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愛记》維愛の純

14、落幕

　　当我飞快的旋过身时，看见的，便是四合院门口，方冥哥的同僚手中带烟的枪，还有段邱缓缓倒下的身体。我双手抱住他的身体，随着他跪倒在地上。血从大衣胸口出慢慢渗出来，黑色的大衣上一片暗色的潮染。
　　我扶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脸。他竟然在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真正的笑容，几分释然，几分孩子气的笑浮在他唇边。他静静地看着我，轻轻地笑着，伸手撩过我额前凌乱的发丝：“喂，你以后……要保护好自己了。尽量少出门……到处都是觊觎的人，我不在，罗刹还是会保护你……不过，总没有亲自做安心。”他吐出一口鲜血，却无力伸手抹掉，我从没有看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对了，你掉在雪地里的点心……味道不赖……”
　　我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许久不曾在别人面前掉落的眼泪，再一次在他面前泉涌：“你这个笨蛋！不要像交代遗言一样……家里还有好多点心，足够撑死你……”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我却顾不上擦，只是拼命地想弄干净他唇边的血。
　　他忽然收起了笑容，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他的眼中滑落：“难怪那家伙临终都不放心你。你……果然是个叫人担心的家伙。现在……连我都不放心了……”
　　我感觉到手臂的负担骤然增加，负荷不住地垂下，段邱的头就这样枕在我的腿上。他静静地躺在雪地里，地上绽开一多巨大的鲜红的花。
　　“不放心……就……不要丢下我……”我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自言自语。

　　“喂，方冥，如果我们不来，你该不是就要放这抢劫军饷的贼人逃走吧！”开枪的军官一面把枪插入袋中，一面走过我和段邱的身边。
　　“说起来，这家伙不就是当年杀了苏其武的那小子？”那军官迟疑地向方冥哥询问。
　　我骤然听见哥哥的名字，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啊……你不是苏其洛吗？”那军官才认出我来，“你还不知道？你怀里的那小子，就是当年和苏其武决斗时，杀了你哥的凶手。”
　　我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把目光投向方冥哥。
　　他沉默着，许久，才开口：“他戴着的那条围巾，原本就是其武的。他们，曾经是好兄弟。后来各为其主，所以。”
　　我的手恰好落在那条围巾上，一直觉得它熟悉……原来竟是哥哥的遗物。而段邱，一直戴着它，他也无法释怀自己亲手杀死兄弟的事实吧。哥哥，段邱，他们的死，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呆坐着，既不哭，也不放开段邱，就让他这样躺在我的腿上。
　　雪地虽冷，我却丝毫感受不到。我只想有个人来告诉我，这些死亡，都是为了些什么……为什么我爱的人，都会死去？

　　“其洛，走吧。”方冥哥走过来，向我伸出手。
　　我却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怒瞪着他：“你告诉我啊！你们究竟是在做些什么？哥哥的死也好，段邱的死也好，值得吗？都值得吗？为什么不能没有杀戮，没有死亡，不用生离死别？为什么啊……”
　　“因为……”方冥哥的神色忽然一变，整个身体向前倾斜，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相继的两声枪响。屋子门口，之前被段邱打昏的黄牙，手里握着枪，与方冥哥一前一后倒在地上。那个军官顾不上收枪，便跑到方冥哥的身边：“喂！你怎么样？……什么？天是红的……怎么分黑白……？什么意思？喂，你支撑住啊，喂……”

　　我感觉头脑里一片空白，看着依靠了十几年的方冥哥这样倒在我的面前，我竟然动弹不得，甚至连泪也流不出来。只是呆坐着，双手垂在段邱的身上，视线落在方冥哥的身上，像雕像一样，丧失了一切思维和语言。
　　四合院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不必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一双小手自身后环抱住我，小九紧紧地把脸贴在我的后背，安静地拥抱着我。这一刻，我才全身松懈下来，失力地依靠着小九。
　　“姐姐……”身后一个沙哑的声音。

　　——————————十年后——————————

　　“苏先生，我来接儿子了。”淡妆的妇人笑着站在院子门口。
　　“小乾，你母亲来了。”我向屋子里招呼了一声。
　　“对了，苏先生啊，我上次说的，我堂弟人品不错……你有没有考虑一下？”妇人笑眯眯地问。
　　我淡淡地笑了笑：“谢谢您的好意。还是算了吧。”
　　小乾收拾好东西，奔到母亲身边。
　　“唉，是我堂弟没福气啊，”妇人拉着小乾的手，“那我们走了，跟苏先生再见。”
　　“先生再见！”
　　我微笑着送他们母子离开。
　　巷子里人来人往，从前都没有发觉京城里其实有这样多的人。自从战乱基本平定，林啸天政府被民间军队推翻，一切恢复宁静。连街市上的人也渐渐多起来。
　　再不是那个人人自危的乱世了。

　　“我回来了。”暗哑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却觉得那几乎是天籁。
　　回过头，便看见戴着白色围巾的瘦削男子，黑色的风衣，显得格外英挺。
　　“小九。”我微笑着迎上去，“成功了？”
　　“是啊，”小九的声音虽然仍有些不自然，却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很多年，“林啸天的投降书，我们拿到了。”他的笑容十年间未曾变过，那样的纯净，如同乱世中的飞雪，不染一尘。
　　我拉着他的胳膊：“快点进来，点心快要冷了。”
　　“啊，有点心！”他像孩子一样飞奔进屋。
　　关上院门的瞬间，我抬头看天，万里晴空。哥哥，方冥哥，段邱，现在的天已经不是红色，黑白，可以分清。
　　你们在天国的梦，小九他们替你们实现了。
　　“姐姐？”
　　“来了。”合上门的刹那，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飞雪连天的日子里，段邱没入雪中的背影。
　　那条雪白的围巾，曾经戴在哥哥的颈项，现在挂在小九身后的椅背上……

　　《天国有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