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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八十章 幸福在风浪之后 ...

  •   耳边响起轻微的颤音,眼前一星红光闪烁,项链断裂,坠入不知名的深处。
      ……这是哪儿?恶魔秦缀玉如梦初醒地眨眨眼,脚下的云层像海一样朝极远的天际伸展,头顶是苍穹般辽阔的倒悬金字塔。
      她的记忆只到接下守护祭坛的任务,从戴恩手里接过一条红宝石链坠为止。恶魔队的后勤事务一向由戴恩负责,他也带领他们迅速强大起来,所以她一时没察觉不对,接着,她的视野出现一个人。
      疑惑被抛之脑后,胸口涌起渴血的杀意,一朵冰冷的笑花在唇边绽放。
      “是你……我的复制体。”
      来人注视她,吐出复杂的低语。
      李萧毅握紧秋水冷焰刀,他其实已经没有战斗力,拔出这把刀的代价是终生不得动武,否则会遭到反噬而死。梅蒂经历了与守护者一战,也是强弩之末。
      “又见面了。”恶魔秦缀玉眯起眼,冷冽的嗓音带着甘甜的意味,宛如开在阴湿沼泽的妖美毒花,“约修亚呢?”
      “你想做什么?”秦缀玉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静谧而明晰。与她对视片刻,恶魔秦缀玉放声大笑:“你也有这样的想法?在他身边的你!”
      她的笑声充满了说不出的讽刺,状若疯狂。
      秦缀玉的反应相反的平静:“我就是你,你我心中的丑恶,我们最清楚。”
      “哼哼,这可未必。”眯细的眼闪过阴毒的光,恶魔秦缀玉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你真的清楚?我想杀了他,把他封进冰棺,永永远远属于我——你真的清楚?”
      握柄的手爆起青筋,李萧毅掩不住愤怒,约修亚是他最敬重的人,岂容这女人要杀要剐!秦缀玉也不禁动容,冷静下来后,横臂拦住身后的同伴。
      “为什么?”她困惑地问,“你比我强,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你可以抢走他,对他施爱情魔法,为什么要杀他?”恶魔秦缀玉眼神一黯,隐隐流露出一丝凄苦:“比你强……有什么用,我打不过拉宾斯,他要杀约修亚,我只能这么做,至少……约修亚的尸体会是我的。”
      原来如此。李萧毅怒气大减。恶魔秦缀玉的杀气反而高涨,眼里有着令人心惊的偏执和狂热:“即使没有拉宾斯,我也会这么做!约修亚是我的!他会陪着我,永远对我微笑!对……在他笑的时候杀了他,封进冰里……”
      这女人疯了。李萧毅和梅蒂浮起相同的感慨,却不敢动弹。在恶魔秦缀玉情绪波动的刹那,气温骤降,无数闪耀的冰晶散开,暴风雪笼罩了这片区域,空气里弥漫着庞大而澎湃的能量,形成了肉眼可见的旋涡。
      她已经是五阶上层了,只差一步就跨入基因锁六阶……梅蒂头痛在关键时刻碰上这样一个难缠的敌人。
      “你遇到了什么事?”努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拨开扑面而来的冰雪,秦缀玉声嘶力竭地大喊,“你根本不了解约修亚!就算我们是妓.女又怎么样!”
      “你说……什么?”
      “不是吗?”秦缀玉冷笑,凝视自己的复制体,这一刻她们惊人的相似,“我们从前是什么样的人?为了成名可以卖——我们不是妓.女吗!?再被人睡又怎么样!”
      风不知何时停了,恶魔秦缀玉脸色苍白地回视原体。
      晶莹的泪水浮上双眼,洗去风尘的清澈哀婉:“我们为什么爱上约修亚,不就是因为,他不会在意这种事吗?”
      “是……”恶魔秦缀玉不由自主地回应,语声沙哑。
      用手背抹去没有落下的眼泪,秦缀玉握紧双拳,正视她,说出自己的心声:“我不会再为名利做我不愿意的事!即使别人污辱我,我也不会屈服!你一定不是自愿的,那就挺起胸膛,堂堂正正做人!约修亚不会瞧不起我们,除非我们自己瞧不起自己!”
      她无法反驳,她可以对成千上万的敌人挥剑,却无法否定“自己”——她们本就是一个人。
      “你在他身边……”这是最后的微弱抵抗。
      “是的。”秦缀玉弯了弯唇角,甜中带涩,“我很幸福,可是,他不爱我,这种绝望你又明白吗?我不了解你所受的伤害,可是我们至少有曾经相通的东西——我们都爱他,想为他改变。和我融合吧,你还想要什么呢?我也累了,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恶魔秦缀玉抬起头,看着天空的某个方向。
      “我会吞噬你。”
      “那也无所谓。”秦缀玉摊开手,那里有一个耳坠,另一只戴在她的左耳。恶魔秦缀玉转而注视她,默默伸手取过,戴在耳朵上。
      拥抱的一刻,一线流光从她颊边滑下。
      还有个人不会鄙视她,那就是她自己。
      ******
      “缀玉!萧!”
      远远的,那人在停泊的飞船下蹦蹦跳,连连挥手,因为头发被某人抓着,没法过来抱抱。
      “约修亚大哥!”李萧毅也扬手打招呼,眼角警惕地注意身边的人。
      人鱼清丽无匹的脸庞绽开冰融的笑意,两个优美的跨步就来到神甫面前,勾住他的后颈,拉低他,吻上他愕然张开的唇瓣。
      “唔!?”小音僵硬,大校呆住,郑咤等人做风化状:他们已经知道同伴的性别。
      “这样……就行了。”眷恋地退开,轻抚他温暖柔软的颊,恶魔秦缀玉嘴角含笑,夹杂着一抹释怀,“我爱你,约修亚。”
      音久尘这才回过神,被震撼的告白炸得张口结舌:“缀缀缀玉……”却见对方表情突变,从坚定不悔一转为羞涩懊恼。
      “她是我的复制体。”情不自禁地往旁边躲,闪避某人散发出的惊天寒气,“对…对不起。”
      “哈哈,原来是你的复制体啊。”显然小约宝宝还没搞清楚状况,摸着后脑勺傻笑,“可是,她为什么……”说到这里,大脑又当机了。楚轩一推眼镜,冷光闪得人心寒。
      “你们融合了?”声音冷飕飕的可以拿来敲成冰渣。
      “是……”秦缀玉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音久尘嘴一张,正要解围,被楚轩拉进怀抱,吻得天昏地暗——消毒。
      这两人真是……中州队员们都习惯了,梅蒂则是感叹现在的小孩真开放。
      约修亚……我就不具体形容他的表情了,反正看见自己的脸被人强吻的感受肯定不好。
      “你干嘛啊!”腿软的小约宝宝好不容易站稳,推开不分场合乱来的恋人,转向秦缀玉,犹豫了一下,直视她的双眼,郑重地说,“对不起,缀玉。”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性别,这不是拒绝的理由。
      “嗯,没关系。”秦缀玉回以明净的笑靥,认真吐露心声,“约修亚,我喜欢你,真的。”音久尘微微脸红,抑不住感动:“谢谢,我很高兴。”
      秦缀玉执起他的手,轻轻落下一吻:“要和楚轩幸福,不然我会不甘心的。”
      “呃,是。”小音脸更红。大校心下冷哼:这还像人话。
      “就你们上来?”见后面没人,音久尘神色黯然。梅蒂解释:“天堂山的防卫机制停止了,活着的都在下面。”音久尘松了口气,这时,两声喜悦的呼唤传来:“队长!”
      汤姆抱着戴恩,和恶魔铭煙薇、泠、怀雪一起踏上金字塔底部的广阔平台。
      恶魔郑咤朝队员们展露出不常见的温和笑容,走上前。戴恩张开双臂,被他拥进臂弯。
      “抱歉,让你担心了。”情不自禁地抱紧,又控制在不会弄伤爱人的力度内,恶魔郑咤感到怀中人细微的颤抖,心怜又心痛。
      还不够强,要变得更强,才能避免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郑咤,在你变强的过程中,也可能会出事啊。”戴恩拿这个直脾气的爱人无可奈何。恶魔郑咤一愣:“啊?那我小心就好了。放心,我会拼命活下去。”
      “……”
      事实证明,就算进化了,郑咤还是郑咤。
      越过爱人不宽厚却可靠的肩膀,戴恩看到了那个深刻在记忆中的长子。
      他的孩子,他的……小约修亚。
      “导师,你的气变弱好多。”约修亚还沉浸在冲击中,刚刚照面时,他把怀雪当成了父亲,这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约修亚。”绽开略带复杂的笑靥,戴恩缓缓伸出手。约修亚抿了抿唇,大步上前握住。
      这只手,他寻觅了三十多年,终于找到了。
      使劲再使劲,他没有恶魔郑咤的体贴,只有一往无前的执着和崇慕。
      楚轩谨慎地掩盖住自己的想法,催眠没有让约修亚的人格消失,只有一个答案:他之前都沉睡在识海里。
      这也解释了蕾米尔为什么以为他死了,任何科技手段或精神探测都找不到识海中的灵魂。
      能够把识海当摇篮的家伙是不可想像的,那要对自己毫无迷惑,心灵一如白纸。
      换句话说,这小子是和婴儿同等级的。
      “博士!博士!”蕾米尔在后面跳脚,高举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取消约修亚大人的任务!”
      “蕾米尔……”立刻发现她在背后搞鬼,约修亚杀气腾腾地转向她,“要我把你丢下去吗?”蕾米尔扑到小音怀里哭:“呜呜呜……”
      戴恩浮起触动的神情,久久注视倾注了最大心血,也不知不觉投放了最深爱意的孩子:“你恨我吗,约修亚?”
      “恨你?你怎么会这么想?”约修亚愕然,随即神色变幻,沉思了好半晌,“索菲娅的事,我已经想起来。导师,我不后悔。我给不起她要的,我不要做一个普通人,我喜欢做强者。”
      “你这样想就好。”戴恩释然而笑。他没有道歉,就像他不需要他的父母道歉,他们的时代有着种种的不得已,这是只有过来人才能理解体谅的事。
      约修亚,比他们那时的任何人都幸福,他也是希望他幸福,才封印了他的心电感应能力,下了那个最初的设定。
      无法为弱者留步,就不会体会到弱者的痛苦。一场场腥风血雨的杀戮,又岂是常人能忍受的。
      完美的躯壳,给了这个纯净的灵魂最坚固的保护。
      他唯一能给予他的礼物。
      “我爱你,我的孩子。”
      约修亚笑了,笑得颇有得意和示威的味道,横了某人一眼:“我就知道~”
      “哼。”恶魔郑咤对他幼稚的举动不以为然,知道这是父子情,与爱情不同。看出约修亚的较劲心理,戴恩笑叹,看向还在哀哀哭的天使:“蕾米尔这孩子不错,你可以考虑和她在一起。什么任务,就不用管了。”蕾米尔激动地欢呼:“博士,我爱你!”
      “她不够强。”一句话将她打入冷宫。
      想了想,再补一箭:“也不够温柔。”
      “喂喂。”眼见下仆的心碎成片片,小音看不过去了。约修亚暧昧地瞟他,挺有让父亲主婚的意思。大校像被踩了尾巴的老虎绷紧身子,大有和他斗到底的气势。
      于是天地变色,狂风大作,这两人又开始眼瞪眼。
      “好了好了。”戴恩头痛地拧拧额角,“约修亚,我早跟你说过不能拆散别人的。”做父亲的深觉自己没教育好。做孩子的委屈地扁嘴,他其实是借题发挥,想过过战斗瘾,不是真的觊觎小音。
      “该办正事了。”楚轩冷声提醒。戴恩点点头,凝视一脸憋屈的约修亚,目光柔和下来:“不用急,总会碰上你喜欢的人,比如……咳咳。”一时脸红,干咳着说不下去。恶魔郑咤一边拍背,一边面不改色地替他补完:“我。”
      “没错。”毕竟是老一辈了,戴恩很快稳住阵脚,继续谆谆善诱,“多看看周围,不一定要找对象,交些朋友也好。”
      “那些杂草与我何干。”丝毫不理会“杂草”们变黑的脸孔,约修亚眼里只有一株鲜花,哦,还有极少数如音久尘楚轩恶魔郑咤之类的花蕾,“导师,以前我打胜仗回来,你才会有笑脸。”
      转而瞪视恶魔郑咤,“——可是在他身边,他不用做什么,你就很开心。”
      “即使你吃了败仗回来,我也会对你笑的……”戴恩发觉自己的教育真的很失败。
      “那样我可笑不出来,算了,你高兴就好。”孝顺的孩子不懂得嫉妒的含义,俯下身,微笑,“我的誓言,依然不变。”
      追随一生,不离不弃。
      ******
      空岛上耸立着无数长短不一的空心金属管,构成流畅优美的曲线,一圈圈规划出环卫带,宛如一根根竖琴弦,奏出无声的绮丽乐章。这些就是空之风琴的「发声器」,让「风之力」增幅的媒介。
      将程啸带到动力源,指导他用法。秦缀玉也在中间位置坐定了,那是个半透明的光柱,只摆放着一张普普通通的石椅。
      当年献出自己的联邦人民只留给后代子孙一次机会,如果这次失败,人类就完蛋了。
      肩负重任的两人却胸有成竹,一个抱着尽我所能的决心,另一个在办正事的时候绝对正经,都没有让压力困扰自己。
      沉寂了千万年的古代建筑在渐渐嘹亮的轰鸣声中苏醒,星星点点的光芒飞出空心管,三个燃烧着信仰之力的圣环围绕住演奏者,一只放着琴盘的环形圆台从地下升起。
      “电子琴!?”小音愕然,他还以为是钢琴或竖琴,比较合适这个庄严伟大的时刻。
      秦缀玉习惯性地按键调试,神色赧然:“我第一个学的就是电子琴。”
      “用什么乐器不重要,你能来到这里,就有资格弹它。”戴恩靠在爱人胸前,决定人类生死的此时此刻,他的神情却是难言的轻松,“开始吧。”
      雪白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划过,留下一串带着铿锵的柔亮音符,人鱼歌手自信地扬唇,稳健地弹奏,一波又一波旋律连绵开来,和她过去在歌坛上的风格决不相同,非常的沉稳,庄重,又饱含丰沛的情感,一个个温柔的音符却像大锤敲打着肺腑,令人感到一阵悲伤,又油然生出豪迈的情怀。
      启唇,悠扬的歌声偕同琴音一起飞入天际,虽是在场一大半人听不懂的古老语言,却同样叩响心灵的门扉。
      在了解了联邦的历史,被交付了这个任务时,她就决定唱这首歌,下苦功学它。
      地球联邦流传最广的一首曲子,传唱自两代统领交替的时期。
      “混浊的血海畔,有折翅天使的深切哀伤。
      灯塔倒下的刹那,时间仿佛从此彷徨。
      城市焚起烈火,故土铺满鲜血,
      风帆被粗暴折断,前方谁人导航?
      灰暗的天空下,有万千子民的痛苦悲叹。
      蓝天大道已远在身后,
      曾经的家园,如今只能梦中寻觅,
      曾经的种族,如今也只能梦中寻觅,
      我们不能忘记耻辱,正如我们无法忘记牺牲。
      我们不能抛弃尊严,正如我们无法抛下梦想。
      我们不能失去信心,正如我们无法选择遗忘。
      故土,终有一日会属于我们。
      橄榄的旗帜,将永远飘扬!
      自由,将为我们导航!”
      悲凉壮阔的琴声,傲然不屈的歌声,编织成叱咤风云的气势。约修亚目光闪动,戴恩和怀雪浮起感怀之色。
      好几波高低不同的声调混合进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成千上万的声柱震动着,唱出恢弘激越的回响,大海一般的协奏曲层层叠叠地回荡,漆黑的宇宙变得触手可及,光尘飘舞,无数萤火虫飞翔在海与空之间。
      声音,无法形容的声音充满了每个角落,如同澎湃的浪潮响彻整个寰宇。
      这个光辉的舞台,有她在歌唱,她不是单独一人,所有人的灵魂被引进她的世界,一股股鲜活的情感化为丰富的曲调:与命运的抗争,为了梦想的奋斗,为了守护挚爱,为了自由踏上战场,亲人的支持,朋友的信赖,爱人的关怀,将士的爱戴,为了所背负的一切,为了斩破最后的黑暗,即使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的决心。
      歌词又变了,换成在场的人耳熟能详的中文,宛如与过去的诀别,展望未来的信心和美好的期望。
      “蓝色的地球在我怀里
      捧起了夜空中的满月
      大地的鲜花在我手心
      升起了不落的太阳

      与人邂逅
      总会伴随分别

      乘着风越过海洋
      你成了我追逐的宝岛
      小小的梦想
      就像成群鱼儿
      横穿过整个季节
      期待与你共创奇迹

      飞鸟在朝霞中飞过
      汽船开启的鸣笛声
      也像要追逐黎明的脚步
      荡漾着漂向周围

      和你一起有过的记忆
      不知何时冲破心的闸门涌上来

      在微风中闭上眼睛
      你成了我追寻的宝岛

      点缀着梦想
      像随波飘摇的珊瑚
      在不断感受的季节里
      继续明天的旅程……”
      歌曲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没人知道,侵略者有没有被赶走,也没人关心。音久尘第一个回过神,激动地奔向那个怔坐的人儿。
      “太棒了,太棒了啊,缀玉!”
      “啊……”被他一把抱住,秦缀玉的神情才脱去迷茫,绽开一缕飘渺又绝美的笑靥,“弹完的时候,我感觉这辈子都没法唱歌了。”
      “没这回事!”小音兴奋得抱起她转圈,星光闪耀的双眼比天上飞舞的光粒更璀璨,“我已经是你的Fans了!你还要一直一直唱!”
      “嗯。”秦缀玉回以不同于刚才的美丽笑容。
      大校抬头看着夜空:“怎么样?”戴恩微微一笑:“这孩子做得很好。”
      这一天的绝响,伴随了许多人的一生。
      ******
      灯红酒绿的酒吧里,踉跄冲出一个身影。
      “客人,客人,你别走啊!”浓妆艳抹的妈妈桑试图追回他,被一只小脚踹开。
      那是个人偶娃娃,漆黑如墨的披肩长发,异常灵动的眼珠,做得唯妙唯肖,像活人一般。
      “走开,人类!”从她嘴里也吐出以假乱真的清脆童音,小指头动了动,一根延伸出去的细线将快要跑到马路上的男人拉进暗巷。
      昏暗的路灯照出一张俊美到近乎妖异的脸庞,邪气的男人,一双矢车菊蓝的眼眸在夜色下更为魔魅。可惜这位有着极品恶人气质的美男子此刻大失形象,捂着通红的脸一副喝醉的样子。
      「人类的世界对你太危险,珂林。」
      谁……谁说的话……
      “主上,主上,您怎么了?”人偶娃娃围着他转。幽王甩了甩晕眩的脑袋,从齿缝挤出恶狠狠的声音:“那艺妓……唾液里有乙醇!”
      “啊……”娃娃恍然大悟。酒对于幽者就如同某些药品对人类的作用,神经兴奋,快感加倍,甚至产生幻觉。所以很多幽者相当喜欢。但是幽王是第一次品尝,难怪毫无抵抗力。
      即使只是舌尖碰触沾到那么一点,也让他头重脚轻,神智模糊。
      这种症状无法强制消除,只有等它自然消退。
      扑面而来的风很舒爽,但珂林还是诅咒着那个把毒药藏在嘴巴里的女人,实在不理解有的部下为什么喜欢和这些生物亲嘴,还交换口水——噢!他们不怕乙醇吗?
      正在困惑,他撞上一个人。
      这个地区是红灯区。和他迎面相撞的男子显然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以惊艳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抓住他的双臂:“你一个晚上多少?”
      “什么?”幽王睁大眼,他和附体融合得非常好,精神一有波动就体现在脸上。
      但是过于坦白的神情等同煽惑,男子低下头亲吻他。刚才的惨痛经历重现,更糟糕的是,被接触的部位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使得已经十分昏糊的大脑更加迷乱,幽王不知道这是酒精的效果,他只觉得惊恐。
      噼啪!两人之间迸出强烈的电花,把那倒霉的家伙电成了智障。
      “他试图谋杀我的意识!”连连后退,指着软绵绵倒下的登徒子,幽王叫得像被xx的小姑娘。傀儡娃娃一脸无力:“不,主上,他是要xx您的身体。”
      “身体?”珂林不解地摸摸自己,再扒光那人。一只皮夹子掉出来,瞟了一眼,他很自然地收入怀中——经过这些天的学习,幽王陛下知道了钱在人类世界是很有用的。
      剥下内裤,确定这是一个男滴。
      “那些白痴提供给我的资料不充分!”幽王又怒了,“他们说接吻是很享受的事,看看那女人对我做了什么!还有这个,交.配不是一雌一雄繁衍后代的行为吗?我的身体怎么生小孩?还是他能生?”
      “我想他也生不出来……主上,您好点没?”
      “啊,好了。”被一吓一气,酒醒了,珂林愉快地笑开颜。
      这些天他吃够了苦头,是的,身体的感觉极为奇妙,令他沉迷,然而相反的例子也不少。初次被锐物扎到,他疼得眼睛直往外冒水,止也止不住;天冷了,他不知道加衣服,抱住旁边一个热乎乎的人体取暖,被扇耳光;两个日本警察带他到一个味道很奇怪的房间,叫他脱衣服……
      贝尔把他带离那个地方,对他说:「人类的世界对你太危险,珂林。」
      对,就是他说的!
      珂林恼怒万分,亏他以为贝尔终于被他说动,帮助他征服世界。结果那个骗子,见过他的侄女就走了!睡他没日没夜的大头觉!懒神!
      决定再也不理他,幽王开始思索自己的大计。
      第一次入侵他没有参与,是后来部下汇报,才知道有这样美妙的事情。实际体验后,他也承认太棒了,想占领这里,永远以身体活动。但不应该是放纵的,一切都要维持秩序,以他的意志为尊。像痛、冷、烫这类感觉他就不喜欢,乱糟糟的人类社会也让他极不适应。一个女人,就在舌头上涂乙醇,叫他怎么放心尝试部下所说的,世间最棒的感受——做.爱呢?吓都吓死了。
      意识操控易如反掌,人类这种生物的精神力弱得不像话,可是他不喜欢贸然采取行动。在幽界,一切都清晰明白,他就是幽界,幽界也是他。他熟悉每一个幽者的磁场,每一道思维波的脉动。他分裂着“同伴”,和他们交流。
      独自在那个孤绝的宇宙,编织着自己的世界。
      “尤梨……”抱着傀儡娃娃亲亲,嗯,还是这样的嘴唇吻起来安心。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意识深处有微弱的记忆,他们是一个古老而邪恶的种族,不知为何毁灭了,只剩他一个。
      有一天,部下告诉他,外面有个很美的世界——那时他才知道宇宙不是只有他一个,幽界之外还有世界。
      他小心翼翼地探索,知道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住在他附近的贝尔,原来这是个神啊!
      神……魔……他脑中有这两个名词,脑?这又是个意义不明却印象深刻的词。
      贝尔是他唯一的同类,至少他这么认为,黑洞之神没有形体,而他逛了许多地方,没有一个生物像他们这样。贝尔的灵魂让他懂得了美的定义,那真是赏心悦目,因此一来到地球,就赶紧挑了一具漂亮的身体,穿起来给他看。
      结果他说……「不许吸别人的脑子。」
      「我干嘛吸别人的脑子!?」
      「总之你记住就是。」
      混蛋贝尔!只会教训他,鄙视他,支使他泡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珂林反复咒骂。
      瞥见地上的人体,再次想起那句当时听来莫名其妙的警告,他放开傀儡娃娃,蹲下身,捧起那人的脑袋左看右看,不明白贝尔法斯特的意思。
      他不需要摄食,就连“吃”这个字,也是从人类这儿学来。靠近闻闻,呃,好浓的香水味。
      忽然,一种奇异的冲动涌现,他无意识地舔舐下唇,想起……根植于他种族天性的久远记忆。
      吸脑魔,曾经统治数个多元宇宙的强大种族,他们繁荣出极度发达的寄生体社会,直到被一个机械文明所灭。当一个成年吸脑魔吸了第一口食物,这种生物本能就会不可遏止,促使他发疯般掏空所有活物的脑子,越来越邪恶,聪明。
      “主上……”尤梨颤栗,这样的幽王是她前所未见的,令她畏惧。
      碰咚!一只空罐头砸上珂林的后脑勺,她瞧得分明,黑洞之神那一闪而逝的绝美身姿。
      “好痛啊!”幽王如梦初醒,按住脑后的大包,气愤地责问,“尤梨,你为什么打我!?”
      “我…我没有。”傀儡娃娃结结巴巴地抗辩。看了看罐头,珂林皱眉:“又是高空投物,这个社会的风气搞不好了。”他学会了用三姑六婆的口吻骂人。
      “是…是啊。”不敢说出真相,尤梨岔开话题,“我们走吧,主上,找个舒服的旅馆投宿。”
      “唔。”珂林刚起身,尤梨指导他:“把指纹擦掉,不然警察会找上门。”
      “对哦。”没想到毁尸灭迹,幽王认真地用手擦擦擦,当然他越擦指纹越多。尤梨没有纠正他,这也是个学东西一知半解的娃儿。
      全身的生物电流发出剧烈警报,珂林抱着尤梨闪到一边,说时迟那时快,骤然击落的雷霆打在他刚刚站脚的位置。
      惊惶地抱紧同样吓坏了的部下,幽王瑟瑟发抖。
      攻击的是个乘着祥云的男孩,乌黑的长发自两边平顺而分,垂至脚下,一身素白的水袖宽袍简单地束腰,垂着一块平安锁和红缨络编成的中国结,手握一把古式长剑,乌溜溜的眼里有惊异。
      分析了各地的气象图,白泽判断敌方大头目就躲在这一带,果然如此。幽者的脑电波比普通人活跃万倍,等同一个超强电场,与雷电有极强的共鸣。稍弱的幽者只要挨一击就完蛋,幽王固然抵抗得住,却无法排除这种现象。一到雷雨天,他的上空就会积聚大量的云。
      一击不中,成效已见,白泽暗暗惊讶敌人对雷的恐惧程度。
      “可…可恶。”深感丢脸的幽王咬牙切齿:这小鬼,竟然发现了他两个弱点的其中一个——
      害怕打雷。
      ******
      “主上!”
      尤梨离开幽王的怀抱,全力发动生命磁场,之后的几道雷都轰在她身上。眼见雷击失去效用,白泽展开拘魂阵。
      一个巨大的八卦以他为中心爆开,化为无数咒印没入夜色。
      “哼。”珂林扫了一眼那个毫发无伤的男子,冷冷一笑,意识的丝线不受拘束地扩散,不久,密密麻麻的人体飞上空中,整个东京的夜行市民顷刻间被控制。
      白泽心下动摇,这样的情景在他预料之中,但仁慈的天性使他不禁忧心若不能一击解决敌人,会造成多少杀业。
      捏起手诀,召唤天劫。
      天劫之雷破魂,直打真元,不受肉身所限。任法力超群,也难以抵御,下场只有魂飞魄散。
      “哇——”感到非同小可的力量,珂林吓得脸色煞白,差点逃之夭夭。却见天上万马奔腾般银雷滚动,迟迟不打下来。
      怎么会!白泽大吃一惊:他没杀过生!?
      这天劫固然威力无穷,却只诛恶。冥冥中自有天纲,幽王对人类可能恶贯满盈,但寄生是幽者天性,正如人类也吃牛吃羊。可若违背五谷所需,只为“欲”而犯下恶举,就会受到天罚。从其他幽者的表现,他推测幽王一定坏事做绝,没想到……
      他大耗元神召来的天劫,也只得一次。
      雷声渐渐远去,珂林松了口长气,大怒还击:“坏小孩!”
      由此可见他骂人词汇的贫乏。
      无形的锁链缠绕住白泽,高阶幽者能够用意念强制扭转物理规则,调动能量,产生类似魔法的效果,还不用烦琐的咒文或道具。
      “七宝菱华镜!”白泽身体不能动,但是他能操纵神器,一面花纹古朴的青铜镜跳出他怀里,滴溜溜转了一圈,巩固了拘魂阵并解开他的束缚。一脱困,麒麟手握剑诀,分指天地,做太极图一转,散开的剑影如千叶开屏:“诛仙剑阵!”
      千万重剑势劈开幽王周身缭绕的念力丝,在他眼花缭乱之际,合一的长剑如白虹贯日,朝他当胸刺去。
      幽王抬起手,截住了剑。
      他的手势如此之慢,照理不该挡得住,然而剑就是在他手掌前停住了。细看,他的四周蔓延着黑气,那些阴影像活物般蠕动着。他并指一弹,如同扎破薄纸,剑锋被贯穿一个小洞。
      相同的洞眼在白泽心脏附近出现,鲜血迸溅,他所用的「天剑」是他的本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嗯?”发现了这一点,珂林绽开灿烂而孩子气的笑容,“我看过你们这儿的电视,通常恶人在这个时候,都会玩弄对手,说一大堆话,最后被他逃掉。”
      他踏出一步,白泽感觉天黑了,不是夜晚的黑,而是感官的封闭,除了幽王,他看不到其他事物。
      “我不会让你有逃跑的机会,那样太蠢了。”身穿黑色晚礼服的俊美男子继续走,优雅低柔的嗓音宛如一首小夜曲。
      天剑不知何时垂了下来,悬浮在幽王身侧,就像个最乖的孩子。
      “臣服于我,幽界之王珂林·伊尔菲里奈特。”
      珂林突然停下脚步,皱起眉头,眼前的男孩应该没有威胁性了,他却从那双幽深的黑瞳看出危险,像会把他扯入无边无际的深渊……这是一种直觉,幽王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这一耽搁,让白泽取得了身体的自主权,往后仰,同时一只金属圆盘飞向他。
      幽王没有躲,他用不着躲。
      身为远古一族的后裔,他拥有天赋的强大念力,其势之强,一念动乾坤。过去他创造了幽界,如今,因为对现世的法则还不熟悉,只能影响身边十尺的范围,这也够了。
      在这个领域内,他就是至高无上的君王,任何针对他的攻击,都会反过来任由他摆布。
      飞盘被黑暗吞没,再也没出来。
      一抹明艳的焰色如流星飞舞,黑夜中给人眩目之感,直冲而来的高大男子毫无花巧地挥出一拳,却带着力压泰山,不容抵挡的威势。
      没有悬念的,这只拳头也被挡住了,攻守转换的刹那,拉宾斯迅速变招,一股强悍绝伦的念力包裹住他的全身,再次挥拳,形成直接的打击力,另一只手猛地加速,抓住幽王的肩膀。
      抓了个空,拉宾斯只觉手下是一团虚无。
      他的手被扳断,凝固在外的念力炸开绚烂光彩,艳丽非常,强横无匹的力量跟着灌入,如同狂暴的洪水,碾碎他的血管肌肉。这一刻,拉宾斯硬生生抵住这波非人能忍的剧痛,全力猛冲回去,左臂在这两股绞力下血雾飙飞,却没有断裂。
      珂林惊噫一声,露出小孩看到玩具的神情:“你的身体好强,给我吧?”
      “不!”拉宾斯忍痛怒吼。珂林眨眨眼,他问的时候是自言自语,没指望回答,就像他看中附体并抢夺时一样,无所谓好坏,想做便做。
      可是有人回答他了,还是否定的答案。
      巨大的爆雷近在咫尺地炸响,珂林惨叫,反射性地躲得远远的,尤梨也冲过来和他抱成一团,在他们相拥发抖时,白泽和拉宾斯已不见踪影。
      “可…可恶。”珂林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害怕打雷,好像是根源于遥远种族记忆的恐惧,即使他的理智告诉他地球的雷伤不了他。
      过去在幽界,没有种种天象。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遇上雷雨天,他惊吓到完全失神,叫做眼泪的生理盐水像开闸的水龙头。贝尔特意凝化出身形,让他趴在膝上一整晚,最后睡着了。
      淡淡的,他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体温。
      衣裾间的清淡幽香,若有似无地撒了他一身。
      「不用怕,雷打不进来。」一点情绪起伏也没有的冰冷声音,就和那股淡漠的清冷香气一样,手指却温柔地拂过他的黑发,和颊上的晶莹。
      不想他不想他!那个骗子,混蛋,哼!
      珂林把带给他安心感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揪出来,烧成灰。
      贝尔不帮他,他就自己来,他生来一人,今后也不需要任何人。
      “主上,怎么办?”
      “没关系,他们如果回大本营,正好一网打尽。”幽王绽开暗色的微笑,手上翻腾着黑雾,那是他从识海提取出来的黑暗种子,凝聚了最纯粹的负面感情,用来腐化生命再好不过。虽然那两人移植得不完全,但就当试验品好了,他还有一张王牌。
      龙帝夜语。
      ******
      “我们去哪儿?”
      拉宾斯侧躺在祥云上,问身旁的同行者。白泽连用两个净化术,又在他脖子上挂了个香囊,才说:“我本来不想回去了,加上你,还是交给御主们处理比较好。”
      “你是圣地的人?”拉宾斯咧嘴一笑。白泽摇摇头:“不,我的父亲是楚轩,母亲是约修亚。”
      “噗!”某人当场喷血,在幽王手下捡回的小命,险些在这里断送。
      “我的母亲和你的哥哥不是一个人。”
      “可可可是……”
      白泽的目光飘向远方,浮起开怀的粲笑:“啊……他们回来了。”拉宾斯抹掉嘴角的血迹,脱力地看着他遥望的方向。一线曙光从那里升起,勾勒出环形的地平线,遗世孤立的小岛,应是极神圣的景象,这时看来却不知为何有些感伤,一座淡绿色的半月旗舰缓缓降落在上面。
      “小泽!”
      喜气洋洋归来的人们当中,响起一声惊呼,音久尘匆匆跑来,看清白泽搀扶的人,更是吃惊,“拉宾斯!?”
      楚轩推了推眼镜,眼里闪过思虑的光。余人也大吃一惊,意外拉宾斯竟会受伤。
      “嗨,又见面了。”红发青年举起完好的右手打了声招呼,明朗的笑容忽而凝滞,越过他,死死瞪视那个深刻在记忆里的人。无拘无束的长发像一道亮丽的黑色闪电,精致的脸容神采耀人,原就是作为凌驾众生的佼佼者被创造出世,毫不掩饰的锋芒使人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
      眉峰微挑,那双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的紫色眼瞳淡然一扫,慢慢浮现出困惑、回忆和不知所措的复杂意味。
      “拉宾斯?”仿佛第一次念出这个名字,他迟疑的低语带有一丝生涩。
      回望的红眸平静到近乎淡漠,拉宾斯自己也惊讶竟然会这么冷静。
      那些日夜烧灼的恨意,曾经驱使他不懈努力的仰慕,即使憧憬破灭后也没有消失的敬爱,都在得知他死讯的一刻打碎,被吸入虚无的空洞,此刻见他死而复生,也无法恢复原状,有什么东西,死了。
      他很想说些什么,又明白他想说的话对约修亚而言毫无意义,诉说自己的憎恨?约修亚必定不屑理会,就像他对他的感情,也一定被他视作脚底的泥,漫不经心地践踏而过。
      与其如此,还不如什么都别说。
      “啊。”良久,他才点点头承认,露出宁静的笑意,“我很高兴你还活着。”
      只有这点是确认的。
      不管再怎么恨,再怎么无奈自嘲,他也认为,这个兄长是应该活着让人仰视,只是,再也不包括他。
      似乎没料到这样的反应,约修亚面露错愕。拉宾斯又看了他片刻,静静转开眼。
      那些过去都化作死灰,沉淀在他心底,不会再影响他的人生。
      半生追逐,半生复仇,半生爱恨,终于可以划下句点。
      他杀了他的妻子,他也害他差点死亡,两不相欠。
      约修亚·兰迪菲尔,从此与他陌路。
      ******
      “谁打伤你们?”
      “幽王珂林·伊尔菲里奈特。”白泽牢牢记住敌人的全名,很多咒术可以通过真名施法。楚轩点点头,对正在治疗拉宾斯的恋人说:“消除他们身上的有害物质,不管有没有。”
      “啊,好的。”音久尘分别按住两人,他的能力是一种心想事成的力量,但目前只能对自己和接触对象发挥作用。
      绚丽的虹光一闪,黑火迸现,被悄无声息地中和。
      “好像的确有。”
      拉宾斯的伤立刻痊愈,甩了甩手,扫视从飞船上下来的人们,奇道:“博士呢?郑咤也不在。”
      “我在。”某原体强调主权地举手。铭煙薇拨下:“他们留在轮回世界了,那位博士的身体不宜远行。”除了恶魔小队,全体人员都平安返航了,当然其中有不少人是复活的,还多出天神队的两名已故成员。
      “哦。”拉宾斯纳闷约修亚怎么不守在父亲身边,想想他只要有架打就特别起劲的个性,又不奇怪了。约修亚盯着他,眼中闪现明亮的光彩:“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强了?”
      拉宾斯眨眨眼,兄长知道他的名字就够让他意外了,还记得他过去很弱?
      斟酌了一下,他简单地回复:“发生了一些事。”
      “别理他啦,约修亚大人!”感到史无前例的危机感,蕾米尔抓紧约修亚的袖子,大声控诉,“他把你,不,把主人打得很惨耶!”闻言,中州队员露出凶恶的眼神,他们可是还没原谅这个红头发的家伙。约修亚哦了一声,语气透出兴奋之情,蕾米尔气得直扯他。
      白泽详细叙述经过,拉宾斯别转头对楚轩说:“拘魂阵锁不住那家伙,起码要你的六魂幡才行。”
      “不,父亲的六魂幡也消灭不了他的灵魂。”作为和幽王面对面较量过的对手,白泽的感受最为深刻,“那时侯,他对我用意识操控,我想把融进我的元神,那不管我是死是活,我们都会回到父亲的乾坤镜,在穿越界点的过程中,他会受到重创。就是在那时,我发觉他的精神力太强了,比戴恩先生给我的感觉强多了。”
      “小泽!”音久尘气极,伤心他差点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和敌人同归于尽,简直和楚轩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被他腹诽的某人摸着下巴,压根无动于衷,只顾思考对策。余人的脸上都布满忧虑:“这么强的敌人,我们要怎么打败?”
      一个精神控制过来,这里的人再强也全倒了。
      “也许有机会。”楚轩放下手,眼望恋人,“如果龙帝给你那颗珠子,是我想的用意。”
      ******
      龙有内丹,而世代龙帝还传承着一颗宝珠「龙魄」,储存着每一代龙帝的智识,幽王就是想得到这颗珠子。
      他了解自己的局限,精神力虽强,却对其他能量一窍不通,用意念强制调用,太费心神,也难保不会阴沟里翻船。有了历代龙帝的智慧,他就能参透那些力量的使用方法。
      这个局,很早以前就布下,在他发现魔族大公爵的秘密恋情。龙帝很强,又有读心术,算计他,要有耐心。
      终于,夜语收下了第一枝花,路西安从冥界采来的青菊,他认为这种清雅的花和恋人的感觉很像。
      多么讽刺,这正是一朵死亡之花。
      当黑色的种子埋下,它的成长就不可阻挡,即使龙帝发觉也无所谓,幽王最擅长煽动心灵的阴暗面,而他种下的暗语,是“女儿”,只要夜语还为乐雅的死哀伤愤怒,侵蚀就不会停止。
      唯一令珂林困扰的,夜语的意志真强,他等了那么那么久,若非近年来夜语逆生长,暗之傀儡术还不会这么快生效。
      而现在,总算步入最后阶段了。
      闲闲走进黑云密布的心灵殿堂,隔着几层薄纱,珂林看见被锁链重重捆缚的身影。
      “哎呀呀,我亲爱的夜语,还不肯投降吗?”带着贵族腔调的标准魔界语,流泻而出。
      “别用这张脸。”抬起的秀长明眸,看透他的伪装,暗色笼罩依然清彻。
      “哼。”愉悦低笑,幽王恢复原貌,俊美中带丝邪气,蓝宝石般的眼眸波光流转,显得妖异至极,“你真的爱上路西安了吗?爱……是什么感觉?”
      龙帝雅致的俊容流露出几许困惑,吃不准这人是什么用意。而珂林问过就算,就如同他的言行,总带着一股自说自话的意味,不像傲慢专断,倒像个自排舞台剧的孩子,寂寞地演绎着自己的世界。
      “啊,这不急,我先取得你的龙魄。”伸出的手,直直插入夜语的胸膛。
      搜索的精神触角不放过每个角落,触摸到一片记忆,珂林的脸色暗沉下来。
      “给人了……?夜语,你也不是传闻中那么忠厚老实。”
      就像贝尔,说是野心家,其实根本是个懒神。
      龙魄在他的侄女那里,是否要抢夺?珂林为难了,下意识地不想做会和友人决裂的事。
      “对了,让你去做。”托起夜语的脸庞,他微笑,“顺便把圣地毁了。”
      ******
      路西安阅读着一张陈旧的卷轴。
      恶魔是最古老的种族之一,当第一个文明出现,他们就在黑暗中诞生,由生物的“恶”凝结而成,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七宗罪: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和xx,所以恶魔才会矢志不移地贯彻恶,这本来就是他们的生存意义。
      血族是魔族里最特殊的一支,对于黑暗的精髓,没有同类比他们更了解,但他们又不愿随着天性起舞,让自己活得完全混乱而放纵。他们个个是享乐主义者又极为理智,历来扮演着维护魔界传统和记录历史的角色,所以艾斯特拉公爵家有着最丰富的藏书,路西安就在查阅有关幽王的部分。
      他们一家早就知道盒子主的存在,那些外界生物能够通过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干涉这个世界,建立不同的盒子,甚至创造似是而非的神魔。当然高傲的魔族决不承认这些杂交的产物。唯一从盒子主手中解放的是星盟,因为他们的造物——音由穿越了,还被自己的笔下人物贝尔法斯特杀死。兴致勃勃的前任公爵和几位神族接触,让他们得知自己的世界是盒子,疯狂的星盟上层试图打破音由设下的规则,一直未果。后来,他们找到一个无人居住的星系,通过自己建造盒子观察这些被造物的生态,从中寻找反抗无形命运的方法,这就是太阳系的由来。
      圣人的抗争连魔族也为之惊叹,他们创造了真正的奇迹,不但打败了星盟,还创造出一位具有两界特征的神——约修亚·兰迪菲尔。对这样的种族表示敬意,前任公爵说服魔王,将地球纳为血族的领地,从而约束其他恶魔不得出手。但他留下遗言:务必要抓到约修亚,研究出他的力量之谜。因此路西安才会挑拨龙帝夜语,却没想到赔上了自己的心。
      沦陷爱河的一刻,现任公爵决定把父亲的遗嘱丢到地狱最底层,专心求爱!管他神不神的,他的终生幸福最重要!
      幽王的存在很久以后才被发现,他控制了路西安的妹妹露意丝,一直静静潜伏在书室里。艾斯特拉家族的成员众多,即便是直系,也不会关注彼此的生活,是从小看顾他们兄妹俩的老管家三番四次汇报小姐性情大变,他这个做哥哥的才勉为其难去关心一下。
      然后立刻发现不对,记忆里娇奢的妹妹穿着一身雪白的睡袍,披着宛如月光织就的银发,脸上未施脂粉,赤足在灰尘和书架之间游移,淡蓝的光线明暗不定,拱形窗框后是冷清又妖魅的魔月。
      「我不了解外界。」被识破后,她也没有惊慌,用学得非常标准的贵族口音说,「我想要知道很多事。」
      无能为力,艾斯特拉家的长老也无法驱逐她,只能任由她霸占堂堂公爵小姐的身躯和家族最荣耀的禁地——藏书楼。那段时间,知情者的脸色都是乌黑的。
      直到有一天,又一个不速之客光临了小魔女的领地。
      美得犹如神祗的青年,青白的月光透窗而下,吻上他惊世绝尘的容颜,折出一脉玉石的光泽,隐隐带了一抹清冷。
      「珂林,回去了。」冷澈又空灵的嗓音。
      「贝尔!你肯帮我啦?」
      「回去。」
      「好~~」
      三言两语就被哄回的幽王转过身,礼节周到地报出自己的名字,提起裙摆行了个屈膝礼,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
      路西安抱住倒地的妹妹,呆呆看着那青年两手捧着一颗光球,微微叹了口气:「你是男的。」
      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似乎咽下更多的教导,他深深看了眼珂林刚刚站立的书架,路西安感到一股强大得匪夷所思的力量漾动了一下,又复平息。
      接着,他们消失了。
      那排书架,就放着吸脑魔的相关资料。
      魔族公爵推测这个叫贝尔的青年是为了阻止珂林知道自己的身世才出现,甚至,在那一刹那他想毁掉那些书,可是不知为何克制住了。而他的身份,路西安也知道,那绝美的容姿,孤高的气质,看一眼就永难忘怀——神国首席执政官贝尔法斯特·梅奥·古兰登!
      他马上去翻书,贝尔法斯特失踪后,家族有专人追查过他的行踪,却只有短短一行:某年某月某日,进入始源点,生死不明。
      贝尔法斯特没死,还成为了最高神。那和他在一起的珂林,不管是个什么东西,都决不能招惹!
      于是这晚的事被封存,如今,路西安又翻了出来。
      吸脑魔不是“魔”,他们是魔神。纯精神体是神明的特征,但他们又具有向阴的天性,特别容易沾染负面欲望而变得邪恶。他们的历史就是征服史,掠夺和占有是他们的生存常态。他们在阴谋上的耐性连魔族也自叹弗如,又很容易对一件事丧失兴趣,脾气捉摸不定。古神借机械文明的崛起消灭了这叛逆的一族,只留下一个:“最后的孩子”,神语伊尔菲里奈特,放逐到诞生之地——始源点。
      珂林就是这最后的孩子。
      他和贝尔法斯特怎么凑上的路西安不知道,幽王的难缠他领教过了,还暗中煽动几个贵族,抽调他们的人手,打探轮回小队的情报,看来目的是占领这里。无论如何,名义上地球是艾斯特拉家的领土,路西安总要表示一下,扫除了那些小喽罗,这等于和珂林直接对上,显然在对方的意料之中,下一步他的目标恐怕就是魔界,吸脑魔的征服欲一旦挑起,就难以遏止。
      而且路西安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情遗漏了。
      身边传来轻微的动静,他低下头:“醒了?要喝点水吗?”
      龙帝睁着眼,目光空虚无神,仿佛没听见他的问话。
      这一刻,路西安明白自己漏想什么了。
      “他奶奶的!”优雅的血族大公爵生平头一次骂粗话。
      ******
      酒店的楼顶崩塌,对面大厦的玻璃上,映出一条金色巨龙腾空远去的奇景。
      路西安狼狈地滚了两圈,银发和黑色的晚礼服都沾满了碎片,跳起来追上去,连平时最重视的仪容也顾不得整理。
      “嘉娜,如果我死了,转告那帮老家伙,让露意丝继承公爵的位子。”
      “主人!”堕天使张开翅膀,紧跟在他后面,“为什么要阻拦龙帝陛下?他没有伤害我们。”
      “夜语中的是暗之傀儡术,执行了任务,就再也救不回来了。”路西安切齿,他何尝愿意冒生命危险,魔族自私的天性是除了自己以外谁的死活都不管,爱人是唯一的例外。
      嘉娜微一迟疑,浮起一缕深刻的复杂之情:“我去向圣地求助。”路西安瞥了她一眼:“别傻了,幽王的命令多半和他们有关,不过你可以报个警讯。”
      “是。”
      龙翔万里,若夜语认真朝一个方向飞行,路西安万万追不上,但是他此刻神智昏糊,又不知道圣地在哪儿,兜了几个圈子后,被血族大公爵逮住了。
      “对不起了,夜语。”
      路西安明白,他决不是爱人的对手,但他的优势在于他是一个古老氏族的后裔,懂得许多强大的秘法。
      “血禁!”血红的光芒笼罩住神龙,猛冲之势微微一顿,路西安又合并了两个大结界,将他困在里面,快速念出艾斯特拉家最强的咒文,“因父之名,以先祖的荣耀描绘鲜血的图纹,摇荡的钟摆,为我静止,开启奈落的方阵,用我的身为器,血为誓,扭转命运的脉络!”
      话音刚落,一声清亮的龙吟响起,结界轰然粉碎,接着一股异常强横的力量灌注进来,瞬间修复完毕,一道道血色符咒打入夜语体内,置换被腐蚀的污血,痛得他不住翻腾,修长的躯体一次次震裂结界,路西安又用自己的血补充,作为媒介,他的全身上下迸开大大小小的创口,染上了怵目惊心的鲜红。
      双方的力气都耗得差不多时,路西安终于能够使用让灵魂平静的咒语:“冥河之水,借予你让万事万物脱去烦忧的力量,彼岸花开,还予如生生不息的绵延情思!”
      幽幽香气飘散,无数青色的花瓣飞扬开来,宛如一场空幻的梦境。
      一片金黄的光幕爆开,庞大的龙体消失,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渐弱的光芒中往下坠。
      “夜语!”路西安失声而呼,他看得分明,龙帝在这顷刻间逆生长了近一半,约莫只有七、八岁年纪。当他脱下斗篷包住他遍体鳞伤的身体,用力搂进怀里,夜语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一下子又缩小了一圈。
      “不!不!”血族公爵脑中混乱不堪,抱紧他,朝圣地飞去,“你不能死!”
      楚轩等人正在查问前来报讯的嘉娜,又来两个敌我未明的家伙,还伤痕累累,一副快挂掉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御主们犹豫不决,嘉娜是曾经派到敌营的探子,对联邦忠心耿耿的战士,她的恳求他们不能置之不理,但也不能就这么让一个魔族进来。
      “救他!救救他!”路西安放下自尊乞求,“救救夜语!你们要我做什么都……”
      “什么!那是龙帝陛下?”小音惊呼,奔出主控室,“楚轩,打开结界!”大校默默一推眼镜,示意御主们照做,因为不开恋人也会冲出去救龙——真是没药救了!
      看清夜语的样子,音久尘更是震惊:“他怎么——”
      “暗能量!他需要暗能量!”见他肯救,路西安如释重负,伤重下险些晕过去。音久尘二话不说开始输,一边询问经过。期间,其他人也陆续赶来。
      夜语的状况越来越糟,即使音久尘尽了全力,包裹在斗篷里的男孩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着生命。
      消逝在一瞬间,路西安死死拽着斗篷,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被抽干了血色和生气。
      下一秒,他手下传来稳定的心跳,一具成年男子的躯体在点点珍珠般的莹光中成形,优雅的身姿,如一朵在水中摇曳开放的莲荷,微微飘浮着,笼在光晕里的青年,离尘的清,丝绢般的黑亮长发温柔地托着他,雪白的锦衣以银线暗绣精细的水纹,飘逸的水袖下,修长的手指反射着如玉温润的光泽,一片金黄龙鳞贴在额际,如同凝练的黄金镶嵌在玉石雕刻上。
      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郑咤等人张大嘴。
      “夜……语……”路西安也张口结舌,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仿佛听见他的声音,一双清澈又笼了烟波浩淼的黑眸张开,夜语坐起身,轻轻叹了口气。
      “我刚刚就想说,你逆转了我的法术,不过要等到逆生长停止才会复原。”看着满脸呆滞毫无昔日风流的爱人,他温和地微笑,“你用的咒语,效果自己不清楚么?”
      “我怎么知道,我第一次用……”喃喃片刻,路西安骤然惊醒,狠狠抱住失而复得的爱人,“夜语,你……”搜肠刮肚找不出一句能表现心情的话语,他索性捧起对方的脸庞,粗鲁地吻了下去。
      喂喂!在场的人们囧了:你们到底是来疗伤还是上演爱情戏的?
      王艾艾悄悄问铭煙薇:“那个银头发的是男是女?是男的话,龙公主怎么生出来的?”铭煙薇不确定地道:“可能是后来的相好。”
      “别亲了,有话问你们。”楚轩说话还是这么直白,让周围人红了脸。音久尘委婉地措词:“呃,这位先生,你的伤很重,我来帮你治疗吧。”
      “路西安,你的伤——”龙帝面露忧色。大公爵顺势赖在他肩上吃豆腐:“好痛啊,夜语~~”
      “……”小音很不想帮他治。
      他心目中高贵伟大的龙,怎么可以嫁给这个痞子!
      虽然刚才的表现很好,可是现在——扣分啊扣分!
      “不用问了,已经来了。”约修亚耸了耸肩,众人一凛,不约而同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抱着傀儡娃娃的男子浮在夜空中,宛如夜色的一部分。
      “好可惜,失败了。”
      幽王由衷叹息,他布了那么久的局耶!难道如贝尔所说,他真的是个草包?
      不,是他懂的太少,这次的事,如果知道路西安有那样的能耐,他会做出更周详的布置。果然推迟进军人界的计划没错,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珂林并不打算这次就强行占领地球,只要埋下祸乱的种子,再污染圣杯,英灵座之门就不能阻挡他们,到时他把幽界搬过来,将这里的人全部同化。
      手一扬,一颗洁白晶莹的珠子飞出音久尘怀里,落在珂林掌心。大部分人都变了脸色:若不是取物,而是捅一刀……
      “你是什么人?”握紧血荆花长剑,郑咤打破凝滞的气氛。有问必答,珂林表现出良好的礼仪:“我不是人,是幽王,我是来拿这个龙魄,现在要走了。”
      ……什么啊!众人大汗:他把他们当死人吗?
      “呃,那个……”小音都不好意思坐视他遭殃了——那颗珠子,是楚轩造的假货。
      “哇——”
      宝珠迸裂开来,仿佛在黑夜中升起一轮太阳。
      ******
      贝尔法斯特睁开眼。
      珂林的每一步计划,每一点变化都在他目下清晰可见,勾动他尘封已久的心情,令他无法安睡。
      他不想干涉世间的事,这是超脱的代价。穿越者是例外,这个次元的人们几乎无法对抗他们,才需要借他的手铲除。
      所以珂林……他是好是歹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个在漫长的时光唯一在他身边蹦达的生命体,嚷着“帮我征服世界”,被他的无动于衷气得跳脚,又好奇地按照他的吩咐泡茶。
      连自己行为的意义也不懂,单纯的生物。
      即使如此,贝尔法斯特也不认为他是无药可救的,珂林,比人类好。
      人类看到和自己不同的生物,第一个念头是把他杀死;碰到难以理解的未知,就用自己的理论去解释。珂林不会,他是偷偷地看,照单全收学,确定没有威胁后,就照着自己的喜好做。这个过程通常是粗暴的,他没有人类的善恶观,人的善恶观也不应约束他。偏偏他被那弱于他的生物影响了,在得知善恶的分别后,偏向了与他天性较合的“恶”,而渐渐失去本性。
      当他提取出原暗的种子,他看到他的灵魂染上第一缕黑色。
      他只到地球几天,就学了一大堆不该学的东西,组织出一套半生不熟的恶人理论。这已经非常危险,一旦他的种族本能爆发,那个单纯的珂林会彻底不见,变成和他的祖先一样残暴邪恶的生物。
      低头注视自己的双手,贝尔法斯特发现他错了,他一开始就不想放手,就不该坐视珂林走上邪路。
      那个笨蛋知道什么,不教他,还差点被男人猥亵。任他自由发展,是最不负责任的做法。
      不过现在醒悟还不晚。黑洞之神走下神坛,准备抓回自家的逃家小孩。
      ******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对于珂林愤怒的指控,音久尘等人回以黑线满面的神情——拜托!哪有反派BOSS被勇者阴了以后,还喊冤的?
      楚轩倒是很惊讶珂林毫发无损,那颗造假的龙魄是用心灵之光制作的炸弹,会在他读取的一刻启动,引起精神震爆。对幽者这种生物,这是唯一有效的攻击手段。可是珂林虽明显受到了冲击,却连脑震荡的迹象都没有。
      不过,还是有办法。
      银色的枪口喷出耀眼夺目的冰蓝光焰,幽王眼睁睁看着部下在自己怀里四分五裂,同时胸口传来巨大的震痛。
      君王级的领域,也无法防范体内的攻击,大校射出的念力子弹和之前散入他灵魂的心灵之光起了共鸣,引发共振。
      “啊……”夺命的子弹继续射来,这短短一霎那,珂林什么也无法思考,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深处碎裂,缓缓抬起眼。
      那是一双远古生物的眼睛,冰冷、虚无,充斥着可怕的戾气和狂暴的杀意。
      音久尘和约修亚不约而同地抢上,挥剑下劈,一黑一白两道炽芒撕开天穹,朝珂林碾压过去。他们绷紧了身体,所有人都感到一股从灵魂最深处涌出的惧意,全身泛起刺骨的冰寒,就像冬天第一场雪融化之后,不管把衣服掖得多紧,潮湿和寒冷的感觉都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令人瑟瑟发抖。
      那是一种无从抵抗的预感。
      觉醒了……夜语眼神一沉,扣住一张符,这是和龙魄一起传承下来,古神交由历代龙帝的任务,在这位最后的魔神走上他先祖后路的时候,杀了他。
      珂林笑了,却不是那种过于坦白发自于心的笑容,而是个无意义的表情,他原本略带邪气却单纯的气质被周身散发的阴邪气流吞噬,连同那两波剑气。
      他举起手,只要轻轻一抹,这些人的灵魂印记就会被他抹消。
      楚轩扣上一发弹夹,只有一击的机会。
      “珂林。”
      时间停止了,三方的攻击在一声清冷的呼唤中消融,白金色的长发划破暗夜,冰绿幽邃的眼眸却呈现出淡淡的暖色,一只白玉雕刻般优美的大手捏住索命的子弹,神符在火焰中化为灰烬,魔神后裔的杀气也被无形的力量压制。
      珂林眨眨眼,再眨眨眼,跳开一步,抱紧怀里碎裂的娃娃,瞪视来人,连声说:“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
      “我很抱歉。”暗暗松了口气,贝尔法斯特捏碎手里的弹壳,反转手摊开,白净细腻的手心纤尘不染,“跟我回去吧。”
      “不要!”珂林大喊,打定主意这次不乖乖妥协。
      喂……这是怎么回事?下面的人们一脸无力。
      前一刻还打得你死我活,一转眼就变成温情戏码了,唱完一出又来一出。
      “姑父!”其中最吃惊的要属小音。珂林一震,气势馁下去:糟糕糟糕,刚刚好像想杀她来着,他怎么那么沉不住气?
      “小久。”朝侄女和旁边一群石化的家伙点点头,贝尔法斯特反手揪住潜逃的友人。
      “回去了,珂林。”抱住不知不觉成为心上最重要存在的黑发男子,他重复,口吻是不容反驳的坚持。
      扁了扁嘴,珂林提出条件:“帮我征服世界!”
      呃……众人开始觉得他们是不是被当成小孩的玩具了。
      贝尔法斯特靠近那张倔强的脸孔:“你不是这块料。”
      “什么!”珂林大怒。
      “我说的,是事实,你记住。”没有漏看那几乎无法挽回的一幕,贝尔法斯特明白当务之急是掐断友人萌芽的种族天性,引导他回归正途,“你泡茶的手艺才是一流,应该将优点发扬光大。”
      “是吗?”珂林隐隐被说服了。
      “征服世界有意思吗?在这里你快活?”
      “很可怕……”更动摇了。
      “所以了,跟我回去,我会教你想知道体验的事,今后别再出来。”阴险地下死扣。
      “好~~”开心地让他套。
      姑…姑父,你在拐骗小孩!小音再也听不下去,张口要理论一番,黑洞之神已带着驯服的远古魔神翩然离去,留下地上一帮人面面相觑。
      算了,他们也回去睡觉了。
      ******
      史上第二次大危机,就这样半惊险,半滑稽地落幕。
      ******
      次日清晨,音久尘端着茶杯叹气:“能平安解决是很好,可是我真有点同情幽王。”
      没想到姑父大人冰清玉洁的表皮下是一腹黑,简直和人口贩子有的一拼了。
      楚轩嚼着烤面包,默不作声,镜片后的乌眸如宇宙深远不可琢磨。
      “楚轩?”音久尘心下发寒,“你不会又动了什么手脚吧?”
      喝了口牛奶,嘴边多了一圈白印,大校自觉地让他擦,说:“不是我,是你。”
      “啊?”小音愕然。楚轩指着他胸口的链坠,黄金转盘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命运之轮,没忘记吧,它就和魔法的祈愿术一样,看你在创造时许了什么心愿。”
      “可…可我是希望大家都能幸福啊,这么不切实际的愿望……”
      “最大几率,加上因果律。”楚轩继续一口面包一口牛奶,语气却透着森冷,“几率是神执掌的领域,你有这个权能,托你的福,我们依然会遇到生命危险,但各种巧合会提高我们的生存几率。而因果律的一大效用,是因果修正力,许愿中用于牺牲的部分,就是你的性命,但是作为对秩序的补偿,你得到了一次复生的机会。”
      音宝宝拎着项链,哑然失声。楚大校很不高兴他没来帮自己擦嘴角,冷冷地说:“别看了,许了一次愿,这东西就没用了,还真是你会许的愿望。”
      “不是很好吗。”音久尘展颜,紫色的瞳眸温软而澄澈,“我是不认为我有那么了不起,能凑巧派上用场太好了。”楚轩闷不吭声地灌牛奶,一副要喝到鼻子上的架势。
      “……你真小气耶。”看出他为什么生闷气,小音无奈一叹,用餐巾擦擦,再亲了那扬起的嘴唇一下。
      ******
      经过身份识别,软禁室的门打开。
      房间的主人坐在床上,端丽的脸庞微垂,三对巨大的羽翼收拢着,仿佛被鲜血染成的赤红。
      “嘉娜。”
      蓝发精灵停留在门口,不知用什么表情面对,“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话该我问你吧,蕾米尔。”相反,堕天使的表现就自在多了,侧了侧首,殷红的卷发披落肩头。
      沉默蔓延开来,炽天使凝视好友,却像是透过她,望着另一个年代:“你恨吗?”
      当年有太多的同伴牺牲,假意投诚的,混迹敌方打探的,甚至纯自杀袭击的棋子,在戴恩创造了环绕地球的轮回世界,就等于将他们放弃了。即使他们逃出来,也回不了故乡。
      嘉娜淡淡一笑,洗尽往事的明朗:“曾经恨,这次我求助,你们打开门放我进来,我就觉得,可以原谅了。”
      “可是…那是因为现在是和平时期,如果还是以前的地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你击落。”
      “这就够了。”嘉娜不以为意,“我们求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时代。”
      蕾米尔的双眼湿润了,轻轻嗯了一声。
      ******
      用尽一切手段搜索,确定敌人是一只不剩后,大家才召开庆祝会。
      龙帝收回乐雅的血和真实的龙魄就走了,某公爵像牛皮糖似的粘着他。
      中州队的女孩子们大显身手,整治了十几桌酒菜,男人们围着唯一一台电视机抢遥控器。不是圣地真这么穷,是和外界隔离的关系,这台电视还是应小音要求买的。
      “啊……今天是大年初一啊。”郑咤夹着鱼丸愣了,其他人也呆呆瞧着荧幕上的新春晚会,他们的日子都过昏头了。
      “咦,那过几天我们去轮回世界,把怀雪先生他们接来一块儿热闹。”小音高兴地端盘进来。
      大校冷哼一声,对他的提议不感兴趣。
      “太好了,终于结束了。”齐腾一喂给两只猫咪鱼吃,说出席间共同的心声。只有在这么明亮的环境,这样喜庆的气氛下,才真正感觉到:漫长的噩梦过去了。
      音久尘微笑着坐在恋人身边,举起杯子:“干杯!”
      “干杯!……约修亚你怎么喝果汁!”
      中州队员们依旧叫这个同伴“约修亚”,对他们而言,这是个特殊的名字,而小音也无意纠正。
      萧宏律故作成熟地扬了扬自己的黑咖啡:“楚轩还喝牛奶呢。”某人冷着脸说:“是椰奶。”
      “一样啦!”
      李帅西别出心裁到阳台放了几个魔法焰火,萧宏律弹弹手指,用幻术补上一串鞭炮声——这才是过年嘛。
      “呃,突然想到,这里都不是普通人了。”张恒有感而发,被铭煙薇一拳揍上后脑勺:“别说这么扫兴的话!”音久尘笑着调解:“没关系,日子还是普通人的过法,再不行还可以逃回这里来。”
      “随时欢迎。”梅蒂豪爽地一口饮尽自己的烈酒,七御主都列席。至于那对兄弟,被单方面拉去外面过招了,蕾米尔也因此跑去监督。
      “小泽,你也喝椰奶,不许喝酒。”见一帮男人不怀好意试图带坏小孩,音久尘皱眉下达通牒。
      白泽乖乖把倒进白兰地的玻璃杯给他,换了一杯,问:“母亲,轮回世界的人会怎么样?”
      他还记得在《魔戒》认识的人们,那个豪迈的矮人,优雅的精灵,有着王者风范的游侠……他们都死了吧。
      音久尘黯然不语。楚轩接过话头:“剧情人物对我们的记忆都被删除了,一切照旧。”
      “哦。”白泽低头喝饮料。众人一时都不禁感慨万千,对那段充满战斗的岁月。
      “希望再也不会需要打开那个世界了。”小音长叹,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转向恋人,亮起璀璨的星星眼,“听说你们后来和小雷见面了是吧?怎么样?怎么样?他身体好点没?”
      “没有见面。”楚轩断然否定,表情冷得像冻了万年的冰川,心里想着要查出那个乱嚼舌根的人碎尸万段。而那位大嘴巴——程啸从宴席消失了,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唉。”小音当然不会相信,深切遗憾错过和偶像重逢的机会。看出他再叹下去某人要掀桌发飙了,詹岚慌忙转移话题:“约修亚大哥,以后我们合租一套公寓吧?”
      “好啊好啊!”对于这种提议,李萧毅是第一个赞同的。楚轩不悦地说:“不,我买别墅。”他可不想多出一堆电灯泡和他分享恋人,在主神空间是没办法。
      “大校不回龙隐基地吗?”王侠诧异。楚轩也愣住了,刚刚那句话,他是脱口而出,没有深想这个问题。
      他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就是为了国家,这把锁,一直拴着他的身心。
      “不回。”出乎大家意料,回答的是音久尘,“他不会退役,但我们在外面住。”他能理解恋人的心情,但是要他看着他再被那些人研究,他做不到。
      深深看了他一眼,楚轩点点头。
      不知不觉,有人用另一把锁锁住他,咔嚓,关进爱的小屋。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第八十章 幸福在风浪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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