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邢若紫

63、破梦钟声之章 其七

　　宜祈年欲言又止的模样，瑶琴没有在意，听着对方敷衍着又劝了两句，她才不情不愿地回到自己房间。

　　房门刚一关闭，宜祈年隐去脸上随性笑意，匆匆回到易臻身边，开门见山地问：“你什么打算？”

　　室内有些昏暗，位于天花板正中的顶灯幽幽漾出惨淡的微光，易臻兀自坐于沙发上，听到宜祈年的问话，他缓缓抬起头，皱眉重复：“什么打算？关于什么，宝藏的事，还是瑶琴？”

　　“二者皆有，宝藏的钥匙，你明明……”宜祈年顿住，一瞬间心里产生迷惑，眼前之人究竟打算做什么。

　　“你是说我明知道钥匙所在，还要跟她来？”易臻浅笑，只是那黯淡的笑始终没有到达眼里，看着仅仅是为了配合说话的语气而做出的点点努力罢了。

　　实际上，易臻根本没有笑容，不管正在说话的现在，还是不久的将来，他重来没有真正笑过，这是他心知肚明的事情，却无法做任何行之有效的改变。

　　宜祈年颇不耐烦，大声反问道：“少跟我打哈哈，你不是已经把钥匙在宝藏处的消息告诉八爷了吗？这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骗骗我那傻妹妹还可以。”

　　“我说过了，她想来，所以我来。”易臻放开交叉的双手，单手支着下颚，做出思考的模样，淡淡说道，“至于决定把戒指给老八，也是她的希望，我照办罢了。”

　　“那丫头什么时候说过？！”宜祈年按耐不住，径直坐到易臻对面，目不转睛盯着对方，心急发问。

　　易臻收回注视窗外的视线，回望宜祈年脸上的急躁神情，严肃道：“虽然我已把宝藏交给老八全权处理，但他必须想办法把圆明园流落各地的物件拍回来，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惟一的要求。他若做不到，我会有办法收回给予，你不用担心。”

　　“那件破事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我妹妹什么时候要求你做这些了？不要跟我说，你一样不告诉她跟着出门装作想要进山寻宝的模样，其实只是陪她来玩。”

　　易臻笑了起来，一副被旁人猜中打算进而承认的率直表情，听他轻声回答：“实际上，就是这么简单。”

　　“瑶琴无聊，你也跟着她一块无聊下去？！”宜祈年无奈摇头，拿起茶杯灌下一大口浓茶。

　　“你妹妹认为我与她一起是因为窥视宝藏的缘故，所以……”易臻站起身，依旧看向窗外。天色渐晚，道路两旁提前亮了灯，面前这个景色，百年来已然改变，不再有记忆中繁华的酒楼林立，取而代之的是高耸入云的大楼，称之为“水泥森林”的现代文明的深刻烙印。

　　心里还回想着与她来过的曾经，有过的欢笑逐渐模糊了原来的面目，而今此处作为要向不同方向前进的他与她来说，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地方吧。

　　易臻仍旧维持嘴角的那抹笑，看着夜幕下，打开远视灯的汽车呼啸而过，留下一道长长的光，许久才消失于视线中。

　　“那也没必要把钥匙的消息告诉八爷！”宜祈年心里不满，咕哝道，“这不是便宜他了么？坐享其成，他倒是白捡了一笔大财富了！爷现在不需要钱财，指不定以后需要呢，这么拱手让人，实在不像爷的作风……”

　　易臻抬手，指尖触碰到窗玻璃，微微沁出一丝凉意，听着对方的抱怨，有理、无理全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脑海中倏忽放映着过去悲伤的、快乐的片段，影像远去，反复回响的只剩一样，那是他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因为爱她，所以不需要宝藏……”

　　声音极低极低，指尖仍是触感微凉的冷漠玻璃，心，却漫漫洋溢出另外的情绪将他整个包围。

　　她总是一脸哀伤的询问“为什么”，如今终于有了答案，易臻忽然觉得好笑，这样浅显的问题，怎么会用三百年时间才思考出答案。

　　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笑容，发自内心的，像祥一样，不，也许比祥面上的笑意更加……

　　“爷！你在说什么？我说着不应该把那笔钱给八爷，你是不是重新考虑一下？！”宜祈年终于发现了易臻的走神以及嘴角挂着的温柔笑意。“爷？”他不确信地走到对方身旁，反问，“怎么了？”

　　“没什么。”易臻隐去笑意，语气平淡地说，“老八既然知道了，就交给他处理吧，反正我现在对这个事情也不感兴趣，何必争这一口气？”

　　“又是瑶琴希望的？”宜祈年一脸憋屈，试探着问。

　　易臻好笑，拍拍宜祈年的肩，答道：“只是不想她误会我是利用。”

　　宜祈年斜了对方一眼，径直问道：“既然不想我那傻妹妹误会，为什么不直接跟她明说？你不说出来，她又怎么会知道？！”

　　“我说的，她会信么？”易臻苦笑。“信不信，说了才知道！”宜祈年说完快步朝门口走去。

　　“亮工！”易臻心急对方的急躁，大喊阻止，见宜祈年方回首一笑，解释道：“我去叫瑶琴吃饭。”

　　“这样……这样……”易臻放低手，神情有些尴尬目送宜祈年推门离去。

　　片刻后，三人随意找了家饭馆，坐定点菜后，宜祈年借口外出买东西离开座位。饭馆里人声喧哗，沉默相对的二人显得分外突兀。瑶琴耐不住，看着不远处，轻声问道：“宜哥哥说的，是真的么？”

　　易臻盯着杯内茶水倒映的光影，反问：“他说的哪件事？”

　　“你早知道钥匙的事，在来之前已经把消息告诉柳君濂了。”瑶琴看着对方杯内茶水减少，径直为其斟满，一面又动手布了筷子，摆好碗碟。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不管我的回答如何，你心里总要想我只是利用吧。”易臻望向瑶琴低垂的眉眼，看着她一如往昔为他打理一切，沏茶、布筷，一样样不曾变更。

　　“为什么？”瑶琴不理易臻的话，又问道。

　　易臻佯装不懂，笑着反问：“什么为什么？”

　　“把东西交给柳君濂的事，为什么？”瑶琴恼怒对方的故意，不由得加重了语气问，“你不是坚持不作让步吗？为什么突然变好心了？”

　　“如果我说为你，你信不信？”易臻倏忽认真了表情，定定看着瑶琴，道。

　　瑶琴霎时僵住脸，拿着茶壶的手一直倾斜，茶水汩汩往外冒，不一会杯子容量不够茶水溢出。等到感觉茶水热度，瑶琴慌忙放开茶壶，看着泛起微红的手，她直觉得眼眶酸涩，一时间控制不住眼泪涌了出来。

　　“很疼么？”易臻掏出手帕轻轻拭去水渍，一面叫来一杯冷饮，隔着玻璃冷敷烫伤处。

　　“不疼。”瑶琴轻声回答，眼泪不听话的大滴落下，打在易臻手面。

　　“疼就说，还要跟我闹脾气？”易臻冷下眼，严厉了语气。

　　“与你无关。”瑶琴倔强地别过脸，赌着气。

　　“有关，至少这四天里。”易臻移开装冷饮的玻璃杯，眼见瑶琴手上被烫红的地方缓慢恢复，他才放下心。

　　瑶琴拼命压下泪水，说道：“你说，究竟为什么要给柳君濂消息？”

　　“你希望如此，不是么？”易臻轻声叹息，将瑶琴拉入怀里，柔声劝道，“傻孩子，不要哭了……”

　　“你真的愿意放下，真的不会后悔？还是仅仅为了骗我？”瑶琴低声啜泣，喃喃问道。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但现在，不会。”易臻好笑，拭去瑶琴眼角的泪，回答道。

　　瑶琴抬起泪眼望向易臻，另问：“你既然不想要钥匙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以前没有机会带你去，我想你应该很想看看那座山。”易臻顿了顿，匆忙改口道，“我是说，这座山很有历史，既然来了，游览游览也无妨。”

　　以前没机会去的那个地方？瑶琴满心疑惑，想起遥远过去的那个小小遗憾，眼前这个人，难道仍旧记在心里？看向对方脸上的微笑，她仿佛觉得自己一直误解的什么东西正在消融。

　　心思恍惚想到很多，抬眼看见宜祈年往二人所在的桌子走来，她慌忙拉开与易臻之间的距离，神色尴尬的盯着杯里的茶水，不再作声。

　　宜祈年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瑶琴，挤眉弄眼使了个眼色，看着易臻无声问道：“信不信？”

　　易臻不理对方的问题，为其倒了一杯茶，开口道：“喝茶。”

　　宜祈年无奈摇头，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问道：“明早进山的事，怎么说，去是不去？”

　　“一切仍按计划，我要亲自去看看那个地方。”易臻面色严肃，答道。

　　点好的菜端上来，瑶琴看着满桌泛着热气的菜肴，眼皮突突跳了跳，心里一个声音大喊，关于什么，那么模糊……她只顾望向易臻与宜祈年脸上凝固的笑，只顾与二人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话。

　　有个声音在她心里大喊，关于什么的言语，她始终没有探究心底不安背后所要表达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