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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流光入夏之章 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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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起飞时间还有半小时,文祥在候机大厅里满脸焦急,反复看着腕上的手表以确认时间的流逝并非他一人的错觉。
这个时候还见不到瑶琴的身影,难道是他太过自信瑶琴一定会来?或许,忘却过往的她根本不会在乎四哥的事……正暗自思考着种种可能,突然看到身着米黄色短袖碎花衬衫,蓝色短裙,背着背包的瑶琴步履轻快的出现在他面前。
“小祥,你怎么急得五官都扭曲了,一定是担心我爽约不来吧?怎么会呢,我在学校住,出去玩两天宜祈年也不会知道,不去白不去嘛。”瑶琴呵呵笑道,半点没有再晚一步就要误机的危机意识。
“时间不多,上飞机再说。”文祥领着瑶琴匆匆通过闸机。登机坐定之后,他总算松了一口气。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如此消耗了枯燥无聊的数小时,飞机如期抵达北京,没有丝毫称为意外的事件发生。瑶琴想着过于平静的旅程,望向机场熙攘前行、各怀目的的人们,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时光飞逝,转眼之间,已然过去四、五个月了。
初来北京的那次游览仍历历在目,记忆中有过的欢笑,苦恼,仿佛都与那个人有关,如今要再见他,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紧张。文祥说过的话突然在脑中回响,瑶琴脸泛潮红,满心疑惑:他喜欢她么?为什么这句说话是由旁人告知,而不是他亲口述说?
隐隐有些扭捏,瑶琴停止聒噪说话一阵沉默。随着人流出了机场,远远看见在外等候的车子,文祥径直走上前,为瑶琴打开车门。
“还有专车哦,”暂时隐去即将见面的紧张,瑶琴笑着对司机招呼道,“你好,我是……”
文祥使了个眼神,司机立即会心笑了笑,接上瑶琴的话:“你好,苏小姐。”
“你怎么认识我?上次来的时候没见过你哦。”瑶琴好奇打量眼前的年轻司机,隐约觉得有些面熟。
“这位是四哥的司机小傅,上次他去了东北,所以你没见着他。”文祥轻声介绍,忽想起易臻一直没有回家的事,急忙开口询问,“小傅,找到四哥没有?”
小傅苦着脸,自责说道:“文先生说过的地方都找过了,压根儿不见人!”
瑶琴看向二人眼中出现不同寻常的焦急,问道:“怎么了?谁不见了?大叔?”
文祥皱紧了眉,解释道:“四哥自我去南边就没回家,他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现在仍不见踪影。所以我才这么急着带你来北京。”
“不见人?”瑶琴讶然反问,眨了眨眼睛,她扑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怎么会不见呢?他那个人,不是在柏林寺听和尚阿弥陀佛,就是在茶馆看戏喝茶。”
“柏林寺……”文祥喃喃重复,忽然惊醒过来,“我怎么没想到?!小傅,快,马上去柏林寺看看。”
司机小傅不等文祥吩咐,飞快的调转车头,向着雍和宫方向开去。
文祥恍惚觉得瑶琴的说话有些奇怪,他装作随意的样子问道:“你怎么知道四哥在那里?”
瑶琴微微愣住,支支吾吾回答不出个中缘由,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戴着的伽楠木佛珠,她定下心神,解释道:“上次我们去柏林寺的时候,大叔说,如果看淡世间一切就出家为僧,我想着他是不是无聊去那里打发时间了。”
文祥未留意瑶琴说话时候的不自在,独自低喃起来,“看淡世间一切?”心里忽闪一念,文祥盯着瑶琴的眼,认真说道,“我怕四哥有什么看不开的事,恐怕他去柏林寺是想出家呢!一会儿若是见着他,你可千万帮忙劝着点儿,他现在也听不进我说话……”
“这怎么行,出家?他说了不会出家的……”瑶琴皱起眉,眼神黯淡下来。
文祥悄悄掩嘴止住脸上笑意,心里好笑起瑶琴的心思单纯,竟然轻易相信了他胡编的言语。
不多会到了柏林寺,不绝于耳的低沉念经声随风飘荡过来。目光扫过烟雾缭绕的大殿,见到众多僧人聚在大雄宝殿里诵经,瑶琴面露疑惑,暗自想道: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一行三人在寺院里瞎转悠半天,左右寻不见易臻身影,辗转间进到后院,一个小和尚看到面前出现的不速之客,出声劝阻道:“三位施主,此处是前主持的禅房,并不开放参观,请勿再往前行。”
远远望去,绿荫掩映的一座别致禅房内,易臻正跪坐蒲团,敲着木鱼虔诚念诵经文。
瑶琴一股火气上来,冷着脸喝斥道:“让开!”突如其来的严厉语气让小和尚害怕得倒退一步。
“你们真的不能进去……”小和尚含着泪水哽咽了声音,好似受到无尽委屈。
“苏小姐真是……”小傅凑到文祥身边,咬着耳朵低声说道。
“有气势?”文祥掩嘴反问,心里笑道:曾经管十几年亲王府,后宫的年素馨,能没有气势么?再想想那个‘敦肃’的谥号,她的严肃,连皇后都避忌三分。
有四哥好瞧的了,文祥在旁偷偷笑了起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瑶琴也不管小和尚的可怜模样,指着易臻所在的方向,出声质问:“他怎么又能进去?你们这些和尚不是宣扬什么‘众生平等’么?!我说这儿就是第一个不平等!”
文祥哭笑不得听着瑶琴强词夺理的说话,眼看着就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来到瑶琴身边,小声劝道:“见四哥要紧,不用跟这小和尚纠缠。”
“是哦。”瑶琴想起正事,和缓了面上严肃的神色。正要前行,却看见回廊走来一个大和尚手捧剃度用的剪刀等用具进了易臻所在房间。
四哥看不开……要出家为僧呢……文祥刚才说过的话脑海中轰响,瑶琴心急之下失去判断,一个箭步冲进禅房,对着易臻大声说道:“你不可以出家的!”
易臻僵住敲打木鱼的手上动作,不敢相信传入耳中瑶琴声音的真实性,还是他不够诚心诵读佛经以致出现幻觉?!缓缓转过头看向散射室外光亮的门旁,流露担忧神色的容颜,哪里是他的幻觉啊。
视线移至跟在她身后的文祥脸上,易臻忽然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你怎么来了?!真是胡闹!快出去!”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他冷冷开口说出与所想相距甚远的话语。
瑶琴见他态度冷漠、一副从此长伴梵钟的淡然样子,心里着急,憋见屋内大和尚手中剃度用的剪刀,一把夺了过来,左手抓起自己的长发,右手拿着剪刀架了过去。
“你不可以出家!”瑶琴瞪着易臻大声说道,身旁人统统定在原处,惊讶看着她的离奇举动。文祥垮下脸,哀叹道:有这么劝人的么?!
“你在做什么?!”易臻慌了神,厉声命令,“快放下剪刀,不要胡闹!”
“我才没有胡闹,你就不可以出家!你若出家,我……我!……”瑶琴越说越激动,没留意右手力道,稍一用劲,剪刀咔嚓一声剪了下去,如绸般光亮的青丝应声截成整齐的两段。
惨了!瑶琴睁大眼哀号一声,这回闹大了!劝人劝到剪断自家头发,真是旷古未闻的蠢事!
“你真是!”趁着瑶琴走神的瞬间,易臻快步冲上前,打掉她手上的剪刀。
瑶琴愣愣瞪着剪下来的三指粗长短长发,半天没有任何反应,易臻别过瑶琴的脸,心急问道:“有没有伤着?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怎么办?”瑶琴抬起眼,泪水哗啦啦的流了下来模糊了视线,“我的头发!我留了三年的头发!”
被瑶琴眼泪惹得一阵心烦意乱,易臻烦躁地左顾右盼,不敢伸手拭去她大滴滑落的眼泪,只得责备道:“你这是在胡闹什么?!一进屋就抢了给小和尚剃度的剪刀剪了自己的头发……”
忘记眼角还挂着泪珠,瑶琴望着易臻,不解地问:“不是你要出家么?怎么变成小和尚要剃度了?!”
“我要出家?”易臻对上文祥的眼,见他尴尬笑了两声,低声解释:“小傅找不到四哥,我以为……”
“早说嘛!”瑶琴用力抹去眼泪,气愤地说道,“如果不是小祥说你想不开,叫我来劝你,我就不会拿剪刀要挟,也不会手一滑剪了自己头发!真是倒霉!早知道就不那么卖力了!”
易臻接过瑶琴手中的断发,努力忽略这刻内心纷扰,平淡说道:“主持圆寂了,我没来得及通知小傅就匆忙赶了过来。”
瑶琴惊讶了眼神,脑海中浮现上次来北京,仅有一面之缘的老和尚有些模糊的慈祥面容。老和尚睿智的目光,不知能否看透人间生死?面对生死别离,瑶琴忽然觉得心情有些低落,沉默着没再说话。
“祥,把她带走,我今晚要留在寺里为主持诵经超度。”易臻对文祥吩咐一声,轻轻闭上眼,咚咚咚地敲打起木鱼。
瑶琴跟着文祥离开禅房,走了很远,耳中还是他虔诚的诵念声: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