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邢若紫

62、破梦钟声之章 其六

　　瑶琴侧身看了看窗外，搭载她们前往目的地的飞机跃上云端，方舟一般遨游在泛起鱼鳞纹样的漫漫云海之上。于是，再没有地面仰望天空厚重云层深索的阴晦，一切变得明亮起来，心里突然明白了云开见日、豁然开朗这样的词语形容的就是此刻的情形。

　　一轮鲜红的明日出现于飞机右端，距离近得仿佛伸手可及，只是太过耀目刺眼，加上没有云层隔绝强烈的紫外线，不过片刻功夫，眼睛已然承受不住，瑶琴慌忙拉下窗挡。

　　四周重新归于机舱内特有的灯光散发出的柔和氛围，瑶琴却觉得眼前仍旧晃动浮现光斑，想着应该是刚才不自量力凝视太阳的缘故，她无奈闭上眼，就着双眼闭合光景小憩片刻。清晨早起赶飞机时遗忘的困顿，眼帘垂下后瞌睡疯狂袭来，瑶琴熬不住点了点头，几番想要沉入昏睡中。

　　易臻将瑶琴的样子全数收入眼中，随口问道：“起太早了？”瑶琴缓缓睁开眼，见到易臻伸手将她拉近身边，等到反应过来，头已经靠到对方肩膀上，而后是身旁人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要两、三个小时才到，靠着休息一下。”

　　“不用，”瑶琴挣扎，靠到窗边，嘴上拒绝道，“靠着窗子就可以了。”

　　“这丫头脾气倔，别管她。”宜祈年眼见易臻眼神冰冷，忙说。

　　“窗边冰冷，飞机震动……”易臻听不进劝，沉声对瑶琴说，“靠着窗边难受。”

　　宜祈年挥挥手，不以为意地说：“吃苦头的是她，看她倔强到什么时候。”

　　瑶琴听着二人的对话，心里颇为生气自家哥哥竟然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她倏忽睁开眼，愤愤说道：“不睡了！听到某人唧唧歪歪说话，真烦人！”

　　宜祈年双手一摊，装作无辜的模样，答道：“那真是没有办法了，嫌我烦何苦拉我来？”

　　“我……”瑶琴扫了隔在她与宜祈年中间的易臻一眼，一时间觉得词穷。昨天开口跟易臻说了钥匙的事，众人毫不耽搁立即定下机票决定隔日出发，文祥留下打理拍卖事宜，在她强烈要求下，宜祈年同行。

　　只是因为她不想单独与易臻去？瑶琴皱着眉，别过脸不再说话。

　　看着二人一味沉默，宜祈年几次努力活跃气氛，最后总是无果而终，他无可奈何放弃。

　　飞机轰鸣，沉默中时间流逝，转眼度过数个小时抵达瑶琴所言地点。

　　三人出了机场定好旅店，又去采购了进山所需的各种装备，一番忙碌下来，回到旅店时已经日过正午，宜祈年随意叫了几样吃食送到房间，众人这才勉强对付过去噬人心肺的饥肠辘辘感觉。

　　等到放下碗筷，拿起茶盏安心饮茶时，宜祈年想到什么，开口问：“瑶琴，关于钥匙的事……”

　　易臻站起身，端着茶杯走到窗边，愣愣注视楼下车水马龙的繁华，并非完全密闭的玻璃窗隐约透进室外的吵杂声音。

　　茶杯内热汤飘渺出白烟，蜿蜒升腾，在到达天花板前消失于空气中，成为室内浮动微粒的一部分。

　　瑶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旅途的困顿终于压了下去，她放下茶盏，淡淡笑了笑，解释道：“我也不知道钥匙在什么地方，但我看到那个粉彩瓷盘，发现了其中隐含的秘密，所以，这次前去找到钥匙应该没有问题。”

　　“你知道瓷盘上隐含了什么？怎么可能，我研究了很久都看不出。”宜祈年不相信，斜眼看着易臻仍旧默不作声的站在窗边远眺，思绪却不知到了哪里，从其面部表情观察不出任何表情、想法、愿望。

　　“盘上清楚写着呀！”瑶琴白了宜祈年一眼，继续说道，“宜哥哥还记得盘面上有奇怪的残破，看起来既不是流传过程中无意损坏的，也不是烧制失败出现瑕疵。”

　　宜祈年点头，说道：“这个我记得，瓷器本身为官窑制作的精品，无论过枝纹样还是器型都是上乘品质，只是盘面残损，降低了瓷器的价值。”

　　瑶琴看了站在窗边的易臻一眼，知道他虽然走神望着窗外的景致，实际上却是一字不落的将她与宜祈年的话听进耳中。她略作停顿后又说：“宜哥哥应该发现了吧，盘面的破损是烧制时故意为之，那是制作者有意弄出来的破损。还有瓷盘底部那四个字，字型大得不正常吧？”

　　宜祈年面露疑惑皱起眉头，隐约感觉接近了瑶琴想要说明的隐秘，却仍旧隔着一层半透明的薄纱，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可以清楚关于钥匙收藏地点的一切。“背后的字……”宜祈年喃喃重复瑶琴的话，低头思索起来。

　　“如果宜哥哥还留着那件瓷器图样的复印件，一切就很明显了。”瑶琴好笑，明知道瓷器摔坏后宜祈年就把东西扔了，她还是经不住出口揶揄，“把‘福惠双至’四个字的复印件沿字体边缘剪下，放到盘面，你会看见不同过枝纹样的一行小字，当然如果你没有用这四个字遮挡，就只能看到一些无规则的破损划痕，完全不懂其中包含的意义。”

　　宜祈年经过点拨后恍然大悟，脑海中回想起过去兄妹三人玩的游戏，大哥想出来的这个技巧，实际上利用的正是人的视觉盲点，毫无遮挡物件时一片迷茫，眼前只有杂乱无章的不知意义的线条，一旦加上特定的遮挡物，原本没有意义的东西就会传达原本包含的信息。

　　“那么，钥匙究竟在什么地方，如果还在怀亲王园寝……”宜祈年暗想不对，急切问道。

　　瑶琴嘴角浮现笑容，淡淡反问：“宜哥哥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在哪里？”

　　“宝藏处。”宜祈年还未及回答妹妹的问题，一直沉默无言的易臻突然开口说出答案，瑶琴震惊地望了过去，不敢相信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易臻缓缓收回落于远处的视线，面无表情得回答：“最安全的地方只有埋藏财宝的地方，若在六十……”易臻慌乱停下话语，扯了扯喉咙装作不适模样轻咳了两声，才接着说，“若在怀亲王园寝，总免不了被偷被盗的一天，即便没有偷盗，一旦改朝换代同样避免不了，事实证明安排藏处的那个人想法是有前瞻性的。”

　　听到对方无意提起“六十”二字，想到小小年纪便离开人世的那个可怜孩子，就算得到无上荣光葬于泰陵，就算死后享尽哀荣得封亲王，可是……六十的命运不是跟她很像么？伤害了，最后妄想用财富、封号、荣耀补偿所有心碎的这个人……瑶琴脸色倏忽沉了下来，语气冰冷嘲讽道：“自己拿着不是更安全？”

　　“自己拿着只能保证身前安全，死后，却是不得而知了。”易臻听着瑶琴口气疏远，语含嘲讽，知道她的恨恐怕又深了一层，无声叹了一口气，他说道，“带进坟墓不见得能够避开别有用心者的窥视。只有埋藏宝藏的那个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如果有人已经找到地图上标示的地点，那么还留着钥匙做什么呢？我想，这就是设计宝藏埋藏地的那个人最后的考虑吧。”

　　瑶琴皱眉，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在哪里，怎么不说出来？我也不用来这破地方了。”

　　“因为，你想来。”易臻淡淡回答，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因为，我还有四天时间……”

　　宜祈年在旁听着好笑，勉强压抑面部笑意，他拍拍瑶琴的手，凑近低声耳语：“都说到这个份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的确无话可说。”瑶琴倏地站起身，毫无预兆地快步离开二人的房间。

　　易臻定定站在远处，双手紧握成拳，没有出言阻止瑶琴的离开，视线却跟随着对方的身影直到房门关闭。

　　宜祈年看看易臻脸上的失落表情，颇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两个够了吧，我还真是无聊跟着来受闲气了。得了，你不要一副担心又不敢说的模样，看着心烦！傻妹妹那里我去跟着，保证不会出事。”说完他也不理易臻的回答，径直往瑶琴离去的方向走去。

　　快步跟上瑶琴，宜祈年笑着劝道：“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可不能乱跑，心里不高兴就回房间里待着，再气不过，有什么话就跟哥哥说，看你一副气愤样子。”

　　瑶琴瞪着宜祈年，质问道：“哥哥来当说客？！”

　　“什么说客，你乱跑我当然会担心嘛。”宜祈年笑了笑，拉着瑶琴的手往回走。沉默须臾，他又说：“傻妹妹，那么久远的事，连我都不计较了，你还逃避什么呢？”

　　“我始终忘不了他为了权势牺牲我整个家族的事，不能原谅他杀了哥哥，更不能接受自己只是这场权力游戏的交换，我是什么？我的家族是什么？他怎么可以一句话将人全数抹杀？我实在不能再忍受他的利用，过往的事我不想再提起，至少今后我不会选择同样的错误。”

　　宜祈年看着对方目光坚定，不能轻易动摇的模样，张开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终是不能开口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