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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有浪遏飞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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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道人胜不了梁甫,不由得对面前的儒士另眼想看,抱拳对梁甫道:“好剑法,好剑法。”原来这道人,俗名叫张泰,从前是个富户,偏偏喜欢剑术,最初离家去武当山学艺,做了松涛道长的弟子,后来师父说他不像个道士,赶他下山来,因此流落到荆门,自取道号叫“抱剑子”。这道观便是他自己修的,连里面的童子,都尽是自家的仆人。
梁甫也暗暗佩服这道人,赶紧回礼。抱剑子让童子收了木剑,与三人回到厅堂,和梁甫近乎起来。又吩咐童子上茶,这回的器、质果然大不一样,抱剑子见梁甫面有愉悦之色,笑道:“这茶水,是扫了松枝上的雪,收入坛中,埋在地下,要饮则取出放置三日,待水中的尘埃澄净,才取来煮熟。”梁甫道:“没尝出雪水的滋味有什么不同,只尝出茶叶是好茶叶。”抱剑子也不生气,道:“不知道客人可曾尝过松英丸?贫道所制,又与他人的不一样。”梁甫笑道:“现在只想吃些饭菜。”抱剑子和陈太虚听得大笑,抱剑子道:“我只说梁兄是个纯正的读书人,不想剑法如此精妙,生性如此直爽,哈哈哈。”连忙吩咐童子准备饭菜。
那夜,抱剑子与梁甫话极多,他本来最不喜欢的是书生,最难听懂转弯抹角的话,见这梁甫说话直爽,剑术又好,谈话十分投机,连带着对李自新也换一副眼光去看,问他有没有练过剑法。又见李自新身上没有佩剑,便一定要赠一把与他,李自新推辞不过,只好拜谢接受了。抱剑子原来家中富有,喜好收集名剑,常带一些好的到道观中来把玩,这次赠给李自新的,便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剑号有缺,长三尺三寸,锋色如银,不知是哪一位匠人所造,但觉锐气逼人。
李自新一见此剑,十分喜欢。梁甫见这道人如此大方,暗暗称赞,不由得与道人亲近起来,四人闲话,愈发投机,太虚忽然说非有好酒,不足尽兴,那道人大笑:“这有何难!”吩咐几句,那童子片刻便取了两坛上来。四人也不需什么下酒菜,就着些干果子,吃了起来。梁甫、李自新二人虽不善饮,却也喝了不少,直至夜深,才各自回房歇息。
接下来两日,抱剑子带了三人,去看了些山水,又吃了些酒,海阔天空地瞎聊。第三日,陈太虚请辞,那道人最初只是要再留他们几日。梁甫觉得此人可靠,便将李自新的来路说明。那道士听罢愤愤不平,只是要同三人返到荆州去救人。太虚好歹劝止了抱剑子,第二天清晨,三人辞别,投北去了。
自荆州到荆门一带,土地平旷。李自新、陈太虚、梁甫三人,要渡过汉水,才能赶到襄阳城。梅山是襄阳城外的一座小山,梁甫的父亲梁笑儒退隐多年,便栖在那里。陈太虚在这江汉一带,游历多年,这次在荆州到襄阳的路上,只觉得往来的商贾行人,沿途的村庄街市,比往日稀少了许多,不免有些感慨。连行了几日,三人赶到汉江边来。在附近的街市,变卖了马匹,寻了一个渡口,准备过江。这里离梅山已经不远。
正是午后,天气十分晴好,秋风瑟瑟,大雁南征,汉水东流,真是好景象。陈太虚见这荒野中的渡口,只泊了两只小船,一只是空的,另一只上睡着一个汉子。陈太虚问道:“船家,有客人要过江了。”那汉子翻一下身,似乎没醒。成太虚弯身捡起一块石子,掷了过去,正落在船外,一声水响,水花溅起来,落在那汉子身上。
船上的汉子立即醒了,坐起身来大骂了一句。陈太虚恼道:“你这船家好不晓得事。”那汉子这才留意到眼前有三位客人,穿着不俗,连忙赔礼。陈太虚道:“船家,我来问你,往日这一带,有不少的津口,船只也是大的,如今怎么都没了?”那精悍的汉子答道:“如今往来的客人少了许多,大船用不上。方才在这里睡觉,也是因为客人太少哩。”陈太虚道:“你这小船,能载得三人过去么?”汉子憨笑道:“我这船只虽小,一次却可以渡过五六人,我自小在江边长大,这汉江不知来往了几千回。你们要过去,就一共半两银子吧。”陈太虚笑道:“船家你也太黑心了些,这条江我也渡了好些回,从来没有这样贵的。”汉子笑道:“如今比不得那太平时节,客人实在太少,我做这营生,一次多收些钱,才好勉强度日。”陈太虚道:“就依你罢。”自己便跳上船来,扶着李自新和梁甫,也上去了。
船家见三人已坐定,唱了一声,便摇起橹来。江风吹得波浪翻滚,船家果然有些本事,把一只小船驾得稳稳的,还唱着摇船的调子。襄阳好风日,叫李自新梁甫沉醉不已。
船行到江中,江流愈发急了。那船家却还是稳稳地摇,欢快地唱。忽地大叫一声:“倒!”两只脚先后一发力,小小的一只船,便猛地左右摇摆:那梁甫与陈太虚正坐在两侧。可怜梁甫是山上长大的,不提防往后一倒,就势往水中跌去。李自新手快,抓住梁甫一块衣襟;那边陈太虚却稳住了身形,把剑在手。
原来这船家并不是正经百姓,见李自新三人像是有钱的客人,又见两位年长的坐在船的两侧,中间是个少年,正好下手除了两个大的,留下小的好敲诈呢。没奈何陈太虚却没有着道,汉子心下慌张,抡起长长的橹杆来一扫,就势送太虚下水。太虚伸展不得,左手已抓住那条橹,缓缓卸力,右手长剑往前便刺。
此时梁甫已落在水中,幸亏李自新紧紧抓住他,只是船身已经不受控制,随时都可能倾覆。
那老实汉子见没有得手,忙持住橹杆,在船尾往江中跃去。太虚一松手,汉子落入江中,扑腾起来。江流甚急,只一刻船只便离他几丈了。
太虚回头来看,梁甫已经把住了船舷,李自新正要拉他上来,连忙止道:“不要急躁,如此上来,只怕要小船要翻了。”
那李自新急得不知怎么办才好,梁甫已经喝了几口江水,咳嗽起来。船只在江中乱转,顺流而下,太虚也没有办法,只好对李自新道:“你先稳住。”
陈太虚满面愧色。崔道北把李自新托付给他,指望他好好护住小公子,如今出来没几天,便遇到这样的危机。现在梁甫还在水中,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营救。
梁甫好歹缓过神来,对李自新道:“我没事。江水也不太冷。”
陈太虚听了这话,只觉得脸一阵阵发热。
船只一直往下流了十几里地,远远看见前方有一个湖口,江面上有不少打渔的船只。太虚连忙呼救。
几个渔家远远听见,便向这边看来。待小船流得近了,才看出情势危急,连忙准备营救。一个机灵的小伙子,找来一只长绳,叫人把一段定在岸边,自己带了一个渔家,拿住绳端,摇着小船来到江中。太虚的船更近了,这小伙子对太虚道:“等你近前来,你拿住这绳子。”太虚连忙答好。
待两只小船相距一二丈,那打渔的小子,抛过绳子,太虚连忙接住。这小船就斜着往江心外逃去。小伙子乘机抓住梁甫,叫李自新松手;梁甫便换到这只小船上来。
如此两只小船各自回到江边了。众人连忙救起三人,扶着他们上岸来。太虚心里好不狼狈。那救人的小伙子,甚是热心,一定要带三人去自家歇息安神。太虚感激不尽,谢道:“多谢你们相救,这恩情,真是难以报尽。不知恩人贵姓?”那小伙子道:“这算得了什么,救人是本分。我父亲当年也是被人在江中救起的,我叫朱萧。”李自新梁甫二人也赶紧谢过,各通姓名。
朱萧对三人道:“你们刚受了惊吓,要好好休息几天,待神气养好了,才可以继续上路。这几天便可以安歇在我家中。”三人连忙称谢。不多时,四人转入了一个绿树掩映的地方来,走进去,十几间草房,错落有致。朱萧领了三人,走到一家外,高喊:“爹,娘,有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