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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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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沫吐着泡泡醒过来,缺氧的感觉瞬间袭了上来,挥舞着手臂,杨沫发现自己在水中载沉载浮。脚够不到底,头浮不上岸,这上下不接的感觉让杨沫一阵心慌。
有没有搞错,人都死了,还溺水!人虽然头脑不清,但踩水的动作却一点也没忘,杨沫的游泳技术勉强过了大学体育考试,多年不用生疏了许多。
咕嘟咕嘟……
手脚的动作毫不协调,一点也不停大脑指挥,而力气的流失则像是忘了关的水龙头,杨沫努力向上昂起头,隐隐约约似乎看见有个人站在岸边,下意识张口呼救,一张嘴水就倒灌进了喉咙,手上的动作更大了。一晃眼岸上的人影居然消失了,杨沫差点以为刚才是自己眼花了,心中拔凉拔凉的。
杨沫挣扎着,头越来越昏,力气越来越小,眼耳口鼻充满了水,慢慢放弃了继续动作,沉入了水底。
淹死的人模样不会好看吧。
我不是该死于车祸吗?
好黑,好安静啊。
我要死了吗?
好重啊,被压扁死掉,爸爸妈妈看见一定会很伤心的。
我……想要……活下去。
“哇……咳咳咳……”杨沫感觉腹部被人重重压了几下,吐出了气管里的水,深深吸了口气,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只听见有男人女人的声音。
“妈妈……爸爸……”杨沫以为自己被抢救过来,昏头昏脑的却忘记了自己是被车撞了而不是掉河里。
朱大娘抽噎着:“当家的,我们可怎么给纪姑娘交待,要是小不儿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办才好?”
“哭哭,你个婆娘就知道哭,好好的,怎么就让孩子掉河里去了。”朱大叔吧嗒了一口旱烟,“要不是李伢子把不儿捞上来,我们拿什么去赔给纪姑娘。”
“谢天谢地,不儿没事。菩萨保佑!”朱大娘抹抹眼泪,把手搭在杨沫额头上,轻轻的抚摸着。
朱大叔坐在门槛上,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顺手挂在腰带上,看了看自家院子的篱笆墙,返身回到屋里。篱笆墙外蹲着一个小孩子,乱糟糟的头发,一身粗布衣服已经洗得发白,他不断用手扣着脚边的泥巴,时不时飞快地朝屋子望上一眼。
杨沫昏昏沉沉地躺着,有种刚刚从云霄飞车上下来的晕眩感,头昏,但还不至于到想呕吐的地步。意识模糊的她现在居然还不着边际地庆幸自己不想呕吐,代表自己没撞坏脑子,不会狗血的失明或失忆。
杨沫只是更狗血的穿越了而已。
朱大娘疼惜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小丫头,拧了把热帕子,轻轻覆盖在她头上。杨沫感觉到前额一阵温暖,温热的触感松弛了她的神经,也让她稍微有了睁开双眼的余力,意识总算是恢复过来,但实在是筋疲力乏。眼睛眯开一条缝,恍恍惚惚之间看见一个农家打扮的妇人弯腰站在眼前,焦急的神色一望可知,越过妇人可以看见简陋的木头房梁,挂在墙上的是一副蓑衣斗笠和一把干高粱。
杨不悔想甩甩头,她觉得自己是眼花了。现在谁家还会有这种东西,再一看眼前之人一身粗布衣服的打扮,这是谁?
张开嘴想要询问,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沙哑的嘶嘶声,下巴动了动,却愣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儿想说什么,是想喝水吗?”那妇人端过水来,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慢慢润湿着她的嘴唇。
不儿是谁,是在说我吗?
杨沫抬手想拉开眼前的女人,好看清楚自己的亲人在哪里,不可能自己躺在这里,身边只有一个陌生女人,而爸爸妈妈都不在。只是轻轻动了动手臂,全身居然像被撞散了架一般剧痛起来。
对了,我是被车撞了。疼痛并没有让杨沫再次失去意识,反而让她更加清醒,一开始动脑子想问题,疼痛居然如潮水般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喉咙里冒出来的窒息感。
撞车,葬礼,哭天抢地的家人,还有个男人模糊不清的脸,啊,是沈异。然后是包围自己的水流,和头顶上晃晃荡荡水波般的小孩子的脸。最后一切化成了眼前破旧的土墙房子和眼前一脸忧色的妇人。
难不成我被汽车从滨河路撞飞到了农村里?那葬礼是怎么一回事?我……该不会是已经死了!这个念头一上来便如野草般疯长,逼着她努力辨认身边的一切,现代早已绝迹的物品,或许在非常偏远与世隔绝的山村里才会存在的房子家具和……衣服,不对,即使是在老山村里也不会再有人穿得像个古代人。蓝瓦瓦的粗布衣裳,头发用木簪子在脑后挽了个髻,端着土碗的手抬起来露出了一截粗银镯子。在现代除了住在山旮旯里的少数民族还会佩戴这种式样简单至极风格朴素的镯子以外,杨沫就只有在电视古装剧里看到过了。
这么说,我大概是穿越了……那么,杨沫不禁悲上心头,自己终究还是死了。
陌生人陌生的地方,还有那“不儿”指的分明就是自己,打死杨沫也不相信自己会是在医院,或者说自己还是自己。眼泪不自觉地溢了出来,杨沫顿时涕泪纵横,撕心裂肺的痛苦竟然分外清晰,这切切实实的心绪起伏让杨沫知道自己确实还是个活人,之前也的确是溺水了。
朱大娘见不儿哭得甚是凄惨,以为受了惊吓,心中怜惜,轻轻拍着不儿的头,抚慰道:“不儿莫怕,莫怕。”
或许是朱大娘真心的安抚起到了作用,又或是杨沫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啼哭渐止,只是轻轻出气小声啜泣。全身虚浮的感觉在万念俱灰之下越加明显,一阵痛哭之后杨沫终于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待到杨沫醒转过来已是翌日,朱大娘正在院子里喂鸡,听见屋内有响动,知道是不儿醒过来,端来一碗米粥,小心翼翼地喂不儿喝下。
杨沫饮了小半碗米粥,才觉得腹中饥饿,索性自己端过碗狼吞虎咽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左手握成团,饿急的杨沫只得用右手半捧着碗。朱大娘在一旁笑意盈盈,见杨沫有力吃饭显是已无大碍了。
“谢谢,大娘。”杨沫擦擦嘴,赧然一笑,想用两手捧着碗,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开。杨沫看了看黄泥糊木头搭起来的房子,自己坐在土炕上,里间和外间就用了一幅布帘隔了看来充作是门。屋子里除了一方矮柜,什么家具都没有,简陋得很。
杨沫端着碗下地,左右看了看,想找个地方把碗放下。若是在她自己家里,在跟前的她妈妈,杨沫肯定是躺在床上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病人。但眼前的妇人和她非亲非故,就算是目前这具躯体的亲人,杨沫还是做不到把碗随手塞给别人的行为。
出了里间,走两步就是个厨房模样的地方,从水缸里摇摇晃晃舀出一瓢水来倒进碗里。看见水缸里印出的模样,杨沫愣了愣,这分明是一个扎这两个包包头的小丫头。杨沫算是默认了自己转世重生的事实。
“放下放下,不儿,把碗放在灶台上就行了。”朱大娘初时还不明白杨沫到厨房中作甚,看见她舀水才知是洗碗,心下有些不懂平时丫头连吃饭都要人哄着,今天居然想到洗碗了。
杨沫依言而行,在这陌生的地方诸事不明,还是警言慎行为妙,何况她的手做起事来并不方便。杨沫使劲掰了掰自己的左手,拳头就像是长了一起似的,纹丝不动。
这应该是哪条关系到左手的神经出了问题吧,所以才会导致左拳打不开。想不到我这辈子居然是个残疾人!杨沫自嘲地笑了笑。看了这房子这人,再次认定了自己绝对没有投胎到现代的可能。事已至此,杨沫也不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大部分女人都比男人更坚强,而杨沫是这大部分女人中的佼佼者,俗称粗线条。神经粗并不代表没脑子,杨沫知道自己首先应该弄清楚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然后再作打算。
“大娘,这是什么地方?”杨沫见朱大娘继续喂鸡,自己无所事事,干脆坐到了门槛上。
“小王村啊,不儿被水吓昏到头。”朱大娘说。
“小王村在什么地界,大娘?”杨沫心想还是先把东南西北搞清楚,小王村这么一个大众化的名字,但凡聚居的人里大多数姓王都把村子这么叫。
“甘州。小不儿,今天怎么想到问这个?”朱大娘看这小丫头说话有条有理,全然不似一个五岁孩子,还道是落水开了灵窍。
还好,还在中国。没有被一汽车撞到从来没有听过的地方,要是架空了,那才是全然陌生,不知所措了。
“那如今是哪个皇帝当政呢?”杨沫急问道,完全忘记了这语气与自己的孩童身份不符。
“是蒙古人当皇帝,至于那皇帝姓谁名啥,你朱大娘可不知道,等你朱大叔回来问问他吧。”朱大娘一愣,虽然心中诧异但还是据实以告。
“哦,是元朝。那可不好,鞑子当皇帝,民不聊生的,如果是唐朝宋朝就好了。”杨沫自言自语道,却不管自己的语言在旁人听来惊世骇俗。抬眼见到朱大娘像是见了鬼一般望着自己,马上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神游太虚的习惯真是要不得,这身处乱世还是安分守己的好。于是立马岔开话题,亲热地拉着朱大娘奶声奶气地问道:“大娘,我妈妈到哪里去了,怎么不儿落水都没有看见过她呢?”杨沫已经知道了眼前的妇人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自己也只是借住在这儿。
“不儿是想娘亲了吧。纪姑娘是名门大派的弟子,这指不定在哪里忙活,”朱大娘见不儿一脸惊讶,补充说道:“不过按说就这两天,该来看看不儿了。”
名门大派,这么说来我那便宜亲妈还是个女侠。
“名门大派是什么门派呀?”杨沫继续装嫩。
“纪姑娘可是峨嵋派的女侠,她可是顶厉害的人物,可救了你朱大叔的命啊!”朱大娘一说起当初朱大叔差点被鞑子官兵活活打死幸得我妈相救的事情就不甚唏嘘。
峨嵋派!那不是在四川,这儿是甘州,那就是甘肃张掖了,两地还是有点距离,至于具体有多远,杨沫只知道飞机几十分钟就到了。
不过历史上真的有峨嵋派吗?杨沫自己是四川人,从小到大还是上过好几次峨眉山,也百度过相关资料,只隐隐约约记得历史上是有过这么一个门派,起于战国,成于南宋,但是在现代峨眉山是佛教胜地,是普贤菩萨的道场。
看金庸的时候,金大侠杜撰了一个峨嵋派开山祖师郭襄郭女侠,按时间算是发生在元初,现在还是蒙古人当皇帝,元朝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自己到底具体到了什么年代。虽然明知就算搞清楚自己穿越到了公元几几年,她也没办法回2015年,可杨沫还是想通过确认自己身处何方来寻找一点熟悉感。
“鞑子官兵隔不多久便会抓些汉子去服徭役,去了的人不是被打死了就是活活累死在了采石场,当年若不是纪姑娘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你朱大叔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朱大娘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个琐事,一会儿是邻村有几个年轻人去投了起义军生死不知,一会儿是集市因为赋税过重又三天一场改成了五天一场,东拉西扯说了不少闲话。
杨沫也东一句西一句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嗯啊,朱大娘也不指望这个五岁的小丫头片子能听懂自己的话,只是发发牢骚罢了。杨沫倒是沉到了自己心思里,不知为何朱大娘说的“峨嵋派”、“纪姑娘”一直在她脑子里萦绕不去。
元朝,起义军,峨嵋派,纪姑娘,不儿……作为一个从小学便在课堂上偷偷摸摸看武侠小说的人,她似乎瞬间抓住了什么线索。
杨沫手有些发抖,跌跌撞撞坐回门槛上,发着呆,最后丢了魂似的问了朱大娘一句:“我妈可是叫纪晓芙?我可是叫杨不悔?”
一句“不儿真聪明”顿时让杨沫如五雷轰顶。
杨沫,现在该是杨不悔了,嘴角抽搐着,狗血啊,自己怎么就跑到金大师的小说里去了,我才还完房贷,新买了车屁股还没坐热,最惨的是连男朋友都还没谈过,美好生活刚刚起头,就被弄回元末来了,这还不是那个正经历史上的元末。
想想此时最长寿的人要数武当的老神仙张邋遢张三丰,一百多岁了,但那是老当益壮,不是修真。即便这个世界有修真,即便自己狗屎运暴强,入了门,但是活个几百年能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还两说呢,这可是金大师的武侠世界,鬼知道历史会怎么发展。
杨沫是个恋家的人,心中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不会放弃这个念头,但现在实在是希望渺茫。眼睛出神的望着远方,想起再也无法看见的父母,眼泪无声而下。
死了死了,属于杨沫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杨沫悲不自禁,想嚎啕大哭,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只是如小兽般呜咽起来。从今以后自己难道就真的做这个乱世中的杨不悔了吗?家,是再也回不去了。
倒是把朱大娘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说哭就哭,转眼间就泪如雨下。
“好孩子,想妈妈了。别哭,纪姑娘就快来了,不儿是好孩子。”朱大娘抹着杨不悔脸蛋上的眼泪。
朱大娘的话立刻让杨不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现在可是个小女生,可别要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胡言乱语,古人都很保守,万一把自己当妖怪给烧死或者沉河里,以前看小说稍微有点出格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那些都是警告啊!。
杨不悔一点也不想死,从家里人到好朋友,都知道杨沫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偏偏生命力堪比小强。
“我不哭,不儿是峨眉女侠纪晓芙的女儿,以后也要像妈妈一样行侠仗义。”杨不悔擦干了眼泪,强装着笑脸对朱大娘说道。
一番豪言壮语说的朱大娘刮着杨不悔的小鼻子说:“又哭又笑,黄狗撒尿。”
杨不悔也跟着笑起来,幽深的眼眸却绝对不像一个五龄稚童。
待到接受自己已是杨不悔的事实,杨沫才仔仔细细地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这可是自己要用一生的,虽说是副皮囊但也不能马虎。捏成拳头的左手自始自终就没有打开过,无论自己怎么使尽力气也是枉然,像是有个无形的桎梏把自己的左手牢牢捆住,即使用右手硬掰也无济于事。
问过朱大娘,知道自出生,杨不悔便是这个样子,才知道这是出娘胎的毛病。拳头虽然不能打开,但捏成一团的手指还是可以稍稍扭动,这么一动倒是让杨沫,现在的杨不悔发现自己的左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硬硬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拳头握久了产生的错觉。
这个时代没有X光,不然就好办了。杨不悔颓然地想到,虽然左手的痼疾让她心里不舒服,但是毕竟还不至于太大的影响到日常生活,在这个医疗不便的时代也只能作罢。总不能把自己的手指切断吧,杨不悔还没有这么偏激。
渐渐习惯了只有一只手的日子,杨不悔已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在这个不通水电烧菜做饭全靠柴火的时代,从穿衣到吃饭一切日常生活都必须重新学习。
好在杨不悔性格坚毅,又是孩童,朱家待这恩人之女疼若至宝,平时大多数时候都由她嬉戏玩耍。但落水之后,杨不悔就像是转了性,竟不再整日需要人陪护照料,反而时时早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