士忽在门外报：少主打昨儿起米水未进，早间还闹了胃疼！

　　展颢听了心头一紧，忽记起昨日火莲偷跑去后山玩耍未能完成课业挨了罚，不知是不是心存怨恨便拿自己的身子撒气，展颢握紧碗盖，内心微微担忧，然而眼神闪了闪，肃然道：“这等事去告知驼子便可，还犯得着事事都来烦本宗？”

　　然后想起来，前日他已将驼子请走，此后火莲的饮食起居全没了专人照顾。展颢本是想着让火莲早些脱离依靠学着自己打理生活，没想到那臭小子反倒来了劲，竟敢绝食抗议！展颢内心又是焦躁又是恼火，养个孩子怎就这么麻烦，平时好吃好穿的供着不知感恩，稍有不如意他就跟你闹情绪？！

　　门外卫士正着急：“回宗主，驼子如今已不在总坛呀，差人进城又要许久……”话音刚落，厚重的石门已轰隆隆打开，展颢皱着眉头出来：“你去膳堂再备饭食，本宗这就过去看看。”卫士大喜领命而走。展颢无奈遣退了钱富，接着深吸口气，抬步沿石路上山而去。其时雨过风停，空气清新舒爽，阳光和暖。

　　展颢郁闷的想，啊，多好的天气，我干什么不行，拿本棋谱坐园子里闲度半日，要多惬意有多惬意！然而他此刻却不得不穿行于花木树丛间一路慌忙往半山腰上的少主院落赶去，他支开驼子明明是为了锻炼火莲的，怎料反把自己给锻炼了。展颢眉头越皱越紧，内心暗愤道：可恶的小东西，驼子不在身边你就整日给我惹事添烦，这回我就盯着你用饭，再不乐意你也得给我咽下去！

　　绕过山石花丛正走到院落门口，隐隐听见旁侧绿荫树林里传出来打闹之声，更伴随着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展颢听出来这是清月在哭，微微蹙起眉头，拨开树枝轻步走进茂密树从里，只见远处树下两个男孩打成一团，更有人在旁助威呐喊，小清月急得跳脚，扯着脖子呜呜哭：“别打了别打了！……”

　　冷清满脸的血，手还死抓着火莲脖领子不放。火莲脸上也挨了狠狠一拳，一只手捂了捂鼻子，血从指缝间涌出来。火莲气得，一脚勾住冷清的腿猛一用力将其放倒并扑压上去，二人翻滚撕扯扭打几番，正是相持不下难解难分，有小同伙忽抢上前与冷清为伍猛踢了火莲一脚，莫飞见状气不过也扑过去加入了战局，一时间多人混战尘土飞扬。

　　展颢眉尖一皱，虽然内心更烦却也懒得去管，更何况小孩子间的冲突大人根本就无从管起，展颢无奈负手哼笑一声，悄然转身离开了树丛走进了院去。他缓步来到那棵从不会生叶发芽的歪脖子树下，半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不久院门开，有轻轻脚步走过，更有鲜美的香气飘来，那是卫士领命将新备的膳食送进了里屋。展颢闻着这气味，内心啧啧，想来这顿饭有果蔬有时鲜，山珍海味都齐全了，居然如此丰盛还不能满意？！正愤怒不解，忽而觉得四周安静了许多，卫士似乎都已退下了，然而一个微弱的气流扰动却令展颢的神经无法全然放松，反而越发的绷紧。

　　“嚓”的一声轻响，似乎是门边碰断了草茎，展颢睁眼，只见院门微启，半开的门缝里闪动着一双微微胆怯的眼睛，眼角还有未抹干的鲜红的血迹。展颢看得清晰，心头一紧坐起了身体。门外的小人本来还在惊讶爹怎么会来的，难道是冷清的人打了小报告，还在激烈的思想斗争着要不要进去，如何进去，进去了说什么，这下子也惊了一跳，忙就要关门跑开，虽是惊慌失措，内心却不知为何要逃。展颢厉声：“你给我站住！”

　　小家伙站住在门外，听父亲的语气已经知道不详，在内心诅咒着万恶的冷清一伙，颤颤抓紧手指拼命压制住紊乱的呼吸。展颢起身走过来，开门，一道玄色身影如黑云压顶般罩住了火莲，火莲轻轻抬头，虚弱的目光微微接触到展颢的眼，展颢看见小家伙满身的树叶泥土，眼下青紫，鼻子红肿，额角凝着一片鲜红液体，内心不禁清晰的觉得痛。展颢目光微微颤抖，却依旧冷着脸，皱眉缓声问：“疯够了？……疼吗？……”火莲抿着唇咬着牙，倔强的摇了摇头，展颢叹口气，拉起火莲的小手，难得温和的：“进来吧。”火莲半疑惑的被展颢拉进了院里，探头见歪脖子树下的石桌上正是爹最常用的紫檀木药箱，火莲眨眨眼，原来爹早就备好了伤药等着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