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伤》砚雪深

132、蝶梦

　　阳光斑驳，长长的走廊只听见风从耳边溜过的声音，越往里面走，无涯的眉头就皱一分。这里应该是深宫的最西边，无涯记得这个皇宫的地图，皇上的寝宫在东面，而江蝶儿的寝宫却在最西边，这就是失去宠爱的女子被帝王遗忘了在脑后最现实的写照？
　　“王公公，蝶妃是一直住西边？”原谅无涯的好奇，她真的很纠结，虽然很早就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这一切在眼前被证实时，她该在心中庆幸当初的自己的选择，还是感叹‘最有情的人永远最无情’因为情太多，从不终一？
　　“这……”王公公有些为难的神情，无涯已经知道自己的答案，轻轻的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回答了。
　　“无涯小姐，前面就是蝶妃娘娘的合乐宫，请……”王公公微微一礼，
　　“……”无涯站立抬头望向树荫丛中的宫宇，是王城宫殿中普通一个院落，应该有些年岁，屋檐的廊角生有大片的青苔，
　　“无涯小姐？”王公公低声轻唤望着合乐宫出身的无涯小姐，那平静面容看不出喜乐，一时把不准改作何反应。视线随着无涯飘向那古老的宫殿，王公公心底叹息：这就是后宫的女人啊。荣宠时，享受着天下的荣华；失宠时，便如穿旧的鞋子随意的抛弃在角落。皇宫唯一不缺的就是美丽的女人。
　　“走吧……”无涯心情有些沉重，前进的脚步却有些急促，踏进脱了漆的宫门，四方的院落倒是很整洁，却倍感萧索，空空无人影，王公公也很奇怪，准备进去禀报，无涯摇摇头，从袖中抽出一个锦盒，递给王公公，
　　“这是送给公公的一点小礼物，多谢公公带路。”随即又摸出了一锭银子：“可否麻烦公公弄一些酒菜……清淡一些？”
　　“无涯小姐这不是折煞老奴嘛？”王公公忙着推辞，无涯含笑的一摆手：“公公也是宫中的老人，也知道这里面又里面的规矩，况且公公也是辛劳之人，无涯这点心意，公公还请不要推辞。”
　　“这……既然无涯小姐都如此说了，老奴也不能做了不知脸皮的人，小姐放心，老奴定为你办妥。”说罢，一礼，转身出了宫门，他知道无涯想要单独看望蝶妃娘娘，走不少路程后，王公公从怀中摸出锦盒打开一看，随即眼睛睁大，满脸的不知信，这可是沧海明珠啊，就连王城的皇宫贡品都没有这么大的个儿，这无涯小姐究竟是什么人？没有听说蝶妃娘家有什么权势之人啊？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王公公慎重的盖上盒子，加快脚步朝御膳房走去。
　　无涯看着寂静的院落，抬头看着上空蔚蓝的天空，幻化的白云，眼睛有了一丝酸涩，
　　“小姐！”一个灰衣男子出现在无涯的两步远的地方，
　　“这里美吗？”无涯看着天空问道，
　　“……”男子的身子一顿，随即一礼：“美，小姐！”
　　“是啊，多美啊，这里天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蓝呢？”无涯扬起嘴角，伸手接过男子手中的提篮，提步朝微掩的房门走去，伸手推开，迎面而来的冷意，让无涯神经一紧，穿过了两个房门，终于看见一个院落，隐隐有人声，
　　“娘娘进去吧，这里风紧，你身子弱，感了风寒，又会彻夜不眠……”一个青衣的小丫鬟低低的规劝着靠在椅上仰头看天的白衣女子，
　　“桃花该开了吧……”女子低哑的声音，吹散在风中，
　　“早开过了，娘娘。这时候桃果儿都有半大了呢。”小丫鬟摇摇头，无涯慢慢走了过去，回首的小丫鬟一惊，张大嘴呆呆的看着无涯，无涯微笑的摆摆手，小丫鬟看了看发呆的娘娘，虽有疑惑，却遵从了无涯的意思，悄悄的走到无涯的身边一礼：“姑娘是？”
　　“你们娘娘的故交……”小丫鬟听后，恍然大悟：“你还是第一个来看望娘娘的人呢！”说罢，高兴的接过无涯手中提篮，便要去沏茶，无涯低语道：“这里面是一些吃食，能帮忙整理一下么？”
　　“这……”小丫鬟为难的看着椅上的自家主子，无涯心底有了一丝欣慰：还好这里有一个贴心的小丫头，至少蝶儿起居有人照顾的很好。
　　“那就放着吧，”无涯也不为难她，
　　“奴婢……奴婢这就去！”小丫鬟望着眼前的女子的微笑，心莫名的信任与安定，提着篮子朝屋内走去。
　　带到小丫鬟的身影消失后，无涯才收回视线，慢步走到椅子旁，静静的看着那张苍白消瘦的脸，望着天空的眼睛迷惘空远，
　　“天空很美，白云也很美，”无涯撩起裙摆在一旁的小凳子坐下，支着下颚，望着天空低低的说道，
　　“美……真美……你看那云多自在啊，”蝶妃喃喃低语，
　　“你喜欢那云么？”
　　“喜欢……怎么不喜欢……还记得那年那天，天也这么蓝，云也这么白，桃花儿开得艳极，小姐含笑朝我走来，轻轻伸出手来，那一刻，仿若天地间就只有那张明媚笑颜……”恍恍惚惚的语调，带着丝丝喜悦，无涯静默的看着那张脸庞突然绽放的柔光，
　　“多年来，我常问自己，若当时执意跟随小姐，是不是就会是畅快的一身，是不是也如那天上云，自由自在……”惆怅无限蔓延，
　　“也许会的……”无涯伸手握住那消瘦冰冷的手，慢慢的收紧，
　　“还能和小姐一起随风踏着桃花，去看那青山绿纱么？”那苍白的女子，慢慢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无涯，迷茫的眼神闪过一丝期待，
　　“能……”无涯轻轻的挑起睫毛：“现在就能！”
　　“小姐……小姐……是你吗？”蝶妃定定的眼神，又仿若穿过无涯看向遥远的时空，
　　“是，蝶儿。”无涯努力压下心底那抹酸涩：“你没有照顾好自己！”
　　“蝶儿只是累了，这尘世浮华，这冰冷宫阙，让蝶儿满心疲惫，蝶儿想，或许在梦里才能与小姐去看那天下的苍山绿水。”一滴泪滑落，沿着苍白的脸颊，晶莹异常，
　　“不用在梦里，小姐现在就带你去……”无涯起身搂起那瘦弱女子，衣衫空落，生命若有若无徘徊在眉宇间，
　　“现在么……”
　　“……”无涯点点头，朝暗中一颔首，一根绸缎凌空朝无涯分来，缠着她腰身，无涯一点头，灰衣男子一用力，无涯的身子便腾空而起，借着助力，无涯很轻松的踏着枝干上了树冠，
　　“飞起来了……真的飞起来……”蝶妃茫然的眼神，刹那间清澈起来，整个人有了一丝活力，脸颊弥漫着点点红晕，
　　“看，那里是摩阳山，太阳每天在那里下沉……”无涯在一根枝干上坐下来，脚下是矮小的宫宇，
　　“摩阳山……”视线飘向那里：“好高好远……”
　　“恩……很高很远……”无涯探向蝶妃的脉搏，半响：“你的武功……”
　　“被废了……”女子淡淡笑道：“就在小姐走后的第三天，蝶儿便被人接进这皇宫，送蝶儿进来时，便有人废了蝶儿的武功，说这皇宫不需要，也容不下……”
　　“你怎么会进宫呢？我记得按照启国规矩，你是不需要参加遴选。”这也是无涯一直派人在追查的事情，江蝶儿的父亲也不是很清楚，只记得那天有人带着州府官印，说是江蝶儿被选为宫女，必须马上送到王城。
　　当无涯派去再去彻查当年的州府时，却得知蝶儿进宫半年后，那位州府在去禹州（启国的一个城）赴任的途中，被强盗杀害。线索就此中断，想来能知道真相就只有当今的皇上了。
　　“那日随小姐游玩，中间与小姐分开后，蝶儿便遇到一个书生，他为蝶儿做了一副画，后被州府看见，便有了把蝶儿送入宫中取悦皇上的念头。不过……”江蝶儿歇了半响：“蝶儿感觉那州府也只是听从他人，蝶儿只记得那是一座豪华的院落，一位墨衣中年男子……”
　　“想要离开这里吗？”无涯望着阳光下，金碧辉煌的宫阙，静静的问道，
　　“想……日日夜夜都想，可是……蝶儿也知道，进了宫就是皇上的女人，死也只能死在宫里。”蝶妃望着遥远的天空，淡淡的笑道：“幸好上天眷恋，能让蝶儿在死之前，能再见道小姐，虽然只是在梦里……蝶儿也满足了……这一生终究无憾了……”瘦弱的身子，带着无限的释然，
　　“这不是梦……”无涯看着天空掠过的飞鸟，当初若不是挣扎，是不是自己也会像蝶儿一样，垂死深宫？
　　“梦非梦，花非花，繁华尘世几多愁，辗转零落红颜瘦，若得来生，莫做玉阶芙蓉女……”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无涯的手慢慢的收紧，闭上眼睛，风在耳边低低喃喃……
　　安顿好沉睡的蝶妃，小丫鬟在一旁亦步亦趋，无涯指着侍立在一旁的冷脸男子，对着小丫鬟：“这位是我护卫，我把他留在这里，若有什么需要，告诉他一声就行！”
　　“啊……这……”小丫鬟失措的摆摆手：“后宫中是不能有男子的，若被人发现……”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男子变没了踪影，小丫鬟微涨嘴，一时回不过神。无涯心底暗笑，拍拍她的肩膀，走了出去。
　　“无涯小姐……”刚走出宫门没几步便看见王公公提着提篮，急匆匆的小跑了过来，
　　“老奴可是来晚了？”王公公心底有些郁闷，为了慎重起见，这里面的吃食可是他吩咐御膳房现做的，时辰长了一些，没想到竟错过时间，
　　“无碍，”无涯接过提篮，朝送自己出来的小丫头招招手，递给她：“趁热把它吃了吧，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这……奴婢……”小丫鬟有些惊吓，待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人已走远，只得感激的一礼。
　　穿过树荫，无涯停下了脚步，递给王公公一张银票：“以后蝶妃娘娘的起居，就拜托多照拂一下。我和华王殿下会记在心里的。”这样的关系不利用一下实在是很可惜啊，资源要物尽其用，才能创造最大的价值。
　　“无涯小姐客气，刚送老奴，就已经让老奴受之有愧了，现又……”王公公的确很为难，在宫廷的生活经验告诉他：得到多少，便要付出多少，有时候更多。
　　“王公公误会了，蝶妃现在生活很适合她，我是希望有时候你能来看看她（你是宫里的公公老大，你的行动是那些太监宫女的风向标），有什么需要时，帮衬一下。皇上那里就不必提起。”无涯知道王公公的心思，他或许会以为，自己希望他能帮蝶妃重新获宠。
　　“老奴记下了，请无涯小姐放心，老奴定竭尽全力。”
　　“如此多谢了。”无涯颔首一礼，望着远处的山影，神情莫名……

作者有话说

　　俺争取每日一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