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何》邢若紫

29、镜花水月之章 其六

　　那日过后，莜思总有些落落寡欢，瑶琴几次想为柳君濂说句好话，都被莜思借故岔开话题。

　　瑶琴不知如何劝慰，柳君濂那边也不见什么动静，轻叹一口气，看着莜思跟着教授外出做调查，她只得回到“瑶姬御殿”改善伙食。

　　宜祈年见到瑶琴回来，推掉所以的约会，待在店里仍旧研究他的粉彩大盘。瑶琴看不过眼宜祈年异乎寻常的执著，进门打过招呼后，径直躲回房里看碟。

　　目光专注于盘面残缺的纹样上，没留意店门被人推开，宜祈年忙着思考瓷盘上隐藏的讯息，懒怠招呼进店的客人，他头也不抬地朝楼上喊了一声：“瑶琴！下来招呼……”

　　话音未落，眼前的瓷器覆上一片阴影，宜祈年不悦地抬起头。“羹尧……”来人微笑着唤出这个遥远的名。

　　宜祈年瞬间沉下眼，对上说话者脸上洋溢出的融融笑意，他惊讶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来人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笑着半眯起眼，说道：“我来还东西给你妹妹。在北京第一次见她时，把她吓得披肩掉地上都不知道，呵呵呵……”

　　在照耀进室内的阳光作用下，那人满是笑意的眼闪烁出夜幕繁星般的温柔流光，温润如玉的脸上淡淡地洋溢着和煦的暖意，让人卸了心房，不由自主地听他言谈。

　　宜祈年却不受这套，接过对方递至台面的纸袋，略扫了一眼袋里装着的草绿色羊毛披肩，确认是瑶琴的东西后，他冷淡地开口逐客：“东西还完了，没有其他事的话，不送了，八爷。”

　　柳君濂哈哈笑了起来，单手支着脑袋，凑到宜祈年面前，暗沉着眼说道：“你宝贝妹妹破坏了我的订婚宴，你说我能轻易算了么？”

　　“破坏你的订婚宴？什么意思？”宜祈年装作随意样子收起手中的粉彩瓷盘，小心避过柳君濂探寻的目光。

　　三言两语将欣园订婚宴上瑶琴的所为说了出来，未了，柳君濂微笑着补充：“如果不是你妹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倒忘了三百年前那段无聊过往。知道她的存在那天起，我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应该了结。今天找到这里才发现你一直守在她身边。呵呵呵……羹尧，我们真是有缘份啊。”

　　“这个笨蛋！”宜祈年低头狠狠咒骂一句，抬眼对上柳君濂眼中的笑，不耐烦地反问，“八爷想怎样？有些事情该忘就忘了，你找我妹妹有什么用？！”

　　“不想怎样，不想怎样。”柳君濂扩大了脸上的笑容，“虽然我喜欢你妹妹……”

　　“不许动我妹妹！”宜祈年气急败坏地开口，差点想把柳君濂打出店门。

　　柳君濂拍拍宜祈年的手，劝解道：“你放心，我对她一点不感兴趣。相较你想法单纯的妹妹，我更属意你与我的合作。”

　　“合作？”宜祈年嘴角扬起一抹不羁的笑，反问道：“八爷认为我们有合作的可能么？或者说，我俩有合作的基础么？”

　　“当然有，”柳君濂笑了起来，自作主张拿起柜台上的玻璃杯，倒了一杯开水，略饮一口后，他接着道，“从苏瑶琴说的话来看，你似乎不太愿意她再与四哥有接触，如此你妹妹的安全不就是你我最好的合作基础么？”

　　“砰”的一声，宜祈年抑制不住愤怒猛拍桌面，大声说道：“我妹妹的安全会有什么问题？那个人敢动我妹妹？虽然不愿再看到他的脸，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不敢也不会对我妹妹不利！”

　　桌面受到撞击剧烈震动起来，玻璃杯中的清水跳动着洒出几滴飞溅开来，柳君濂保持脸上的笑容，无声拭去溅到手面上的开水，淡淡问：“是么？四哥不会伤害苏瑶琴？那你怎会阻止他二人见面？”

　　“羹尧，稍安勿躁。”柳君濂面色和善地安抚宜祈年就要爆发的怒气，“你妹妹一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前世她的离世是因为……”

　　宜祈年握紧拳，将放置台面的玻璃杯狠狠捶碎，“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不然我不保证下一秒是否将你打出去。”

　　柳君濂顿了顿，眼前这个满脸骄傲、不拘繁文缛节的男子，每次说话都是这般语出惊人，真不知晓以前四哥是如何驾驭这匹脱缰野马。

　　仅仅因为一个年素馨在中间维系？柳君濂皱起眉头，怎么可能，争权夺利的人，就算有七分在意，也会压抑仅存半分。他自嘲地笑了起来，不单四哥，就连他自己亦是一样，想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必须以牺牲周遭为代价。

　　隐去内心的疑惑，柳君濂直接切入正题，说出此行的目的，“我来是想跟你交换消息。要知道，你恨四哥，我亦憎他，这梗结在内心的怨气，难道不应该报复他？！”

　　宜祈年没有了刚才的脾气，脸上出现赞同的微笑，“八爷说的有点意思，这心里的气是该舒缓舒缓了。只是这个事不能牵扯我妹妹，今生她与那个人再无半点关系……”

　　“与你妹妹无关。”柳君濂笑着挥挥手，出人意表地另问道，“羹尧喜欢收集精美瓷器吧？最近购入粉彩大盘，是不是经济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视线放至收入台面下的瓷器，宜祈年笑着解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粉彩大盘是大哥亲手做的，我也不会出这么大价钱买下。至于钱财方面，八爷不用担心，羹尧在川陕两省有些资产，足够应付家人日常生活。”

　　“川陕两省？”柳君濂喃喃重复，立即了然说道，“在川省经营十多年，我倒忘记羹尧早对那里的矿土资源了如指掌了。是个好营生！不过用于收购中意的众多瓷器恐怕难了些。没说错的话，此次为买这件粉彩，羹尧卖了处房产吧。”

　　“八爷倒打听得清楚！”宜祈年轻蔑地出言嘲讽狐狸般狡猾说话的柳君濂。如果幺妹妹与十三是那个人的牵挂，是打击那个人的把柄。眼前这个人，则完全不明了他究竟害怕什么，想得到什么……

　　只有郭络罗兰心是他的例外么？宜祈年心里暗笑起来，第一次见到同样失去以前记忆的颜莜思，他就知道这个女子的身份。以朋友的身份时刻监视着，必要时将其作为要挟八爷的人质，这便是他不阻止妹妹与颜莜思相善交往的原因。

　　如果颜莜思仍不足以牵制这个人，那世界上再也没有八爷害怕的事物了。宜祈年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为着保护那张明媚的笑颜，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此次绝不会像以前一样任人宰割！

　　“知己知彼嘛。”柳君濂故意忽视宜祈年眼中的不屑，又问道，“羹尧知不知道四哥作什么营生，可以让十三每年去香港拍回上好瓷器古董？”

　　见宜祈年闷不作声，柳君濂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羹尧拍回的那件粉彩大盘大概要二百二十万人民币，如果是同款的‘群芳祝寿’天球瓶或橄榄瓶……”

　　“保守估计一千一百万到五千万港币之间。”宜祈年淡淡接上话，心里开始盘算那个人可能的资金来源，“他难道自掘坟墓？！”宜祈年眉头紧皱，疑惑反问。

　　“非也，非也。”柳君濂笑着打断宜祈年不正确的猜测，解释道，“四哥精明得很，泰陵里面根本没什么值钱的宝物，不过就是些破烂古钱，经书一类的东西一.，就连贪婪的窃贼都不屑一顾。”

　　宜祈年看向柳君濂自信满满的脸，喃喃说道：“莫不是他另存有一处……”

　　“聪明！”柳君濂赞赏地拍了拍手，继续引导二人之间谈话的方向，“说到这个份上，羹尧一定也可以猜测到为他修建这个秘密地点的人了。”

　　“十三嘛，还用猜么？！”宜祈年冷笑一声，嘲讽道。

　　柳君濂点点头，接着说：“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十三没能完成便过世了，四哥只好交给另一个能够信任又有能力的人。”

　　宜祈年不相信地哼了一声，讥讽道：“那个多疑的人除了十三还有信任的人？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还有个四哥一直保护的人，即使他兄弟犯了族诛大罪，仍能担当官场肥缺——税关主管，又领了差不多十年的内务府总管职位二.。”

　　“你说我大哥？”宜祈年皱眉反问，低头沉思片刻，他自语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大哥除做官外，在其他方面的才能还是相当出众的。”

　　“你如何知晓这些事情？”宜祈年恢复平日的随性，嘲笑着说道，“没有记错的话，八爷可是紧跟在我后面见阎罗王的。”

　　柳君濂阴沉了脸，冷冷解释：“我总有办法知道的，那个时候，十四不是还在么？”

　　“哈哈哈……倒也是，九、十、十四爷几个跟八爷向来是一伙的，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宜祈年放肆地笑了起来，柳君濂眼见四下无人，也不好发作，只得任由着宜祈年胡乱说话。

　　“即便是由大哥主持完成，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个藏处，不知道八爷告诉我这个消息究竟有什么打算？”宜祈年收敛起随性，严肃问道。

　　“图，希尧肯定留了关于藏处的图。夺下四哥手中所有东西，令他一无所有，再无一点作为，生不如死！这不是一件很让人愉快的事情么？！”柳君濂背对着阳光，脸上形成阴晦的暗影，一如此刻内心搅动翻腾的仇恨。

　　注：

　　1.泰陵随葬品，详见徐广源《正说清朝十二帝陵》。

　　2.指年希尧雍正四年起管淮安关、宿迁关监督，另领内务府总管一职。